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部书记来请王老贵,王老贵才明白“六一”节到了。
“书记吃错药了,我只记得九九重阳节是老人节,娃们的节日,你请老汉去开什么心?”
“贵爷,村里上小学的孩子都撤并到镇上了。在小学上课的只有二十多个幼儿,我们把村里的老人请去坐坐。和孩子们一起过个节。老汉娃娃,图个热闹。”
“难得你书记有心。老汉娃娃,没大没小,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看我的南瓜呢!”
“贵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又没种下金元宝和古董,看什么看。南瓜不长腿,飞不了,谁摘了你的一个南瓜,我赔你十个。”
王老贵的脸黑了:“走走走,该干啥干啥去。我知道南瓜现在没什么用场,你小时候不是南瓜养了命,还当书记呢,你找魂都得到河滩里去。”
书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麦秸垛,便过去抱来一捆麦草,盖在了刚褪了花的小南瓜上。
“走吧,贵爷,金抱胳膊银抱手,盖了麦草鸟儿雀儿不来偷。”
逗乐王老贵,书记将王老贵推到了车中。
横幅妖娆地在小学门口招摇,下了车,王老贵看到十几个和他岁数相仿的老人猴子一样坐在二十几个小娃娃中间。看到王老贵来,他们都木然地望着,王老贵打了几声招呼,才有人点点头。
村里杀了一只羊,肉炖得很烂。娃娃们不吃羊肉,表演几个节目后散去。场子空旷起来,书记、主任、幼儿园园长轮流向老人敬酒,几杯酒下肚,老人们活泛起来,有子女在外打工的历数打工的好处,“钱就像羊肉,一捞一大块,剔掉肉,骨头上还带着筋呢!”子女留在家中的老人们扔了手中的羊骨头,拍拍屁股走了。
“树挪死,人挪活。”一位老人又呷了一口酒。
“挪挪挪,能出力气的大都挪跑了,如果我们死在五黄六月,抬埋都没人管。”
“哎哎,嘴里的风大伤不了舌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人家村上好心好意请你们来,不是来讨论埋谁,而是让我们高兴高兴。”
“对对,给书记、主任敬酒,过去书记、主任到谁家都有口饭吃,现在还得请人吃饭,这世道,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意思没意思和你有啥关系,喝。”有人摇晃着吼道。
王老贵离开桌子,来到小学教室宿舍旁。锅台在巴子营小学只上了一年学,那时他天天接送。锅台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锅台的书包在他身后晃来荡去,跑累了,锅台便从口袋里掏出零食。这些零食大多是几毛钱的袋袋货,味道怪怪的,锅台喜欢吃,他就给买。爷孙俩把快乐撒在路上。现在,宿舍门紧闭。房子和人一样,一不打理,就没有了精神。他顺宿舍绕过去,树沟里满是垃圾。沟里的柏树、杨树有气无力地立着,杨树的叶子耷拉着。他抱住树摇摇,杨树晃动了一下,这是锅台常玩的游戏。
头有点晕,拍打拍打杨树,王老贵出了校门。
路是柏油路,铺了才几年,除中间还能看到柏油,两边都露出了石子。王老贵用脚踢着小石子,一颗小石子飞起来,落在路中间,他小心地跑过去,捡起小石子。
“疼吗?”他把小石子捏在手心。
“今年一定要弄个大南瓜,好好在冬至日拉一回太阳,把锅台他们拉回来过个年。”
王老贵眼前晃荡出无数个南瓜,秧一直往前扯,扯得他摇摇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