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艳现在是独身女人,但这并不表明她没有男人。在陈冰艳的生活里,有两个十分稳定的男人,一个是徐福,另一个是吴梁栋——陈冰艳的上司。让她真情实意,多少年来内心流连忘返的,是徐福,她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但每个月里,她至少要热情款待一次的是吴梁栋。吴梁栋是市委管文教口的副书记。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我要自由了。陈冰艳想。
昨天,是吴梁栋的突然电话,使陈冰艳的赴约计划被打乱。一个时期了,吴梁栋经常打这样的电话。陈冰艳想,这个疯老头子,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人也就疯了,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怕了,有一种末世的作死。其实他不应该呀,副书记退了,还能到人大政协,车还照样使,小别墅也照样住,一切待遇都不变,他疯什么呢,只不过前呼后拥的奴才少了些,权力小了点,他就想不开了,就破罐子破摔了。
从前给陈冰艳打电话,电话里说话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约一次会也是又戴帽子又卡墨镜的,弄得电影明星似的。现在不了,昨天打电话,死乞白赖地要跟陈冰艳见面,不见一面就得死的架势。见了面,从下午两点,一直磨蹭到四点了,还不走。并孩子一样搂着陈冰艳的腰,打坠儿。说:“艳艳,我快没有什么用了。”
“说什么呢,难道我是贪你的权力?”陈冰艳的一双大眼睛,瞪得真情又无辜。她因为眼看着要误徐福的约会,已经心急火燎了,可她还是笑容可掬,温和耐心。
“是呀,我想你跟那些唱戏的女人不一样,你有文化,不会翻脸不认人的。”
“不会的,不会的。梁栋,放心吧,我爱你。”眼睛望向窗外的陈冰艳,蛾眉已经蹙成了两丘山峦。
“还说不会,我看你已经不耐烦了。”
“哦,没有。”陈冰艳的两条柳叶眉又展开了,像水里泡开的茶叶,她说:“不是,不是,我是急,我四点钟还有个会呢。如果不是开会,你能在这儿多呆一会儿,我还求之不得呢。”
老吴还算好哄,听陈冰艳这么一说,他点点头,说也是,你要把工作干好。别让他们抓了把柄。工作上,就是人整人,要多加小心。
陈冰艳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老吴想明白了,到此为止了。可吴梁栋又一次抱紧了她的腰,说艳艳,你不能像那些戏子一样,薄情寡义的,得完梅花奖,当天就不认识我了。你要记着我的好儿。此时吴梁栋是坐着,坐在床沿儿,而陈冰艳是站着,站在他身边。陈冰艳个儿高,腰细,老吴虽然胖得胳膊粗短,但是抱这样一具腰身,还不算太费劲儿。难受的是陈冰艳,老吴毕竟一百六七十斤,这样坠着,是你一个老头子撒的娇嘛?!
“看,艳艳,你又不耐烦了吧。”吴梁栋好像听见了陈冰艳体内的这些声音,他放开了手,有些悻悻然地站起身,说,“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心里闷,想跟你呆一会儿。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不只是幕僚们高兴,有多少下级,心里都乐开了花,他们眼巴巴地等着填我的空儿呢。看他们弹冠相庆的样子,我心里实在难受,一人在办公室呆不下去,才到你这儿来的。可是,你忙啊,你的心思现在根本不在我身上。你忙吧,忙去吧,艳艳。”
陈冰艳看他真放了手,没有再虚假地挽留,她怕老吴再次信以为真,耽误她的好事。她索性沉默,赶紧换外衣,拎包儿。临出门时,她说这样吧,梁栋,改天,改天我把工作安排好了,和你在一起,咱们呆一天。
老吴这次没戴墨镜,也没有低檐儿盖帽的装饰,他起身出门很利索。听着陈冰艳的画饼充饥,他像没听见一样。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女人还是了解的。他打起精神大步朝前走,不再和陈冰艳缠绵。“等我安排好了,你也有时间了,咱们找空儿出去度假。”陈冰艳把刚才的饼又摊大了一圈儿,加了点分量。不过尽管这样,老吴好像没有太动心,大步走出了门,气度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
爱咋着咋着吧。没空儿再哄你了。陈冰艳钻进文化局的那部桑塔纳,开起飞车向徐福的家赶去。
赶到徐福那里,进了门,陈冰艳叫了一声哥,她跟徐丽一样,一直叫徐福为哥的。没人应声。客厅里没人,两间卧室,也没人,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徐福喜欢的檀香味。到阳台吸烟去了?陈冰艳来到阳台,阳台上空空如也。是生气了,先走了?不会吧?陈冰艳从阳台返回来,她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慢慢走向浴室,既是大步又是悄脚,待她轻轻推开门,就跟电影上一样,她啊地叫了一声。
“我是连滚带爬跑出来的。”陈冰艳啜泣着。
“你确认我哥死了?”徐丽睁大了眼睛,“有血吗?”
“没有,好像没有血。我没敢细看。”
徐丽奇怪,怎么听到哥哥的死,自己竟没有眼泪。
“你哥心脏不好,酒喝多了,常犯病。不过,他一人在家是不会喝酒的,洗澡前,更不可能空腹喝酒。所以他不可能是心脏病发作。”
“丽丽,我一宿都没睡觉,打你电话,你关机。”
“帮我拿个主意,咱们报不报警啊?”
“你还没报警啊?”
“没有。我怕,警察如果问我,和徐福什么关系,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怎么说呀,不全露馅了吗?”
也是,徐丽点点头。
“可是不报吧,我觉得你哥不像正常死亡。”
“你的判断是?”
“准确的我说不出来,表面上看,那屋里什么都没动过,没有撬门撬窗的痕迹。但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你没看看值钱的东西少了没有?”
“就是几个瓷瓶,都摆在那,没人动。”
“丽丽,我想报警,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这好办……”
路边上,一间黄帽子的小亭里,一个类似男人的沙哑声音:“世纪花园一栋二单元三零二室,有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