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内心早已经吐槽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感受到陈老板那笑眯眯的笑脸后悄然释放的威压,叶引还是非常理智地立刻开始了他的工作。
搬木搁架,再把撑碧纱帐的细脚架搬了出去。等到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珍藏在香樟木匣里的古卷一册册地捧出来,安置在了木搁架上,笼在碧纱之中。如此这般不知道进出了多少趟,这才总算是把那些古卷都稳妥地晾晒开来。
然后再按照陈游介的严格要求,过小半柱香就将那些书页翻过数页。等到这么好几圈下来,就算是平时自诩体力过人,叶引此时也累得有点直不起腰来了。
当陈游介那一声轻飘飘的“歇会儿吧”的吩咐传过来时,听在叶引的耳中,就真的如同仙乐一般了。
叶引赶紧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阴凉处。不过,虽然歇下来了,可他的视线却到底不敢离开那些古卷分毫。
突然,他发现那用来罩着古卷,遮挡烈日的碧纱上,织绣的那些镂空的蝴蝶花纹,似乎在午后的微风中,隐隐震动着纤细轻薄的双翼。而它们的双翼每一次的震动,都仿佛在翅尖流转过一抹鹅黄色的光华。这光华如此隐约又微弱,当他想要细细分辨的时候,那倏忽的光华却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在午后的熏风中一个不着边际的幻觉。
捕捉着闪烁的光影,叶引不知不觉困倦起来,双眼仿佛变得越来越沉重……
“你在干什么?”
“谛听阁果然好凉爽!”
“哇,这个好漂亮!”
一阵快速得几乎分不出前后的句子一股脑儿地扑了过来,楼东来神采飞扬的眉眼霍然出现在了叶引的面前。
“呃……东……”从困倦中还没回过神来的叶引一句招呼的话都没说完,就只见那个肆意妄为的大少爷早已经大剌剌地一把掀开了那碧绿的蝴蝶纱帐。
仿佛,是一颗巨石跌入了原本深邃宁静的潭水中,一种恍若潮水迸发的巨大轰鸣声霍然在叶引的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光的洪流从楼东来手中正掀起的纱帐奔涌而出!
楼东来只觉得自己的身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裹挟着,踉跄着不由自主地朝后疾退了好几步。
“东子!”叶引急忙冲过去,扶住他。
与此同时,耳畔的轰鸣消失了,光的洪流消失了,刚才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互相扶持着的两位少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眸,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的,到底是自己恍惚间的错觉,还是有什么真的已经发生了。
突然,原本炎热的中庭骤然降低了温度。陈游介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中庭。
楼东来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我怎么觉得……突然冷起来了?”
只看一眼,叶引就已经完全明白。每次老板出现这种神情的时候就表示——他在生气!
“东子,你快走!”
“我才刚来,为什么要走?”楼东来不解。
“因为……你又闯祸了!”陈游介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儿,我走了……”楼东来身形如电,立刻就朝谛听阁的门口奔去。他的动作很快,只可惜陈游介的动作更快。
很快,楼东来就被拎着衣领,乖乖地向面如寒霜的陈游介招呼。
“陈老板……你好……”
此时他这副样子,要是被其他长安少年看到,只怕会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谁能相信,纵横长安横行无忌的楼东来竟然也会对人赔笑?!
“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叶引回过神来,急忙追问。
“那些古卷中封印着的书蠹,原本我让叶引用蝴蝶碧纱帐封住了它们。谁知道你楼大少爷一来,就将那些书蠹全给我放出去了。”陈游介磨着牙,似笑非笑地盯着楼东来。
楼东来顿时有一种青蛙正被蛇盯住的恶感。
在嘿嘿赔笑了半天却发现陈游介丝毫不为所动后,楼东来索性挺起了胸膛:“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游介长舒一口气,瞬间就恢复了他的翩翩风度:“楼公子深明大义,陈某幸甚。为今之计只有……”
“多少钱?”楼东来干脆利落地截断他的故作姿态。
“我要你制一块香,用那块香,将书蠹再度引回来。”
竟然不是要钱?!楼东来噎了半晌才才磕磕绊绊地问:“你要我制……什么香?”
“落青香。模仿竹简完成的时候杀青气息的香气而成的。”陈游介侃侃而谈,将此时楼东来越来越黑暗的脸色视而不见。
“这种香气,对书蠹来说就是告诉它们,有上好的新书已经制作完成,它们可以大块朵颐一番了,那些贪婪的家伙自然会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