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在外打工的人陆续回来了,家家都在忙过年的事,只有这时候,村村湾湾才有些人气。春苗沿路碰到好多打糍粑烫豆糕置年货的人,人们三五成群,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这让她有种出门见喜的感觉,觉得碰到的都是好彩头。人一高兴,走起路来也轻快许多。
志新的姐姐志红正在家门口给发好的籼米和各种豆类沥水。春苗说,现在烫豆糕不用推磨真方便。志红说,你来有什么事吧?堂屋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春苗径直往后面的小院里走。志红跟在后面,院里厨房有人正在洗平时用得少的大锅。志红说,张嫂子你先放着我来洗,你园里的葱好,你去弄一大把来,等会好吃新鲜的豆糕。张嫂应了一声就去了。
春苗四下望一望,附在志红的耳边低声说,汉口黄家要赶老娘回来。志红啊了一声,显得很是吃惊,你们商量没?该怎么办呢?春苗轻轻摇头,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没有商量,先来跟姐说一声,看姐是啥主意。志红把春苗打量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问题,却还是抱怨起来,这么大的事,志新也不跟我说,是他叫你来的?一般情况下,志红对兄弟说的话更愿意相信一些。春苗有意答非所问,这几天我听你兄弟总在电话里发烦,昨天夜里才问了他,他还嫌我问坏了。志红说,都是你百事就着他,把他惯得放肆了,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脾气,动不动就烦。志红这一点做得倒是蛮好,只要听春苗说了兄弟的不是,她绝不会为兄弟去辩护,而是要站在春苗这一边,夸大其词地对自己的兄弟进行一番不痛不痒的批评。见春苗不再说兄弟的不是了,志红也轻声细语地说,老娘这出去有二十二三年了哈。你说巧不巧,那样想老娘回家她偏不回,恰恰这几年没怎么想她,她又突然想要回家。
春苗说,是不是老娘自己要回还说不定,但黄家要赶她回是肯定的。
你怎么晓得他们要赶老娘回呢?志红突然质疑起来。话说两遍讨人嫌,她见不得春苗又说什么“赶”字。她觉得这个“赶”字里头有讥笑有嘲讽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春苗说,你兄弟说是他们想把老娘送回来。我说那个爹爹死了到今天还只一十三天,二七都没满,就要送老娘回来,这不是赶又是什么?这太明显了嘛。
志红恍然大悟觉得春苗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不由一口恶气在心头骤然升起,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凭什么要赶我老娘呢?想我老娘也是正儿八经跟他老子打了结婚证,堂堂正正给他们当了十五六年的妈呀!
春苗说,人家根本就没拿老娘当妈,只是拿老娘当佣人。老娘帮他们料理了两个老人,现在真的是老了,再留在那里就成他们的累赘了,再说人家还怕老娘分了他们的家产,能不赶老娘回?这可怎么办啰?我来跟姐姐说一声,就想听姐姐说下子该怎么办?
志红突然警觉起来,这事该你们拿主意呀,怎么要我说呢?俗话说得有,国有大臣,家有长子。志新虽是我兄弟,但毕竟是这个家里的长子,大小还是个村干部,怎么说都该他拿主意。我虽然是个姐姐,但毕竟是出嫁之女,娘屋的事是不能要我管的。
春苗以那种责无旁贷当仁不让的口吻说,志新是长子,这事肯定是该他当家拿主意。要养娘那也是他做儿的分内之责,怎么能要姐姐费力操心?不过总得跟姐姐商量合计下子吧。
志红说,不消跟我商量的,你们说好怎么办就够了。春苗晓得志红虽然口口声声都在说不要同她商量,但千万不能信以为真。有两件事仅仅是跟她说迟了些,直到现在还一提起就发倔。今天这是何等的大事还能不跟她商量?想到这里,春苗恳求说,你二兄弟只顾自己一家逍遥自在,这多年在广州不回来,志新指望不上他,只有依靠姐姐你了。如果没有姐姐的指点,志新又能拿得出个么事主意呢?再说你们姐弟俩不先商量好,又怎么跟自己屋里的伯叔婶娘们说呢?怎么跟舅爷舅娘们说呢?
志红一戴高帽就会晕乎,脱口就说,莫答应他们就这样把老娘送回来!一则老娘个性强跟你搞不到一块,我这里也不能长住,老三那里更指望不了,回来了哪个照护她呢?
春苗说,跟我搞不搞得到一块,在哪里住,这都是后话,都好说。要是回就想回的办法,不回就打不回的主意,现在最要紧的是姐姐来定个大盘子。
志红一副天塌下来也扛得起来的气概,志新来我也是这话,不能答应老娘回。要回也要把这二十多年的账算下子,听么样不能让老娘空手回。那个爹爹不在了,该分给老娘留给老娘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不能太便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