司一介伸手摸了一把这血水,拿手指搓了搓,然后用鼻子嗅了一下。
“是赤血蚁!这不是血,是赤血蚁的蚁膏!这里面是赤血蚁的巢穴!”司一介话还没落声,一瞬间,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人像的眼眶里一涌而出,像布满皮肤的血管一样沿着人影爬出石壁。而且这虫子爬得很快,到了地面便直冲冲地往我们脚上窜。
“拿水冲!别让这东西爬到皮肤上!”司一介朝我们喊,并转身跑到泉眼处,接了水便往地上泼。我听他这么说,不敢耽搁,赶紧跑到泉眼处拿水冲脚上的虫子。
“哎哟,咬我手上了!”唐三七一边拍,一边跺脚。司一介赶紧拿水把他裤子上的虫子冲掉,唐三七扭头就往泉水边跑,想拿水去冲手上的虫子。
“别冲水!被咬了别冲水!”司一介朝他喊了一声,“摁死就行了,千万别沾水,这要是沾了水,十天半月都消不了肿。”
唐三七被他这么一喝,愣住了没敢动。
“发什么呆,一只两只不怕,赶紧把背包里的软管拿出来,接上泉眼,往巢穴里冲。”司一介一边拿铲子往地上铲土,把涌过来的蚁群盖住,一边朝唐三七喊道。
“这狗东西,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唐三七也来了劲儿,赶紧扯了皮管,一头堵住泉眼,拿土塞实,一头提起就朝石壁上的人像眼睛冲去。
蚁穴被灌了水,涌出来的赤血蚁就更多了,但这一批就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基本是逃命的样子,四处乱爬,散开了来。
“这玩意儿凶得很,平时吃洞里的山鼠、蝙蝠,肚子里都是血水。虽然一两只成不了气候,但是它们闻到了人血的味道,就会倾巢而出,要是被这一群给钻鼻子里去了,分分钟啃掉你脑子。”司一介啐了一口。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水冲得差不多了,司一介拿起猎刀,噌噌几下开始掘人像的眼睛。这石壁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也许是浸了水,而且里面已经被赤血蚁掏空了。顺着人像眼眶的位置,他很快便凿出一个坑。
“兴许这人像不是岩石里的,可能是赤血蚁蛀了石壁,里面的岩石浸了血水,透出来的。”上官绯一边抖落脚上的蚂蚁,一边朝石壁看了看,说道。
“管他是怎么来的,既然人像这块能凿开,咱就在此处下功夫,兴许一会儿就能挖通了呢。”唐三七说完也提起铲子,噌噌噌地朝石壁凿起来。
没一会儿,人像这块便凿开了一个大洞。但还没容我们乐观一阵,眼前的场景又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人像里面确确实实是被赤血蚁掏空了,到处是洞、是缝,只是当这巢穴里面的构造完完全全展现在我们面前时,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这简直就像是一副人的枯骨。
而且蚁穴留下的血痕,就像枯骨的血肉一般,猩红的颜色让人瘆得慌。
看着这场景,司一介皱了皱眉头:“见了鬼了,本以为这人像是石壁上天然的纹理,没想到里面却不只是表层那么一点,这整个就是一具镶嵌在岩石里的枯骨,而且这枯骨还是虫子造的,太神奇了。”
上官绯看着这景象,摇了摇头,他用右手食指托着下巴,另一手扶着肘,凑近就着灯光看了看。
“一介兄,可能我们都说错了……”
我们几个同时把头转向他,他咬了咬嘴唇,说道:“这可能还真是一具尸骨。”
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和唐三七吓尿。这洞穴本来就黑灯瞎火的,密闭得很严实,现在居然还有一具尸骨。
这尸骨的姿势和之前道观里的神像一模一样,着道衣,眼睛直视着前方。
“但这骨头确实已经石化了啊,不像是人骨,而是实实在在的石头。”司一介摸了摸巢穴里的尸骨。
“理论上来说,恐龙化石虽然是石头,但也是石化了的骨头。”唐三七扶了一把眼镜,说道。
司一介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子不信这老瞎子的骨头在这儿埋了上亿年!”
上官绯摆了摆手:“先不讨论这个,看看这个是什么。”他指了指尸骨的手。
大伙凑拢了一看,那腕骨上竟然套着一个玉环。
司一介伸手把那段腕骨掰开,把玉环取了下来,拿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递给上官绯。
上官绯拿灯照着看了看,说道:“是个手镯,这更说明了这尸骨化石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
“等等,这玉镯子里面好像是空的,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动?”唐三七拿起镯子,放在手电上面,透过光线,发现镯子里竟然真有一个影子在蠕动。
“不会是……什么尸虫吧……”我有点心虚。
“别动,这东西可值钱了,拿个塑料饭盒来。”司一介让唐三七从背包里掏出个盒子,把镯子放了进去,然后在盒子盖上用刀戳了一个孔。
“这是赤血蚁的蚁后,本来就少见,加上这一只还是食玉而生的,就更值钱了。”
我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问:“谁会买这种东西?”
“有钱人的想法谁揣摩得透,能卖得出去,你管他谁买。”
“那现在怎么弄,把这尸骨碎了继续往下挖?”
司一介点了点头:“咱们不是考古的,自身都难保,管他什么化石还是石头,挖,接着挖,先逃命再说。”
“等下,一介兄,把你那玄脉石拿出来。”上官绯提醒司一介。
司一介听他这么一说,拍了拍脑袋:“哦,对,和尚,把玄脉石给我。”
唐三七一边掏背包,一边问:“为啥要用到这个?怎么用?”
“你小子脑子转得不慢,你自己想想,这继续挖下去,有些什么可能。”
唐三七眼珠子转了几圈,点了点头,说:“这后面就两种可能,要么尸骨挖透了,背后还是岩壁,那就傻眼了;要么嘛,尸骨背后就是个洞,或者就是土和碎石,那直接挖下去,很快就能通出去了。”
“对了,所以在这尸骨没挖开之前,是不是两种可能都存在呢?”
“没错,在没挖开前都有可能,但一旦挖开,是岩壁就不可能再变成通道了。所以要用到玄脉石,增加一点未发生的事的概率。”
“算你小子领悟快。”说完司一介看了我一眼,我撇了撇嘴,表示这一层我也想得到。
司一介把玄脉石握在手里,让我们接着挖。
“心里往好的地方想,后面就是出路。”
“哼,等下出去老子要把那秃头的脑袋埋猪粪坑里!”唐三七说完挽起袖子卖命地挖起来。
这尸骨被凿开后,果不其然,还有一层软土,再往后,便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真的就透出光来了。
“嘿!成了!有光!”唐三七兴奋地喊道。
一看到希望,几个人更来了劲儿,三下五除二,掏了一个半米来宽的洞,唐三七第一个钻了过去。
但他居然没高呼庆祝,我们有点奇怪,赶紧也钻了进去。
里面竟然又是一处深洞,洞顶有口,光线是从上面透下来的,只是这洞壁陡峭,目测有二十来米高。洞内比刚才宽广,还有一个地洞水池,有十来米宽,池边长有草木。若不是身处绝境,这洞内风光确实值得人欣赏。
“忙活半天,从一个小洞进了一个大洞。”唐三七挠了挠头,“刚才是谁注意力没集中,意识不够强啊?”
司一介摆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本来只是增加了概率,又不是百分之百,到了这里,大不了我们沿着洞壁爬出去,也不是不行。”
我望了望这陡壁,心里有些犯怵。司一介自然不必说,背包里也有登山的装备,但我们几个,包括上官绯,恐怕有点为难。
“要不小叔你先出去,到了上边放绳子下来,再拉我们几个?”唐三七问司一介。
“万不得已时可以,咱背包里干粮睡袋啥的也有,这里我看通风也好,就算耗个一两天问题也不大,不如先探探。”上官绯转头问司一介,“之前你说这石壁后面玄场力强,现在给测测,我们循着玄场找找,来都来了,不差这一趟。”
司一介点了点头,绕着洞穴测起来,完了他指了指水池。
“下面。”
“下面?”我睁大了眼看着他,他点了点头。
我们几个走到池水边探头一看,水竟然清澈见底,而且能清晰地看到,几米深的水池中竟密密麻麻堆满了石碑。
“这水池堆这么多石碑干吗?”我看了一眼司一介。
“你再仔细瞧瞧。”司一介指了指池底。
我皱着眉头仔细一看,乖乖,这哪是石碑啊,竟然是一块块镶嵌了人骨的石头。每一块石头就像一个人体的截面一样,将人骨剖成断面,层层叠叠地堆在池子底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乱坟岗吗?!”我不禁吼了一声。
“还真没见过这种乱葬的方式。”上官绯摇了摇头,“人骨化石的切片……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哪儿来的这些人骨化石?而且还切成方方正正的形状,堆在池子底下。”
“你见多识广都猜不到,我们几个就更是瞎子摸黑了。”司一介撇了撇嘴,“但玄场的确在这下面,这水脉应该是与鸭子河相通的,玄场的‘念’,也是从这水脉发散出去的。”
“要不弄一块上来仔细瞧瞧?”唐三七翻了绳子和钩爪出来问司一介。司一介点了点头,随即把两个钩爪分别系上绳,扔进水里,往其中一块石头垂直探下去,然后仔细钩住其中一块石板的两端,几人一起帮忙,沿着池壁把石板慢慢拖了上来。
这石板一米见方,厚度有个两三寸,就像一块尸骨的浮雕一样,上面的人蜷缩着身子,头朝上仰着,双手捂着脖子,好像死的时候极其痛苦。
上官绯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不时用手抹去上面的水苔。
“能看出点什么眉目?”我问上官绯。
“你们看看这个……”他指了指这尸骨的额头,“这里。”
唐三七扶了把眼镜:“这……这人额头上好像有一个孔……”
“额头开孔?”我琢磨了一下,问道,“难不成,这人死前被人开了天眼,凿穿了脑门?”
“不像,你们摸摸,这孔的边缘整齐规整,并且往里有骨头的翻边,你们再摸摸这人的眼眶,感觉出来了没?是一样的构造。”
唐三七壮着胆子摸了摸,然后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这是真的眼眶啊!”
“三眼族?”我小声嘀咕了句。
“不知道,总之很奇怪……”上官绯看了眼司一介。
司一介皱着眉头看了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什么意思?”我问他。
“什么意思嘛……三星堆、古蜀国啊!”司一介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听司一介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三星堆那些神秘的三眼头像来。
“这么说,三星堆的古蜀国人都是三眼族?”我冒了一句。
司一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胡扯,你小子平时不学无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上官绯扑哧一笑,他摆了摆手,说道:“无量兄弟,古蜀国的历史早就有研究证明了,没那么玄,也就是几千年前的一个古文明方国,科技水平虽然在同时期来看是挺高的,但也仅限于铸造青铜器的水平。古蜀国人的相貌特征是国字脸,翘凤眼,就是眼角上翘的那种,虽然出土了一些三眼铜像和面具,但应该只是对先知的崇拜,不至于真的生出三只眼来。”
“但这人骨明显是有三只眼啊。”我辩驳了一下。
司一介皱了皱眉,蹲下看着石板:“古蜀国人的确存在崇拜三眼的文化,这之间肯定是有某种联系……”
“一介兄,说点实在的,你之前一直追寻的线索到底是啥?”上官绯表情略严肃地问道,“而且你决定来这里,不单单是给方老板寻墓地这么简单吧?”
“都是自己人,就不瞒你们了,我到这里,就是要寻找古蜀国留下的秘密,这个古代方国绝非我们在明面儿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你不会只是单纯地对考古有兴趣吧?”上官绯追问道。
“为什么要折腾这些劳什子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抖不干净,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只能说我的目的就是探索这个古蜀国文明背后的秘密。”说完司一介埋头看着石板,不再作声。上官绯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下去。
“咱能不能先不扯这些,下一步怎么办?”我赶紧过来打圆场。
上官绯又看了看池底,说道:“这化石堆下面,应该是盖了什么东西……而且这尸骨切片的形式嘛,倒让我想起一些东西。”
“说说看。”司一介摸了根烟出来点上,给唐三七也甩了一根。
“据说殷商时期,活人祭祀盛行,这本不算奇怪,原始社会末期,人葬活祭非常普遍。但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山东出土了一个商代方国大墓,发现活祭人牲四十多口。更奇特的是,在那殉葬坑十来米长的坑洞内,人体和土石压成一块,但每隔一米左右,皆有断层缝隙,缝隙之间有薄薄一层细沙。虽然年代久远,一层层的土均已压实,但这每一层的人骨都是被切断的。你们想想看,像不像这被切片的人骨化石堆。”
“你的意思是……”司一介吐了一口烟,“这池子里的人骨化石是祭祀留下的?”
“我觉得像,因为传说商代人曾经认为,人的灵魂存在于骨与肉之间,只有一片片切开了肉体,才能完完整整将灵魂献祭给神灵。况且,你们看这洞穴的构造,上接天灵,下存灵脉,整个充满了灵气,还能从天洞上引来上天的旨意,这结构就是所谓的‘天光明堂’。当然,这古蜀国人祭祀是不是也讲究这一套,是不是也和商代人一样信奉将人体切片才能方便神灵食用,我就不晓得了。”上官绯笑了笑,耸了耸肩。
“我说这老瞎子怎么要在这附近修炼呢,原来这里是古蜀国祭祀的风水宝地啊。”唐三七撇了撇嘴,“那先不说这探索古文明的宏伟愿景,咱说说给那鬼老板找墓地的事,干脆,咱把这宝地指给他算了。万年玄场之上,四千年古文明的风水灵台,绝了,让他多出点票子。”
“回头再说,是不是古蜀国的祭祀地儿还没弄清楚呢,先想法子下到池子底下,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也许能找到这人骨化石的来历,搞清楚老子想弄明白的事儿。”说完司一介便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他简单活动了一下,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你说这武脉人毕竟是武脉人,上山下水,一点也不含糊啊。”唐三七咂了咂嘴。
池子水清,我们从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司一介的行动,也算是给他做个照应,要是有啥突发情况,也好及时下去支援。
上官绯还蹲在那块化石前认真地看着,时不时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
“可惜这里没信号,不然可以上网查查资料。”上官绯自言自语道,“这骨头怎么看都像是化石。太奇怪了,如果是化石的话,再怎么特殊的环境也要上万年才能形成,而古蜀国是几千年前才建立的,感觉这东西不应该是古蜀国的活祭牺牲品。”说完他摇了摇头,“如果能带回去检测一下就更好了。”
“但是上官哥,这东西也不可能存在了上万年吧,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兴许是老瞎子的尸骨,不也石化了吗?而且手上那镯子,就我这外行来看,也就是近代的东西,那老瞎子不也是几十年前的人吗?”我冲上官绯问道。
“无量兄弟,你说得也对,但这石化的尸骨也不是假的,那都对了,这事儿就凑不拢了啊,总有一个问题是我们没想到的。”
我们话还没谈完,只听背后哗啦一声,司一介从水底钻了上来。
“这水冰凉冰凉的,冻死老子了,和尚,赶紧生把火,老子烤烤。”他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扯了背包里的毛巾擦起了水。
“一介兄,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上官绯问他。
“看了,好像有个洞,但被化石块堵住了,一个人搞不动。”司一介搓了搓手,对着手呵了口气,然后扭头看了眼唐三七,喊道,“和尚,磨叽啥呢,赶紧的。”
唐三七背对着我们没出声,也没动。司一介皱了皱眉头,本想走过去拍他,但走了两步,也愣住了。
我朝他们眼睛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山洞涌出一股股的血水,成群的赤血蚁从山洞各处的石壁里涌了出来,像慢慢淌出的岩浆,朝我们滚过来。
“这群虫子报仇来了!”司一介大吼一声,一把把唐三七拉了回来,然后又一把把他推进水池。“你们都愣着干吗?往水里跳啊!”说完他也猛地跳了进去。我和上官绯不敢耽搁,顾不得这么多了,眼睛一闭,一咬牙,也跳了进去。
“别浮在面上,往下潜!”司一介又露出脑袋来吼了一声。他说得没错,那些赤血蚁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们将水池团团围住,而且居然用身体搭起了网格一样的漂浮在水上的通路,朝我们靠近。
我大吸一口气,一缩头就钻下了水。在水下睁开眼一看,唐三七正在朝我们招手。我赶紧脚一蹬,朝他潜过去。
唐三七指了指一处池壁,几块化石堵住了一个洞口,他做了一个手势,我赶紧上去帮他。唐三七抱着其中一个石块,我搂着他的腰把脚蹬在池壁上,扬起身子死命地蹬脚。司一介掏出猎刀插进石块的缝隙,用力地压,只听嘣的一声闷响,一块化石被扯了出来,我只感觉脚下一股力扯着我的身子就往洞里钻,水压一下把剩下的几块化石连同我们几个一起扯进了洞。
我整个人被水流冲得已经找不到方向了,在洞里只感觉自己像个球一样被冲得天旋地转,顺着水洞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头晕得想吐,感觉脑子都快被甩成糨糊了。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我们被水流冲出洞口,重重地摔在地上。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光亮,看来应该还在山洞里。司一介第一个爬起来,扭开了手电,嘴里咒骂了几句,然后打着灯把上官绯拉了起来。
我和唐三七赶紧捂着头爬起来,也扭开手电,朝来时的洞口看了看。洞口只有一米来宽,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来池水,我抬脚走了两步,才发现水已经没到膝盖了。我扭头朝四下照了照,这才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大坑,四周都是土墙,而且高得出奇。我举起手电往上照去,黑漆漆的坑顶像黑洞一样把手电的光线吞得一干二净,高不见顶。
“这怎么出得去?”我望了望高耸的土墙,“这地方还不如刚才那地儿呢!”
“完了,背包都没来得及带,这下玩大了,几个人除了胳膊腿儿齐全,啥装备都没。”唐三七也叹了口气。
“别急,这水起来就能浮上去了。”上官绯动了动腿,水已经快没到腰了。
“就怕这池子水填不满这大坑。”唐三七摇了摇头,“这高不见顶的,谁知道上面是啥啊!”
“那也不怕,大不了从这洞潜水回去,那些虫子估摸着也该散了。”司一介突然想起什么,问唐三七,“刚才那装蚁后的盒子呢?”
唐三七摸了摸衣服口袋,掏了盒子出来,递给司一介。
“唉,也怪我,给这虫子妈留了个孔,本想留个活口,没想到这东西从这孔散发了信息出去,搬救兵来了啊。”说完他拿泥土封死了盒子上的小孔,“得了,把口子封住那些东西就不会追过来了,但这蚁后要是憋死了,那也没法子,权当是舍财保命了。”说完司一介愣了一下,他歪了歪脑袋,皱起了眉头。我问了句怎么了,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扶了下耳朵。
上官绯看了眼司一介,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但没开腔。
司一介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半分钟,他拍了一下石壁,朝我们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水洞,说道:“先沿原路返回,装备啥的都还在背包里。”
“干吗不先顺着水浮上去看看?”我问他。他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原因。
既然司一介发话,大伙儿当然得听指挥,几个人就又潜了下去,找到洞口,逆着水流往回游,说是游,其实几乎是逆着水流在爬,那上面池子里的水一直往下灌。刚开始还比较吃力,但越往后水流越小了,再后面人便能抬脚走了,估计那池子里的水也泄得差不多了。
“你们看看这通道……”上官绯指了指脚下,“居然是台阶。”
我们抬头拿手电照了照,确实,刚才顺着水流下去根本没察觉到,再说,刚才人都滚成一个球了,谁注意得到这通道是台阶还是山洞啊。
“感觉这不是天然的水洞,像是人工修建的通向刚才那个地方的通道。”唐三七一边拿袖子擦了擦眼镜上的水,一边说道。
“而且这通道是螺旋状往下的,我估计,刚才的深坑往上,应该就是上面那池子的底部。”上官绯擦了擦脸上的水,接着说道,“所以一介兄刚才说的玄场源头,应该就是在坑顶与这池子底部之间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若要探这源头,还得想办法浮到那坑上面去?”唐三七摆了摆手,“得了吧,咱能不能先逃出去?下次多带点工具来。”
“嘘……”司一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拿手捂住他们的手电。他扬了扬头,朝前努了努嘴。
前面就是洞口了,我看了眼司一介,他小声地说了句:“有人来了。”
我们几个贴着洞壁,略微朝洞口探了探头,刚好,此处能看到刚才石壁上通向山洞外面的那个高处的洞口。而此刻,从外面向洞口甩进来几根绳子。
几个黑影顺着绳子从洞口慢慢溜了下来,仔细一看,带头的果然是那个店家。
唐三七有点按捺不住,估计他已经想冲出去揍人了。司一介按了一把他的肩膀,没让他动。
来的有三个人,除了秃头的店家老板,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跟班儿。他们下了洞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老大,没见尸。”
“背包都在,血虫子也散了,他们应该是逃到池子下面去了。”另一个说道。
“引下去了正好,刀疤,你下池子看看。”秃头店家指挥其中一个说。
司一介指了指身后,示意我们往后走。
“这往后不又回去了吗?干脆上去跟他们干仗算了。”唐三七小声地说。
“看来这群人目的不是要我们的财,背包都没翻,就要下来寻我们,估计另有目的。先退回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说完司一介推着我们往回走。
走了一段,上官绯停下脚步,说:“都往上面看,那儿有个侧洞,我们不如先躲上去,放他们下去,跟在他们后面看看情况,要是有啥危险,我们退出去,用他们进来的绳子逃了便是。”
几个人又赶紧沿着洞壁上了顶,这里面空间不大,但趴着勉强能躲,我大气不敢出,听着那几个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老大,你说这次这石门能不能搞开了?”那个叫刀疤的人问道。
“不好说,要看这次这人肉罐头压得如何了。”听这秃头店家说什么人肉罐头,我鸡皮疙瘩一下冒了起来。我看了眼司一介,他面无表情地侧着耳朵继续听着。
“不过这几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能破了老瞎子的局,从青乌洞里钻到这里来。”
“本以为血虫子能把他们给啃了,这下好,反倒让他们摸到下面去了。”
“那省得我们再搬尸了,到下面正好,直接压成罐头,就可以祭了。”
“你说这老瞎子到底留了啥宝贝,还非得血祭才开得了门。”
“先别瞎琢磨这些没用的,开了门再说,你们两个给老子留点心,这几个人不好对付,下去后小心点,见了尸再冒头。”
这几个人说的几句话听得人心发慌,什么血祭,什么搬尸,看来这伙人是铁了心要我们死,而且目的不在钱财,是要拿我们祭祀。
等他们脚步渐渐远了,司一介推了我们一把,我们蹑手蹑脚地下了地。
司一介比了个手势,唐三七点了点头,反身回去上了岸,拿了一个装了装备的背包下来,然后我们几个便小心地往下走,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走到漫水处,司一介停下脚步,小声说道:“我先潜进去看看,你们在这儿别动。”
话音未落,只听唰的一声响,突然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扯住了唐三七的脚,还没等唐三七喊出声来,一眨眼,哗啦一声,就把他整个人拉进了水里。司一介反应很快,跟着一个猛子就扑了下去。
水面一阵水花四溅,我回过神来本想转身跑,脚下却一滑,也掉进了水里,一口气没憋住,差点没呛着。我扑腾着头刚探出水面吸了口气,就感觉脚被人一扯,又被拖进了水里。
上官绯一下跳了进来,冲着那抓我的手就是一脚,那人手一松,我赶紧转身就往下潜。上官绯从身后推了我一把,我扭头一看,那刀疤在水底调整了一下姿势,又冲我们游过来。我和上官绯赶紧往下游,顺着通道进了外面的水坑。
居然被这帮人伏击了,我心里一紧张,脚蹬得更卖劲了。
上官绯指了指上面,我立马蹬腿往上浮。
后面那人一直紧追不舍,从下面直往上蹿。我看不见司一介和唐三七,只好拼了命地往上游。游了几米,感觉脚踝又被人一把抓住,刚要被往下拖,我的手被人从上面一下扣住,人就被拽住了。
是司一介,他用力把我一拉,没让我沉下去。但下面那人借着力也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司一介,两人扭打在一起。司一介哪是普通人,在水下一个翻身,接着拿腿一蹬,正好蹬在那人肚子上。那人被推了上去,估计也有些憋不住气了,便转身向水面游去。
上官绯指了指上面,示意我们逃上去,我快憋不住气了,也赶紧往上游。
刚露了头,就听唐三七在耳朵边上喊了一声:“埋下头!”我愣了一下,然后被他一把按进水里,只听水面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水坑都在晃动。紧接着就听到扑通扑通几声响,头上有东西掉进水里来。
我扑腾着一把抓住了一个东西,浮出水面借着手电光刚瞅了一眼,就吓得立马把这东西甩了出去,居然是人的手臂。低头一看,手电光照到的水面一片血红,鼻子里瞬间冲进来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你差点就真成人肉罐头了!”唐三七钻出水面,指了指头顶。我顺着他的手电光一看,头顶的石壁上斜着支出一根石柱,石柱压在另一侧的石壁上,有个人就这么悬在石柱和石壁的缝隙里,腰部以下泡在水里,而上半身,已经被压了个稀烂……
我差点没吐出来。
司一介从石柱上伸下手来,把我和唐三七拉了上去。我们趴在石柱上大口喘着粗气。
“另外两个人呢?”我问司一介。
“逃上去了。”他指了指坑壁,壁上有些孔洞,估计那两人是沿着坑壁爬了上去。“这秃头心太歹了,估计这石柱也是他们设的,就等着我们从水面露头呢,要不是我们反应快,可真就挂在这儿了。”
“确实奸诈。”上官绯看了看这石柱,“这坑积满水就刚刚没到这里,如果刚才我们不回去,而是浮在此处,必然也是要往上爬的,那就必然要在石壁上摸来摸去找能攀爬的地方,一旦拉中了这机关,也是死路一条。”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确感后怕,若不是司一介说转身回去,听到这几个歹人的对话,这回可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我回想起之前司一介让我们往回走,他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就意识到了危险,真有点神奇,这小叔哪儿来的这本事,难不成还真有顺风耳了?
“现在怎么办?追?”唐三七看了眼司一介。司一介点了点头,说道:“跟上去,看看他们说的血祭到底是什么东西。”
喘了两口气,我们接着往上爬,这一段不长,爬了大概四五米,便出了坑。
刚出了坑,就看到地上一摊血,沿着血迹往前一看,那个矮子就倒在前面。司一介走过去翻过他的身子看了看,说:“断气儿了,脖子被人抹了。”
我左右瞧了瞧,这里两侧还是石壁,但通道再往前,却是一道厚实高大的石门。石门上并无什么特殊的雕刻,只有下半截有一凹陷处,被人泼了一摊血水,血水顺着门淌了一地。
“秃头人呢?”唐三七四下打量了下,“钻进去了?”
“他们刚才不是说过,要血祭才能开得了门吗?”我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提醒唐三七。
“这老东西下了狠手啊,把自己人也给干了。”唐三七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门上那摊血水,“这血水也泼了,血祭也祭了,那他已经开了门钻进去了?”
上官绯走到门前,虚着眼睛沿着门两侧的缝隙看了起来:“这门应该封了不少时间了,不像刚打开过。”
“那这秃头哪儿去了?就这么平白消失了?”唐三七十分不满,这小子暴脾气上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平时口口声声说什么修炼,关键时候这修炼全白费了。
“先别管那秃头了,兴许他杀了人,发现也开不了门,趁我们没注意,躲开我们又逃出去了。”司一介看了看门上的机关,问上官绯,“那这锁解得开吗?都到这儿了,别白来一趟啊!”
“他不是说血祭就能开吗?这矮子都被他给祭了,咋还没弄开?”唐三七看了看门缝,撇了撇嘴。
“血祭……”上官绯自言自语道,“他们既然说是要血祭才能开这个门,那肯定也不是空穴来风,要么是老瞎子传下来的手记记载,要么就是老瞎子留了什么口风。自然是有道理的。”
我们几个都看着上官绯,我们几个里面,关键时候还得他来解这些局。军师嘛,自然要有军师的本事,他都解不开,我们三个难道还能顶过他?
“等等,你们看这个……”上官绯朝我们招了招手,指了指石门,“怪不得他们说这门要血祭才能打开,你们仔细看这石门,上面有一条条交错的纹路,颜色很暗,这纹路的颜色很像……”
“好像是……和刚才老瞎子那块石壁上的人像很像……”唐三七扶了扶眼镜。
“没错!也就是说,这石门其实也不是实心的,里面应该也有一个赤血蚁的巢穴。”上官绯点了点头。
“那不就简单了!”唐三七从背包里取了铲子出来,对着这纹路就往下凿。可两铲子下去,石门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石门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它不像刚才青乌洞里的石壁那么脆,看来凿是凿不开了。”上官绯摇了摇头,继续沿着石门的纹路一边摸一边看。
“赤血蚁……巢穴……纹路……”他自言自语,感觉脑子里就像牵着一条线一样,慢慢捋着。“这里面有蚁穴,但又不在表层,蛮劲是凿不开的……为什么说要血祭……这血祭和赤血蚁又有什么关联……”
上官绯表情有点严肃,看得出他脑子在不停地转,我们几个只好等他想,看看他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对了!”上官绯突然一拍手掌,指着纹路说道,“这是一个锁!这纹路就是锁里的锁芯,虽然这锁芯极其复杂,尺寸也比普通的锁大,但这确确实实是一把用赤血蚁巢穴做成的大锁!”
“既然是锁,那就有钥匙,巢穴是锁,什么又是钥匙呢?”司一介皱了皱眉头。
上官绯笑了笑,说道:“钥匙就是赤血蚁,或者说是赤血蚁群,为什么那店家说这门需要血祭?那是因为把人血淋在上面,赤血蚁就会顺着人血的气味穿过里面的通道,当整个蚁群沿着巢穴往外爬,力量就足以把机关转动,而这把锁就能开启。精妙,太精妙了,虽然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但这把锁实在是精妙绝伦。看来那伙人还是没弄明白,只是听说要血祭,但没找到其中的奥妙。”
听上官绯这么一解释,还真让人忍不住拍掌称奇。
“不过……”上官绯又仔细看了看机关,表情严肃起来,摇了摇头,“这巢穴早就空了,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这已经是个废穴了,就算是血祭也祭不开了。怪不得那秃头杀了人,还是没打开门……”
这话一出,我们刚提起来的兴奋劲瞬间消失。唐三七忍不住抓了抓和尚头,龇牙咧嘴地咒骂了一遍。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喊了起来,“用那玩意儿啊!还在的吧!把那玩意儿拿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