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庚回到国内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在北京、上海、武汉、成都等大城市坐着动车穿梭般奔走,白天在有丰厚考古发现的展览馆中穿行,夜晚在各大网站上分门别类查找,可是所见到的青铜爵虽然成百上千,其器形和雕饰风格都有或多或少的区别。尤其是他把从东京带回来的实物照片和众多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时,就像一群家鹅中站着一只鹤。
“林老师,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刘平昨天放假才回到杭州,今天就跑来找林佳庚,听到寻找无果,有些急不可耐。
“应该调整思路。”林佳庚沉思着说,“商周以前华夏大地上生活繁衍着一百多个部落,有几位北大教授和北京古玩名家从这张实物照片上发现,此物既有三星堆古文化的影子,又兼有古滇国文化的魂魄,也就是说三种文明既有区别又有兼容。据此他们有个大胆的推断,创造此物的国家或部落和三千多年前的古蜀国、两千多年前的古滇国都曾有过频繁的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甚至其生活地域就夹在两个国家之间也说不定。也就是说我们寻找的范围可以从全国缩小到如今的四川和贵州两省之间,这就省略了盲目奔波的劳苦。”
“你是历史学家,从现有文献中,能够查找出古滇国、古蜀国之间曾经是哪一个部落吗?”刘平刚说完就捶打着自己的脑壳讪笑,“瞧我多糊涂,商周之前可能还没有文字,何来记载?”
“这就是我们下一步寻找的艰难之处。”
“我更纳闷的是,这个叫川岛的鬼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林佳庚紧锁眉头:“尤其川岛还敢于夸下海口,扬言此物连中国考古界都难以断代和说明出处,这又说明什么?这都是我们要搞清楚的。还有,到底像他所说的,是他祖父二战时花重金买的,还是掠夺而来的?”
“可是川、滇两省地域广阔,高山林立,怎么找?”
“从历史长河里可以发现一个规律,每一种文明的消失,都或多或少留有残迹,比如古罗马文明,我国的古楼兰文明,高昌、交河文明,如今人们还在依据那些残迹继续发掘,也确实找出诸多实物证据,渐渐还原其本来面目。”
“那我们近期就动身?”刘平已经摩拳擦掌。
“当然,就如徒步旅行,一定要想得困难些,准备得充分些。”
两个人一路风尘来到四川时,首先直奔三星堆古文化遗址,并在三星堆第三期发掘的众多青铜文物中发现了爵。对于川岛手上那只爵的形状特点,林佳庚已经烂熟于心,稍微一端详就发现两者既有相似之处,又能辨出区别。
“这就是北大教授所说,它里面兼有三星堆文化的魂魄?”刘平问。
“是的,看来教授们和北京古玩名家的话没错。”
“那我们下一步再去贵州?你说过,一年前那里有个重大考古发现,被考古界怀疑为滇王墓,出土众多青铜器,或许……”
“不用了,我在北京见了那位疑似滇王墓发掘的专家,就是他说此物有疑似滇王墓陪葬的青铜器的影子。”
“这么说,在两三千年前,四川和贵州之间确实存在一个或几个很小的王国?它们什么时候消亡?又是怎样消亡的?既无文字记载,也无遗迹可查,我们该从何处下手?”
“既然那个鬼子妄言那件文物可以确定断代和出处,就说明它就在中国大地上。马可·波罗可以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并在中国蒙古、西域和南亚徒步考察十七年,发现众多古文明遗址,我们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刘平抬头望着茫茫林海和云遮雾罩的崇山峻岭:“马可·波罗当时还有骆驼作为代步和运输工具,我们连帐篷、行李都是自己背着,如此漫无目的怎么找?”
“之前我已经研究了这片广袤地域的资料,两省之间多半居住着瑶族、布依族、水族等少数民族,我们可以扮作走村串乡收破铜烂铁的混穷人,一边收集废旧物品上的古代信息,一边收集民间各类传说,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从此,在川、滇两省之间的乡间、山道上、少数民族的寨子里,游走着两个奇怪的收破铜烂铁的外乡人。说他们奇怪,一是两个人长得细皮嫩肉,说话斯文,见了年长的山民就敬烟,或凑上去拉呱几句;二是他们的意图似乎不全在于收破烂,凡是有乡民聚在一起侃大山,两个人就忘了自己的营生,凑上去认真听,或插进去提话引话前三朝后五代地闲扯。
可是眼见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除了筐里收到的几件现代破烂铁器铜器,其他一无所获。刘平首先不耐烦起来:“这样走下去不是大海捞针吗?”
“大海捞针确实难,但从大海里一旦真的捞出针来,那便是了不起的宝贝,你瞧孙悟空的金箍棒,不叫‘定海神针’么?打得各路妖魔鬼怪现出原形。”林佳庚一句意味深长的幽默话,逗得刘平大笑。
那天日头近午,两个人才来到寨子跟前,就听见有鞭炮声,还见两个年老的妇人跪在溪水旁边,对着溪水烧香,双手合十地念叨什么。林佳庚示意刘平别惊动两位老人。直到老人面对溪水站起身来,林佳庚才凑上去礼貌地问:“两位大娘对着溪水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还是先人?”
两位老妪的话他们听不大懂,从她们连说带比画中,林佳庚和刘平才忽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她们是祭奠自家先人。说着又走来一位中年妇人,也说是来祭奠先人。可是她们为何都对着水面祭拜?难道她们的先人都与小溪或溪水有关?想进一步问下去,其中一位老妪抱歉摇头,意思是她也说不明白,抬手指向不远处放羊的老叟,意思是他懂。
两人来到老叟跟前,林佳庚首先敬上烟,然后指着祭祀的妇女说出自己的好奇。看来老叟是时常出山的人,说的话比妇人稍微好懂些。他先是羞涩一笑:“那是老辈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说我们原来不是水族,我们的先人和人家打仗,人家人多势众,把我们的国王和他的臣子全困死在山洞的水里,只跑出来几个人,我们就是那几个人的后人,谁知道是真是假?”
“既然你们不是水族人,那应该属于什么民族?那个山洞在什么地方?”林佳庚急着问。
“我也问过老辈人,说山洞是在没有人烟的林海深处,道路艰险没有办法找,不过我们这里世世代代流传一首歌,老辈人说那歌里就有山洞所在的地方。”说着老叟唱起来。可是只能听出歌声辽远而苍凉,苍凉里又似乎藏着亡国之痛,却辨别不清词句。林佳庚费了好大劲,请老人唱了几遍,才连估加猜描摹出歌词大意——
山洞连着一条河
洞外大树长犄角
要问我从哪里来
请让溪水对你说
“请让溪水对你说”,难道这就是她们祭拜溪水的原因?从“叮咚”的水声里她们能够聆听怎样的信息?林佳庚总觉得歌词里隐藏着他要找的东西,与刘平一商量,当晚花了些钱,就吃住在老叟家里。老叟又找来几个老人,一直攀谈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