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死得太突然了。麦芽妈妈的“作七”,才作到第四天,爷爷就走了。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前一天早上,太阳刚出来,爷爷还自己到了院子里。爷爷说他好多了。他告诉父亲,不同意麦芽哥哥外出打工,孙子的身体还单薄。而哥哥想出去挣钱。爷爷不同意,做父亲就叫儿子先不要去了。妈妈的死虽然拿不到多少赔偿,但家里的钱也不是非常紧。
是麦芽发现爷爷去世的。麦芽捧着米汤到爷爷的西屋。她推门叫爷爷,爷爷平躺着,纹丝不动。麦芽放下碗,就感到爷爷死了。后退的时候,她还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爷爷?被子下,爷爷就像长着人头的另一截树木,朝天的脚尖,在被子下面翘得特别像死人。她忽然就害怕了。
父亲不相信地赶到爷爷床前,很快地,父亲像被爷爷打了一拳,猛地后退,似乎不能理解。然后,他颓靠在墙上。
村长一脸严肃,甚至有点愤怒地来了。处理妈妈后事的那些人马又陆续回来了。人人脸色都带着约好的表情,比一般人家办理丧事的凝重又多了一点什么,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忧。父亲像犯了严重错误的样子,时不时蹲在门槛上,抱着脑袋。村长指挥调度完,拣了个人少的时机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是他自己造得孽!你也有责任。我也有。当时怎么就没有坚决反对他糊涂的想法呢!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你知道不知道,其实村里的人没有人愿意美惠回村里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又那样的死相。怎么可能是吉祥呢!再说,这个规矩千百年来传用着,肯定有道理嘛!
父亲低声分辩说,昨天还好起来了,都起了床呢……
村长轻轻跺了一脚。村长压低了嗓子:给美惠做法事的师傅当时带你儿子到河边点蜡烛,就看出一些不好的东西。老道士也有感觉,他是不想说破天机。这次千万求他再看看,看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爷爷出殡后。老道士被村长和村里的热心人,到底给请回了麦芽家。麦芽看着老道士,在家里四处走动,仔细查看了屋前屋后的每一个角落。后来家里的每一扇门后、每一个窗框、柱子前到处都贴上了笔盒大小的黄色纸符,上面是老道士自己看得懂的蝌蚪蚯蚓一样细细弯弯的符号。毛笔写的;还有那个进村的青石老拱桥、宗祠门柱,还有麦芽妈妈被抬进村的沿路的两边,老道士都认真看着,闭目掐算着。紧紧跟随的村长手下,有的拿着稀饭汤,有的拿着黄纸符。老道士手一指,他们就神情严肃地贴上一张。老道士临走说,雨一淋就没什么用了。
老道士走了。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麦芽的爷爷父亲办错了事,给自己家和村里带来了不吉祥的脏东西。还有一个本来挺保密的说法,也传了开去。说是老道士临走,连连叹气。老道士说,他已经尽了全力了。但村里的平安他还不能保证,除非这一家人至少还要走一个。
麦芽听到这样的说法,心里七上八下。还要走的一个是谁呢?是父亲吗?是哥哥吗,还是我?她被这个预言和她对这个预言的猜想吓坏了。她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听到村里的传说,她既不敢告诉父亲,也不敢去问哥哥,她只是时不时会偷偷地打量父亲,打量哥哥,也打量自己,不好的脏东西会怎么样出来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