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殷晓萍清扫过的房间,包括相邻的一间房同时住进了四名墨西哥男子,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萨波特克人,目光深不可测,他的颈上挂着天主教圣母瓜达卢佩银质像的项链。另外三名墨西哥人较年轻,似乎是初来乍到,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骄纵。
傍晚时分,四名墨西哥人从墨西哥城拎着一大包熟食、提着两瓶龙舌兰酒进了房间。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穿着低胸绣花衬衫、下穿白色短裙的墨西哥女人,年约二十左右,浓妆艳抹,肥臀丰乳,十分性感。
墨西哥人的豁达大度、豪爽坦诚、慷慨侠义是出名的。然而,进入帕斯汽车旅馆的这四名墨西哥人却使吉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墨西哥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这是尽人皆知的。他心里默想,但愿他们入住后不出事才好。
深夜,墨西哥人住的房间里依旧灯光灿然,不时传来纵声大笑。又过了许久,房间里丝毫没有安静的迹象,反倒有女高音在哼着墨西哥著名的抒情舞曲《松》,还传出欢快的舞步、粗豪的尖叫和助兴的呼喊。吉米吆喝了墨西哥人一阵后,屋子里才稍稍安静下来。
第二天正午,那两间房子是死一般的寂静。
昨夜同四名墨西哥人来的墨西哥女郎早已不见了。四名墨西哥人腰间系着的粗腰带、头戴的宽边帽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喷出浓烈的酒味。桌上摆着没有吃完的火鸡肉、猪下水、牛杂碎,敞开瓶盖的莫莱辣酱的气味格外刺鼻。几只酒杯里还残存着没有喝完的乳白色的特吉拉牌龙舌兰酒。
午后,墨西哥人住的房里似乎有了响动。殷晓萍开始进屋清扫。这时,屋里只有一名穿恰罗士紧身服的年轻人,他忽然从殷晓萍的身后抱住了她:“中国姑娘,漂亮,在我们家乡普埃布拉州的州府普埃布拉市,就矗立着一位叫普埃布拉的中国姑娘的塑像。她身着彩裙,头扎发辫。她像你一样长得很美,融合中墨传统的普埃布拉女服就是她传授给墨西哥妇女的。”墨西哥人撕开殷晓萍的上衣后,又急急扯下她的长裤。
殷晓萍被墨西哥陌生男子的举动吓坏了,一边挣扎,一边锐叫:“吉米,吉米。”
吉米刚从大学回来,听到殷晓萍的呼救声,马上端着长枪冲进殷晓萍发出求救声的房间,险些撞倒迎面过来的瑞娜。
吉米一进门怒目圆睁,将枪托狠狠朝墨西哥人的屁股就是一戳。对方猝不及防,手猛然缩回了。殷晓萍米黄色的短袖衬衣已被撕开,露出戴着白色胸罩的胸部。见吉米进来,她套上长裤,扪住胸部跑出去。
吉米拉着枪栓,狂怒地骂道:“畜生,老子叫你尝尝枪子的味道。”
瑞娜闪身进来,见状冲上前,死命拉开吉米的枪管,急切地喊道:“吉米,不行,要出人命的。”
吉米一边大骂,一边上前又朝那墨西哥人踹了一脚。
这时,另外三名墨西哥人闻讯从隔壁房间过来,已换上圆领汗衫的那名中年墨西哥人,面露凶光,慢慢地走近吉米:“嗬,在我们面前动真枪啰。”
瑞娜的丈夫迈克正好今天未出门,见妻子跑过来半天没有回去,有些不放心,一走进瑞娜进去的房间里,马上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迈克是一位业余拳击运动员,早年在洛城拳坛上有“霹雳手”的绰号,在生活里他却是一位息事宁人的大好人。他看见颈上佩着瓜达卢佩圣母像的男子将手插进了别着短枪的腰里,马上插到吉米和他之间:“我看,今天大家是误会了。”说罢,一尊铁塔似的走近准备掏枪的墨西哥人,“没事啦,这位中国年轻人火气大一点,胡雷雪斯,你别在意。”
吉米反应奇快,对方准备掏枪的动作他早已看在眼里。猜测那家伙大概是四人中为头的,在迈克劝说下,吉米顺手推舟地放下了长枪,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这时,他已清醒:如果迈克不出面斡旋,对方可能采取令他意料不到的举动,后果难以预知。想到这里,他不由从心里感谢迈克、瑞娜夫妇。
事后,迈克告诉吉米,那名准备掏枪的中年墨西哥男子叫胡雷雪斯,萨波特克人,来自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州高原区。萨波特克族曾诞生墨西哥第一个印第安人总统华雷斯。几年前,胡雷雪斯还是一名“湿背”劳工,一天深夜,在墨西哥专营偷渡的“养鸡人”的引领下,与几位墨西哥人选择最危险的地段圣迭戈,游过滚滚东流的南格兰德河,抵达布沃河河岸。美墨边境巡逻围追堵截的机枪子弹没有撂倒他,边境铁丝网、铁栅栏没有阻拦住他,在一辆密封的开往美国城市的大货车上,他忍受了饥饿和闷热,最后来到了加州,他现在成了一名毒贩和参与营运“养鸡人”的人贩子。
吉米被迈克绘声绘色的叙述吸引时,忽然想起那天林老板提醒他提防胡雷雪斯的忠告,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迈克平静地说:“胡雷雪斯在你来之前曾住过这里,还在此策划了一起抢劫案,抢劫得手后的一天傍晚,他拉我去他的屋子喝酒。酒酣耳热之际,胡雷雪斯把他来美的经历吹嘘了一番。他来这儿住时从不付租金,你的台湾老板对他也毫无办法。”
吉米听得心惊肉跳之际,同时也想到了一个对付他的大胆方案。
两天过去了,吉米前去收租金,没有收到;第三天依旧没有收到租金。胡雷雪斯泰然自若,声称等走的那天跟吉米算账。
吉米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拒交住房租金。
当天深夜,帕斯汽车旅馆围墙外面忽然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枪声自远而近。帕斯旅馆内急骤的脚步声、粗豪的吆喝声四起。
吉米急急敲着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间:“快走吧,我的老板请了枪手来跟你们算账了,你们若不快走,恐怕非死即伤。”吉米喊完后,站在远处一边观望,一边冷笑。两间房内马上有了回应,灯亮了,房里似乎忙作一团。
这时,闯进汽车旅馆的一伙人开始在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外辱骂恐吓,不时朝天放枪。
胡雷雪斯一边扣着牛仔裤上的扣子,一边招呼另外三名伙伴仓皇逃出帕斯汽车旅馆。
第二天早上,殷晓萍走进吉米的房间。因为昨日的惊吓,她彻夜未眠,脸色苍白:“吉米,这回,我一定得走了。”
吉米认真地说:“你别走,就算帮我行不行。”
殷晓萍声音有些颤抖:“不行,不行。”
吉米无奈地摊开手:“用不着瞒你,昨夜,是我叫几个留学生哥们儿来吓唬走墨西哥人的。”
殷晓萍软下来:“既然这样,我就再等三天,你赶紧聘新人来接替我吧。”
“好吧,我明天去唐人街和社区登招聘广告,好在饥不择食找工作的大有人在。”吉米有气无力地说。经历了昨夜的折腾,吉米在殷晓萍离去后,倒在床边的靠椅里,感到十分疲乏,他的心,他的身子,在瘫软下去,在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