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夏很喜欢看一个男人专注开车时的神情,因为这很容易会让她联想到,在床上,这个男人专注对自己的样子。
显然此刻蔺言很对她的胃口,尤其是他一言不发开车的样子。
只是可惜了他戴着口罩,遮挡住了他完美的侧脸,要知道他的侧脸是真的很好看。
她恍惚想起,漫步在清迈古城的时候,阳光一点一点的散落在他脸颊上,她只看得到他的侧脸,尽管穿了高跟鞋。他的侧脸就像是一道风景线一样,引人入胜。
“小玉说去KTV唱歌聚一聚,去吗?”蔺言的车子刚开进市区,利思就收到了巫小玉发来的短信。
“蔺医生也来吗?”闵夏没有直接回答利思,而是问一边开车的蔺言。
“我明天要上班!”
“……”
“利思,回小玉短信,就说蔺医生明天要上班,改天再聚吧!咱们三个女孩江翰一个男人,阴盛阳衰,他肯定招架不住的。”闵夏调侃道。
利思笑了笑,然后真的按照她说的回了巫小玉短信。
没人看到蔺言的脸色稍微的变了变。
没一会巫小玉回了一个电话,利思把手机递给了闵夏,毕竟谁都看得出,说是聚一聚,其实都是因为闵夏,闵夏难得回国一趟。
“江翰说他明天休息的。”巫小玉知道蔺言沉默寡言不大爱热闹,可她还是老实的跟闵夏说破了蔺言的谎言。
闵夏听完笑了笑,“看来蔺医生挺勤劳的,这都休息日还去医院上班,医院一般都给加班费吗?要是不给真是不应该啊!”
蔺言抓住方向盘的手一顿。
江翰果然是有了老婆忘了兄弟,见色忘义。如此蹩脚的借口,一眼都看穿了,可他倒好也不帮着点掩饰。
“算不上上班,只是要去医院看一些文献。”听到闵夏明显挑衅的话,他一下子改了口风。
利思轻笑,知道闵夏就是总有办法让人折服的本事。
“我看蔺医生又有空了。小玉,地址发来吧!”闵夏笑着挂掉电话,没一会巫小玉就把KTV的地址发到了利思的手机上。
是一家位于市中心比较中高档的KTV,别问闵夏是怎么知道的,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
“你先进去,我抽根烟。”闵夏冲利思道。
方才蔺言去停车了,而巫小玉和江翰比她们估计要晚到,已经去电话预定好包厢了。像江翰这种人士,这种人脉,要订个包厢这么简单的事,电话分分钟能办好。
“刚好,我要上个洗手间。”利思说完便直接推开玻璃门往里走了。
而闵夏站在KTV大门口边上的抽烟区,熟练的从包里掏出一包万宝路,发现整盒烟只剩下一根了,她抽出打火机,微微低头,伸手虚挡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寒风,燃上了最后一根烟。
她轻吸了一口烟,就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流畅,整个人似乎都变得透彻了。
“还没戒烟?”
就在香烟快要燃尽,险些烫到她指尖的时候,蔺言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抬眸看了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戒烟了?”
她确实没说过,于是他问:“伤口好了?”
“都两个月了,早好了,所以我可以抽烟了。”说完她扬了扬指尖燃尽的香烟,然后在垃圾桶上面掐灭,扔掉。
“你一会把你的银行卡账号给我吧!我还钱给你。”蔺言掏出手机,作势要记下她说的银行账号。
“我不记得。”闵夏笑看他认真的样子。
蔺言刚要说什么,巫小玉和江翰便到了。
“你们都站门口吹冷风做什么?不进去?”巫小玉一下车就看到两人站着。
“我抽根烟。对了,我的烟抽完了,要去买一包。”闵夏摇了摇空空如也的烟盒。
“刚好旁边有个便利店。”江翰指了指一个方向。
巫小玉一听,立马道:“我去买。”
众人看到闵夏并没有阻止巫小玉,都觉得怪怪的,尤其是江翰看到自己老婆那么热心二话不说的替好友买烟,有一丝的惊异。
“我在边上等你。”说完闵夏随着巫小玉的身后走,只留下两个男人傻站着。
***
闵夏站在便利店的不远处站着等巫小玉,没一会就看到巫小玉窈窕的身影由远至近。
她递了一包烟到闵夏面前,“没有你要的薄荷,我买了一包白色万宝路。”
闵夏点点头接过。
“你对那个蔺言是不是有意思?”巫小玉没有含蓄的问。
“你觉得?”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巫小玉一顿,“不过,你还是不要招惹蔺言的好,人家是三观端正的青年,你别随便招惹人家,人家找的女朋友,可是要持家过日子的那种。”
闵夏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持家过日子了?”
“你确定你可以?”巫小玉露出万分鄙夷的神情。别说她这是鄙视好友,简直就是直白的鄙视啊!毫不掩饰地说。
“没试过怎么知道。”闵夏摊摊手。
“我劝你还是别试了。”巫小玉忍心打击好友。“从我认识蔺言开始,他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一问江翰,人家说他那是洁身自爱,是个不爱玩弄感情的人,不像你。所以你就省省心别去残害人家吧!”
闵夏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巫小玉,“要是,我一定要追他呢?”
KTV这边,江翰搭上好兄弟的肩膀,低声问:“你和那个闵夏怎么回事?”
此时蔺言已经摘下了口罩,“什么怎么回事?”
“你和那个闵夏肯定有点什么,别骗我,我看得出来。”江翰一副兄弟你不厚道的样子,“你要是喜欢,那没关系,若是不喜欢,还是别和人家走得太近。我听小玉说起过,闵夏的感情史很丰富的,所以……你懂的。”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蔺言推开江翰,神色平淡,言语肯定的说。
江翰知道自己的好友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他说不是就不是。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咬什么耳朵啊!”利思看到这两个男人一进来就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江翰订的包厢是大包厢,够大,还放着轻柔的音乐,所以两人躲在角落里说话,利思并没有听到。
“能说什么?”江翰笑呵呵道。“利思,最近咖啡厅的生意怎么样?”
“还好啊!”利思在本地知名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好几家跨国企业工作过了,后来开了一家咖啡厅,自己当老板娘。说起来咖啡厅也是刚开一年多。
没一会,闵夏和巫小玉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干坐着,也不点歌,也不点吃的?”巫小玉一进来就看见天各一方坐着的三人。
“点了还没来。”江翰笑着说,说完还不忘把一瓶矿泉水递给自己的未婚妻。
“那没人唱歌?”巫小玉也不矫情,接过江翰刚喝过的矿泉水,然后坐下。
闵夏也顺势坐在了巫小玉的旁边,左边正是沉默坐着的蔺言。
“是啊!想唱就唱,这家KTV的音质可是很好的,有些艺人没事都会来这里练歌的呢!你们不点,我点了……”作为音乐制作人的江翰,选的KTV音质又怎么会差。
闵夏是不清楚,其实江翰向来是KTV的麦霸。
于是江翰点了第一首歌,闵夏不知道这首歌名是什么,只觉得分外熟悉。
“也许你只是一个最美丽的阴影,也许是我们前世的约定,你就是我这一生中在等待的人,你不知道我寂寞的心,曾经是一片灰烬……”不愧是学音乐的,每一个音都是那么的准,有恰到好处的诠释出一种情感。
江翰模仿黎明的声音可以说是以假乱真。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惊讶。
坐在一边的蔺言,在闵夏坐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脑子一愣。
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以及带着薄荷烟草的香味,冷冷清清的,让人有股子窒息的空白。
他想起了两个月以前在清迈。
他刚好有假期,被自己母亲多番催促,最后应了母亲的要求,带着那个相亲对象一起去清迈旅游三天两夜。
然而在清迈第一天似乎就把事情搞砸了。
其实他和那个相亲对象也就见过四五次面,第一次和第二次是被人安排的。对方职业是会计师,其实能聊到一块去的话题并不多,然而都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结婚”。虽然他的年纪不大,可是家里催得紧。
本来是想着出国旅行然后培养一下感情的,可是他寡淡的性子,被对方视为了不认真的态度,所以后来吵了起来。其实具体是对方一直在批评他。
他没想过最后会和闵夏纠缠在一起,一个乌龙,也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那天早晨他醒来,去她房间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退房走了。
但人却在前台留了一个信封给他。
信封里装着三万泰铢,换算起来差不多六千块人民币。
他当时拿着那些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堆钱中间夹着一张纸条:“你不知道吧,我还不曾试过没睡一个男人,就倒贴那么多钱的。”
字迹一点都不娟秀,多了一抹放荡不羁,毫无章法的感觉,更多的是自由洒脱和无拘无束的气息。这话真的很像她的风格,夹在钱里,多了一股铜臭味的味道。
到现在,他依旧无法想透,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竟然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他,还给他留下三万泰铢。
还有,他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叫Summer,直到刚才巫小玉做介绍。
***
“蔺先生不点一首歌唱吗?”闵夏偏头问,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回忆。
没有戴口罩的他,眉眼还是那熟悉的眉眼,以及侧脸,似乎是丝毫没变过,和两个月前一模一样。
“不了,我不会唱歌。”蔺言拒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不会唱歌。”闵夏可不相信,他明显就是不喜爱这样的热闹。这样把他拖来KTV,也实在是为难他的。
“闵小姐,你别喊他唱歌了,他是真的不会唱歌,你别听他的声音觉得好听,其实他五音不全。”江翰毫不留情的就揭露了好友的致命缺点。
五音不全?
闵夏真的有点想象不出来,她还曾幻想过这把嗓声要是唱低沉的情歌会是多撩人呢!
“蔺医生不会唱歌?”利思和巫小玉也惊讶了一把!
“难怪每次说去KTV,我一说喊上蔺言,你都说他不会来的,原来感情是不会……”巫小玉没有明言。
“我确实是五音不全。”蔺言无奈道,也不尴尬。
自从小时候唱歌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唱过歌了。偏偏自己这发小江翰最爱音乐,高中大学那会还组了乐队,每次和他一起总会免不了被嘲笑一番五音不全的事情,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直到后来自己出国念医学。
“既然蔺先生不会唱,我那我唱一首吧!”闵夏的一句话总算是转移了大家专注蔺言的视线。
“夏夏,好久没有听到你唱歌了!”巫小玉有点小小的激动。
恰好这时服务生来上酒了,拿了两支轩尼诗上来,并没有上啤酒,其余的还有几份小吃什么的。
“我也好久没唱了。”说完她不客气的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并没有加冰块,喝完之后开始点歌。
很快她就点了首歌,一首老歌,或许许多年轻人都没听过。
“……”
“盼不到我爱的人,我知道我愿意再等,疼不了爱我的人,片刻柔情它骗不了人,我不是无情的人,却将你伤的最深,我不忍我不能,别再认真,忘了我的人……”
就连江翰这样的音乐制作人都不得不承认闵夏唱歌唱得很不错,把裘海正这首“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唱得十分深情并茂,让人不自觉沉迷于她的歌声中。
“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在乎的人始终不对,谁对谁不必虚伪……”昏暗的灯光下,闵夏坐在沙发上,静坐的拿着麦克风唱,空洞的眼神分外迷人。
一首歌唱完,众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闵夏,有没人和你说过你可以做歌手出唱片了?”回过神来的江翰笑问。
闵夏笑而不语,喝了一口轩尼诗。
“看来你的功力没有退步啊!”巫小玉也十分的惊喜。
利思笑了笑说:“小玉,看来你家这位不知道啊!咱们夏夏当初在高中时代可是女神一样的人物,新生晚会上一首歌就征服了广大校园男同学。”
“原来是校园红人。”江翰呵呵直笑。
“那会内地的星探没有香港那边多,不过也真的有人找上门来,说要捧夏夏做歌手的。”巫小玉有些怀念的说,那些年就像是昨日那般浮现在眼前。
“那肯定很多男生追了?”江翰问。直到他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利思都愣了一下,神色都变了。
倒是闵夏笑了笑,“是啊!很多男生追我。不过说到这个,你真的应该感谢我,读书那会要不是那么多男生都来追我,你的老婆早被人别的人追跑了,说不定这会都结婚生子了,也轮不到你了。”
说完大家都笑了出来,唯独蔺言依旧静静的坐着。没人发现他的视线会若有若无的看过闵夏笑得波澜不惊的面容。
随后江翰起哄让闵夏再唱,没法推脱,她只好又唱了两首,随后才把场子交还给江翰,利思也应了应景唱了两首歌,不过相比之下,她的唱功并没有闵夏的好。
大家吃吃唱唱的,蔺言一直都是格格不入的,大家也没有刻意去扰乱他的宁静,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直到利思喊了散局,说她明天要出城采购东西,需要早起,巫小玉夫妇这才作罢。
***
从KTV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过了立冬,已经正式开始进入冬季了,夜晚寒风凄凄的。
江翰带着巫小玉上车就走了,两人都喝了酒,没有开车,而是直接打了车。走之前并且把将两位美女送回家的任务都给了好兄弟蔺言。
蔺言没有喝酒,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
利思以前在跨国企业工作,应酬多,酒量练了出来,很少喝醉,何况今天也没喝多少,不过她已经满脸微红。相比之下,比她喝得多了点的闵夏,反倒是脸色白白的,就像是那种越喝越清醒的人。
“你没事吧?”蔺言问的是利思。
利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一喝酒都这样的,其实我一点都没喝醉。”
蔺言看她站得稳,也不再问了。因为还有点担心利思是不是喝醉了,于是决定还是先把利思送回去。
这次闵夏没有再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而是坐到了后座,一上车就忍不住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卷缩着闭上眼睛。
似乎是安静的气氛特别诡异,利思又开始找起了话题,“蔺医生,我们咖啡厅新做了一种小菜色,什么时候有空来试吃一下。”
“改天。”
“说到这个,还要感谢你之前推荐给我的那款咖啡豆,在我们咖啡厅很畅销呢,不少客人都反应特别好。”
“是吗,不用客气。”
刚好利思住的小区不是很远,没一会就到了。蔺言看着她平安的进了住宅楼,才缓缓的把车头调离小区。
“你对每个女人都这么绅士体贴吗?”许久闵夏才睁开眼睛问。
蔺言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她,“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很浅眠的。”她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子。“你还没回答我。”
“我答应江翰和巫小玉要平安的送你们两个回家,我会做到。”蔺言真不知道她纠结这个做什么。“你住哪?”
“石库门。”
一路上闵夏如刚才一样,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车厢内静静的,窗外飞闪而过的街灯和夜晚的寂寥凸显出许许多多的独孤。
蔺言有些意外,她住在这边,老旧的街区。事实上她更像是一个住在高档公寓或者酒店里的人。
不过他很快又想通了,似乎艺术家的脑思维都是难以理解的,寻常人也理解不了。
今晚透过好兄弟江翰的嘴,他得知了闵夏其实是一名现实主义画家,旅游体验师只不过是她的副业,是她寻求创作灵感的一个途径而已。
据说她的画作在多个欧美国家的画展以及画廊展出过,而且一副画作在纽约曾最高售出过60万美金,这样价格的画作在国内的青年一代画家中可是寥寥无几的啊!
因为住得远,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如今的车子不能像以前那样开入住宅区了,前面多了石柱,所以蔺言只好停车。
夜里石库门四周都比较昏暗,只有每隔一段路的一盏微弱橘色灯光,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浅浅的猫叫声,听起来十分的诡异。
闵夏打开车门,走下来,紧随着蔺言也跟着下了车。
“你选择一个方式让我还钱给你,我也可以给你现金,不过今天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蔺言一手搭在车门上看闵夏。
闵夏笑着看他两眼,“把你电话号码给我吧!”
蔺言眯眯眼,随后道:“你住这里是吧?改天我把钱送过来。”
闵夏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把电话号码给她,不过也没关系。于是她点点头:“好,那你改天送过来给我吧!”
说完闵夏就往住的老宅走去。
夜里,她的高跟鞋踏着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蔺言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关上车门,跟她的身后走,一言不发的。
然而闵夏也没有转身问他为什么跟着。
石库门的过道其实并不宽大,最多也才两米左右,边上有的还放着花花草草,又或者随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辆老旧的单车。而边上的房子,有红砖的也有青砖的,看上去历史悠久,沉淀着一股岁月不在的寂寥,更多的是凄凉的冷漠。
她走得很慢,不急不躁,一步一步的,两道修长的影子划过一道道橘黄色昏暗的墙壁。
她并不知道,走在身后的蔺言,竟然觉得她哪怕一个背影也能融入这样寂寥的夜中。
直到过了两分钟,闵夏才走到自己的房子门前。定眼一看,可看到黑漆的大门已经开始严重的褪色了,狮子口的门扣也生锈了,就像是常年没有清理过一样。
闵夏掏出很老旧的钥匙开始开门。忽然想起,基本上现在的锁匠已经开始不再配这样的钥匙了,所以若是哪天她把钥匙丢了,恐怕也只得直接换新锁了。
老旧的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刺耳咯吱声。
蔺言看着闵夏一言不发的关上门,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也没有多想,没一会便折回去,把江翰的车子开走了。
***
再有一个月就是元旦了,一年又要过去了,又到了年底总结的时候。景南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各科室也是忙翻天。
蔺言才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担任了神经外科主治医生,这多多少少还是让科里其他挨了好多年才成为主治医生的男医生有些不爽,然而更让人不爽的是,蔺言几乎把整个科室的女护士,甚至是别的科室的女护士都引得红心直冒。
人家年纪轻轻,长得够清隽,有颜任性的同时,那闪闪放光的学历还是让人不得不服的。哈佛医学院毕业,还有博士学位,还在美国加州有名的医院实习过。当初还曾在华人学生里被号称过外科一把刀,在外科肝移植手术上很有造诣,最后专科做了神经外科。
那时他已经足够年轻了,可身处美国,一个华人医生能得到如此高赞誉,已经是很罕见了。就在大家都认为他会迎来更高的事业巅峰的时候,他竟然,毅然决然的去当了一名无国界医生,而且一去就是三年。
回国之后就业这家医院,如今也快满一年了。
据说当初他一回国,那闪闪的学历和医学经验一放,多少医院抢着要,而他愣是没有选择高收入的私家医院,而是选了景南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
中午午餐的时候,蔺言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用过午餐,在躲开好几个年轻女护士对他的热切关心之后,他顺利的出了医院,到医院附近的银行自动取款机排队,取了六千块人民币。
随后细心的用信封装好钱之后,放进公文包,这才缓缓的走出银行回医院。
距离那晚KTV过去了两三天,其实那会第二天他就想把钱送去的,可是临时有事耽搁了下来,后来上班就一直忙着,哪里还有时间想这茬。
刚回到医院,一进科室,就看到了冲他迎面走来的副院长,一身白大褂,里面的白衬衫还打着金色的蝴蝶结,留着一小撮的胡子,两鬓已经有几丝白发了。
全院上下谁人不知副院长并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副院长,所以大家只能喊他一声“牛教授”。一些不知道他姓牛的病患一听到“牛教授”,就以为他多牛。不过他也确实是挺牛的,在担任副院长位置的同时,还是外科教授,博士生导师,除此他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机器人手臂手术专家。
私底下,其实他和蔺言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
“牛教授。”蔺言硬着头皮尊敬的喊了一声。
“表侄子,现在没人,你用不着那么恭敬吧!”才五十来岁的牛教授一看到蔺言,便满目笑意的直盯着看。说着习惯性的把手搭上蔺言的肩膀,可无奈一六五的身高不够,一直都搭不上去。
那一幕看起来可是相当的滑稽。
牛教授确实是蔺言的远方表舅,当初他结束南非的无国界医生任务回国,人家就急巴巴的赶过来想把他挖到这家医院的外科,随后他是真的进了这家医院,可却进来了神经外科。所以瞬时间,牛教授觉得真是失策。
说起来蔺言最后不想在外科待着的原因也简单,那就是开惯了肚皮,想开人脑壳了。
“表舅。”私底下没人蔺言才会这样喊。
“我刚从妇科结束一台机器手臂子宫切除的手术,正想找你吃午饭,你吃了?”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机器人手臂手术专家,他涉及的手术种类繁多,也算是开创了先河。
“我早吃了,你不是刚从妇科出来,怎么不找表舅母一起吃饭?”他可是清楚他这个表舅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
“她开会呢。”牛教授已经是二婚了,前妻属于医学圈外人,所以怎么也没能走到一起,以离婚收场。而这二婚的对象是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长,长得不错,学历也高,因为长期劳碌工作的原因,迟迟没有结婚。人家都要以为她熬成老姑婆嫁不出去的时候,结果人家一下子就搭上了副院长,那个厉害。
“说起你表舅母,还真有个事……”牛教授为难的顿了顿。
“你说。”蔺言等着他的下文。
“这不,你母亲一直安排你相亲什么的,你也没谈成。我家那口子不就是多管闲事,非得让我问问你,说也想给你介绍对象什么的。就是拿个你照片看看,没多大事,最多也就吃个饭喝杯咖啡什么的,你咋看?”牛教授小心翼翼的问,他这个侄子是出了名的寡淡无情,这科室里多少年轻的妹子被拒绝过。
蔺言蹙眉:“我说过我不谈医院里的……”
“不是,不是……”牛教授立马打断他。“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知道。”他一直就喜欢这表侄子的个性,坚决不在医院乱来,不谈办公室恋情。而且这家里头也不喜欢他找和他一样,从事医学方面工作的媳妇。
“是这样的,不就那妇产科的主任和我家那口子关系好吗,说她有个侄女刚从国外回来,想给介绍个对象什么。你表舅母不就是多管闲事,夸你怎么怎么好,整个科室的姑娘都喜欢你,还有新来那些个女实习医生也明里暗里追你,后来一个激动把你的照片给了人家相亲……
结果……结果人家那眼光也是够辣的,一瞄就看准你了,知道咱这层亲戚关系,才托了个口来问的,说是见个面,吃吃饭。你觉得咋样?到时候见个面,喜欢就处一个,不喜欢咱就不见了。”
牛教授是十足的二十四孝老公,妻子小他差不多二十岁,老夫少妻的,他也格外珍惜,所以这一珍惜直接成了妻管严,只要老婆开口,他什么事不得办了。所以这才硬着头皮来问表侄子。
蔺言那性格,就那样,不冷不热的,似乎对任何事情都看得淡,总是面无表情。说实话也只有那些花痴女生才会觉得很酷,一般人是不太愿意和他接触的,因为总觉得走不近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就连身为他表舅的牛教授也这样觉得。
说起来,蔺言是一直知道表舅的性格,这也是表舅两口子第一次有这样的请求,他也不好意思让表舅和表舅母丢脸。便问:“已经约了时间了?”
“约了。”牛教授看表侄子的态度,估计八成是答应了,心底一股激动,“后天周末,你不知道,对方可有品味了,约了你看画展。”
“对方具体资料?”蔺言一边走一边问。
牛教授是一愣,最后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没有,我也不知道,连名字都没说。不过……你表舅母把你手机号码给了人家……”说到最后的时候,越来越小声……
“表舅。”蔺言站住,无奈的喊了一声。“你怎么随便就把我的私人手机号码给了人家?”
他是一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因为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打扰。所以已经在医院工作差不多一年了,可他的私人号码还是没几个人知道。
牛教授慌忙道:“你放心,你表舅母说了,对方不是那种不懂礼数乱打扰,死缠烂打的人,你放心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牛教授说出这话的时候,蔺言不自觉的想到了一个人,不过他很快就摇摇头了。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那晚自己看着闵夏一言不发的关门,会觉得不应该是这样。那是因为闵夏在清迈时,给他的感觉总是那种脸皮很厚,想干嘛就干嘛,说话带着各种暗示讽刺暧昧,还有点死缠烂打的感觉,可最后她一言不发的感觉,又让他抓不透,总想她这是要在干什么,又要耍什么花样。
所以反而她安静的时候,就给了他一种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白日弄堂里比起夜晚要热闹不少,依稀还能看到一两个外国人穿梭而过。
闵夏到一家弄堂里的天井咖啡店买了份甜点做早餐便提着回来,一边喝了一口茉莉奶茶。
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隔壁的黄奶奶正在搬蜂窝煤,“我来吧!”说完她立马放下装早餐的袋子,拿过一边空着的手套就帮忙把蜂窝煤搬进屋子里。
“夏夏,真是谢谢啊!”七十多满头白花的老太太一个劲的笑着说谢谢,大冷天的搬煤,她额头愣是热出汗。
“不客气,可是送煤来的,不帮忙搬进屋吗?”闵夏纳闷,这年头就连送煤气的都会搬进门,甚至帮忙装好。
“只送到门口,送进门还要另外收费……”明显老人家是舍不得花那几块钱。
闵夏没再问,而是一趟又一趟的直到把全部的煤都搬进去老太太的厨房为止。搬完老太太热情的留了闵夏下来用早饭,然而闵夏也没有推辞,洗完手之后开始用早饭。
早饭十分的简单,并不丰盛,熬得烂烂的小米粥,还有特色经典味道的葱油饼。
黄奶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远远的外乡嫁到当地,年轻那会老公就早死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十多年前儿子忽然病逝了,儿媳妇紧跟着带孙子就改嫁了。只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北京,一个做律师的,因为本事太大,去了美国发展,一年到头也没能回来看几次她。
其实黄奶奶并不穷,女儿也有本事,或许就是老一辈人的旧思想吧,总觉得赚钱艰难,能省就省。
“你喜欢吃豆浆油条,早晓得我做一些了。”老太太看到闵夏吃得很香,有些遗憾道,满目慈爱。
“别整了,街口就有买的。您年纪大了,多消停些,没事弄弄那些花花草草就行了。”闵夏说着喝了一口小米粥,随后又咬了一口葱油饼。忽然脚边毛茸茸一片的,低头一看,是只狸花猫,它似乎特别喜欢闵夏白皙的脚裸,时不时的伸出小舌头去亲亲,让闵夏脚裸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
说起来这只猫还是闵夏快高中毕业时养的,后来出国念书,把猫给了黄奶奶养。
黄奶奶看着闵夏的脸,似乎是思忆起什么,叹了一气,“夏夏,你也好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你奶奶她在地下可还好,或许不久我也跟着她去了……”
闵夏一怔,“别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忙,没空照顾她,所以从小她就住在石库门这边,和奶奶住在一起,她也算是黄奶奶看着长大的。石库门多数是模仿传统的四合院,有天井,面积不大,可有两层。邻里之间人也多,甚至有些三代同堂住一起的,那会是真的很热闹,童年也玩得很疯。
直到十二岁那年母亲死了之后,她就彻底的住在了这边,只是她再也不会疯疯癫癫的满弄堂乱跑。
没一会,黄奶奶又问:“你回来也一段时间了,去见过你爸爸没有?”
闵夏正在试图掰一点葱油饼给猫儿尝尝。“没有。”
“有时间去看看你爸爸。”
“好。”闵夏应了一声,继续低头逗猫。
“其实你出国以后,每个月,你爸爸都会来一两趟老宅,给你打理一下那些花,也会收拾一下房子,天气好会晒晒被子。他总说,或许说不定哪天你就会回来了,不能让被子长了一股子霉气,说你最喜欢被子上充满阳光的味道。”
听罢,闵夏掰葱油饼的手一顿。可也没维持几秒,随后便恢复自然的神情。
***
吃完早饭之后闵夏便回了隔壁。
踏入老宅屋内,天井、亭子间、客堂间、老虎天窗。格局基本上和黄奶奶的家的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黄奶奶家的显得破旧,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的关系吧,四周的陈设只是散发着老旧的气息。
经典的四合院结构,四周是红漆,中间面积不大的天井只有一张石桌,边上还隔了一小块地,种着许多各样的月季和玫瑰花品种,甚至有两三朵还开着花骨朵。
客堂间(客厅)内的家具都是木家具,有酸枝的,也有楠木的。陈设依旧是各式各样的老玩意,四十年代日本产的老式留声机,边上的红木柜子里一叠叠上了年纪蒙灰的黑胶唱片,种类繁多,有汪明荃、邓丽君、叶丽仪、徐小明、罗文等等老明星的歌,甚至还有昆曲的黑胶。
白色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长两米的画框,画框内密集的排列着一张张的老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年轻的容颜,也有老去的容颜。那正是一张张闵氏家族一辈辈的照片。
看到边上蒙了一层灰,闵夏正想着找抹布擦一擦。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就不停的震动了起来。
一看到来电的人,她嘴角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夏夏啊!我是姑姑,还晓得我说那个年轻才俊的神经外科医生不?人家答应了,说是愿意和你见见面。”电话那头的闵姝显然是十分兴奋得意的。
她这个侄女是什么人?大画家,大艺术家啊!眼光可是十分挑剔的,能吧唧看上一个,她是兴奋都来不及的。
“是吗?对方那么爽快就答应了?”闵夏不由一愣,想想脑海中那个人的性格似乎并不这会如此顺摊啊!
“可不是!反正人家的电话号码你也有了,你们年轻人联系。”姑姑闵姝顿了顿随后又道:“夏夏,我可是都替你打听好了,这个蔺医生啊,不但是长得帅,还是个医学大才子,哈佛毕业的呢。不过啊这些都是浮云,关键是他这人性格好,也从不和科室里的小姑娘拉拉扯扯的。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夏夏有眼光,这一眼就看上了……”
“还是要谢谢姑姑,没有姑姑出手也成不了啊!”闵夏笑了笑,可也没忘记姑姑的功劳。
“哎呀,这可是你第一次肯接受相亲哎,姑姑我怎么也要给你办成事啊!”
话说,还得说起两天前,闵夏去见自己的姑姑闵姝。结果一到餐厅屁股还没把板凳坐热,一年多不曾见过面的姑姑就立马热情的拿出了一打照片搁她面前,说是要给她相亲。
相亲这事,这些年来姑姑闵姝没少干,一来是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总的来说算是大姑娘了。这第二就是姑姑一直希望她回国安定下来,俗话说有了家庭,这人心才会真正安定下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可是在闵夏眼里,这简直就是笑话。想想她闵夏这等姿色,虽说不是倾国倾城,可什么时候要落魄到相亲这地步了?
可她竟然就在那一堆相亲男士的照片中发现了蔺言的照片。
那张照片并不是什么自拍又或者生活照,活脱脱的证件照啊!
蓝色背景板,正面照,蔺言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还有他那百年不变的发型,活脱脱的禁欲系打扮。
这年头可是少有人会拿证件照来相亲的啊!
而蔺言总是那么别具一格。她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决定接受姑姑安排的相亲,“这个,我就要这个人。其他的不要。”
可这下让姑姑闵姝犯难了,出来的时候走得急,不小心把蔺言的照片拿出来了。她是妇产科,人家是神经外科,说起来虽然不同科室,可她早有耳闻说神经外科来了一个特别清高的博士医生,出了名的难搞,多少小姑娘挤着往上扑,都没能入他法眼。
我滴个乖乖,这下侄女真辣,一眼就瞧上了人家。但是最终她使出了浑身手段,还是把蔺言给侄女约出来了。
电话最后,闵姝嘱咐了几句侄女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还让她有空到医院做个身体检查什么的便挂了电话。
闵夏挂断电话后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随后点了根烟,一路走上二楼的画室,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十分的刺耳。
二楼画室的窗户全打开着,采光不错,虽然冬日的阳光不大。
四周散落着废旧的画架,还有一幅幅残缺不齐的画作,有的还用白色的桌布盖着。
闵夏站在窗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了一股烟雾,眼神有些失焦。想想她已经回国一个月了,可整个人还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她不禁想起,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拿得出手的新作品了。尽管她画了不少作品,可最后都被她自己再度亲手毁掉。原因无他,如果连画家本人都无法认定这是一幅好作品,那何必拿出来丢人现眼。
一个月前她的经纪人James还说,“亲爱的,你已经成名了,不管你画什么别人都只会称赞你的作品是有多棒,多有穿透力,你是多有美术细胞……
只是几幅画而已,你何必要顾虑那么多,以你的实力,即使是随便一幅画也不会差。”
“江郎才尽”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可是没人知道她并非是不想好好的创作一幅画,而是她无法专心集中把注意力放在一件事情上,总是力不从心。显然她的神经衰弱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一个月前,在伦敦,她的主治心理医生建议她放弃旅游的工作,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身养性,也不要压迫自己工作创作画画等等。
更建议她放松身心去谈一场恋爱……
她一向很抗拒心理治疗,有时候甚至从来都不去复诊。
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理医生建议的话,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周末早晨,闵夏还在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就恰好接到了经纪人James的电话。
“Hi,Summer!”
“度假如何?”一个月前闵夏回国那会刚好James闹失恋,心情十分的不好,她就大发善心的定了一张去澳洲的机票,让他好好去度假,享受放松一下。
“OK!”James简单的言语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满意,以及心情的好转。
“那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回伦敦?”
英国伦敦可以说算是闵夏的大本营,是她出国念书后唯一长期居住的城市。
她英国留学念的是坎伯韦尔艺术学院,毕业于油画专业,而James念的是雕塑专业,两人算是校友关系。James是一位男同,而当初闵夏的出现活生生的把他男友给掰直了,反正最后就是两人的结识成了一场孽缘,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来来去去两人竟然做了好朋友,好搭档。
后来James放弃了雕塑,转而做起了闵夏的经纪人。这转行做得也是相当不错的,把闵夏神秘画家的形象可谓是包装得十分的吸金。
“亲爱的,你首次国内开画展,真的不需要我过来帮你的忙吗?你自己可以应付吗?合作的画廊这边对你这么样?推广如何……”James是中、英、法、外加西班牙的混血,算是把英文当成母语,说起中文来总是十分的绕口,说快的时候总给人一股讲外星文的感觉。
“你好好度假吧!等你假期结束我们好好算算账。”闵夏并不太愿意谈及这件事。
事实上国内首次画展,这件事是James策划的,可谓是先斩后奏,和画廊签好了合同,这下把闵夏逼得无可奈何,总不能付那高昂的毁约金吧!所以只好亲自回国办画展了!
远在墨尔本的James不禁打了个寒颤,总觉得闵夏的话里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女王大人,你知道国内多少画廊抢着要找你开画展吗?你可是华裔,一直混欧美艺术圈算什么,国人都开始骂你崇洋媚外了!回国办展这是给你树立高大形象的好时候啊!”James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不想回国办展是因为什么。”闵夏排斥道。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吗?什么……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不就是担心人家知道你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当代著名国画大师闵夕照,会把你的所有成就和你的父亲牵扯到一起。”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并不想见自己的父亲,不然她也不会多年都不肯回国发展。
“亲爱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有新画作了吗?”这才是James最为担心的。
闵夏轻轻蹙眉,看了看边上那幅高两米,蒙着布的油画,慢慢的开始松开眉心,“有了。”
“太棒了!我一直还担心……”James一听到闵夏肯定的答案就忍不住兴奋。
可闵夏却不再想听他的大呼小叫,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
蔺言是准时十点到林里画廊的。
根据表舅提供的地址,见面的场所应该是画廊的二楼,可面前堵住他去路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回事?
“先生,抱歉,二楼的画展还没开放,所以不能上去的。”女工作人员看到蔺言是如此的帅哥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面带羞涩。可规矩是规矩,她也没敢把人放上去。
“好的。”蔺言并没有和那女工作人员理论,只是有些纳闷,忍不住轻皱眉心。
不会是对方在耍他的他吧?
蔺言正要打电话给牛教授谈谈的时候,手机就冷不丁的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Message。
“报你名字,上来。”简短,清晰的。
蔺言想也没想就知道了肯定是对方,“你好,我叫蔺言,可以上去吗?”于是他再次询问工作人员。
原本一早就安排好的,人家工作人员一听名字,立马态度就转变了,还亲自带路,把他带到了二楼的展厅。
然而蔺言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闵夏,又是在他无法掌控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
只见闵夏,冲他笑了笑,“来了!这里的茶很不错的,你要不要尝尝?”
蔺言基本是机械的走过来的,有一刻他甚至还怀疑,今天和他相亲的不是闵夏。
画廊内总有一处供休闲坐的地方,还有一处吧台提供茶水。闵夏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因为室内恒温,她只穿了白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看上去干净清爽中带着一股灵动的气息。
“巫小玉告诉你我在哪家医院上班的?”
“你们医院妇产科主任是我姑姑。”闵夏并没有瞒着他,更像是光明正大的告诉他,她算计了他。
她抿嘴一笑的样子像极了在清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举着单反透过镜头看他,被他发现后,她依旧没有一丝羞涩,反而更光明正大的看他,带着饶有兴趣的神色。
她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很让人记忆深刻,看似瘦弱却长得十分的冷漠美艳,偶尔的笑容很是摄人心魂。
“所以相亲都是你搞的鬼?”蔺言莫名有股烦躁。
“为什么觉得是我搞的鬼?难道我们之前认识就不能相亲了?还有,我们也是彼此男未婚女未嫁……”闵夏摊摊手。
蔺言眯眯眼看她,不再说话,知道有时候说太多都是徒劳的。和这个女人讲道理似乎是讲不通的。
“没事我走了。”蔺言连坐都没有坐,他一下子似乎是没有了心情和闵夏周旋。
闵夏的脸色一变,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一些蒙骗对方的嫌疑,可那么多年她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对她。
漠视,赤果果的模漠视啊!
“蔺言,我发现你真可笑,躲着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闵夏笑道,可内心却是十分的不爽。
“本来我就是为了给你姑姑面子才来的。”蔺言沉着的看着她,“你觉得这样子的相亲有意义吗?”
“既然是为了给我姑姑一个面子,那总得请我吃个饭吧!”
既然闵夏打着自家姑姑闵姝的旗号讨要面子,就算蔺言再怎么冷酷,也确实是要给个面子,毕竟闵姝和自家表舅母是那么要好的关系,他也不能直接的撇下闵夏不管,这说不过去,也显得很没有绅士风度。
于是他道:“好,我请你吃饭。”
随后两人便离开了画廊,根本就来不及欣赏高雅的艺术。
***
闵夏做主选了画廊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饭,可能是由于周末的原因吧,火锅店的生意十分的好,尤其是附近还是景南学府老校区的美院,这一周末,三三两两的大学生特别的多。
也幸好两人并没有等多久,没一会便有了空座位。
周围都围绕着十分青春热情的气息,反而是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蔺言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直接递给了坐在对面的闵夏,“你点吧!”
闵夏并没有客气,直接的开始点菜。冷天吃火锅那是最好的选择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眼看着闵夏就点了十几道,其中三分之二都是素菜,最后还点了一个水煮鱼。
“你吃得完吗?不要浪费粮食!”蔺言倒是舍不得请一顿饭,只是他是一个很看不惯浪费食物的人。
“食用不完,可打包!”闵夏指了指菜单最后面的字。“我吃多少烫多少,要是吃不完我会打包带走。”
直到等菜上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碟菜并没有多少。
没一会滚烫的鸳鸯锅锅底就上来了,蔺言不能吃辣,所以只好点了一个鸳鸯锅。
“再给我两听啤酒吧!”啤酒麻辣火锅那是最完美的搭配了。
“啤酒又叫液体面包,过量摄入容易使身体能量过剩,进而导致肥胖,还会损害肝脏和肾脏、影响心血管健康。而且啤酒中的酒精也会麻痹神经,降低大脑的反应速度,降低食欲。”
“那就不要啤酒了。”闵夏一听,扭头就对服务员说。
只见那服务员看着两人那是一怔,随后才应了一声“好的。”
“我说的是过量,没说不能喝。”
“既然没有过量,你干嘛要说那些话,这不是摆明不让我喝啤酒吗?”闵夏有些忍不住翻白眼。
“我只是提醒。”他这是职业病,得治。
“没差。不过,还没当我男朋友,就开始管我吃什么了,这样真好吗?”闵夏打趣道。
蔺言轻微皱眉,听得出这话无非就是闵夏在调戏他,他要是反驳的话,那就显得中计了,而最好的反击方法就是漠视。
“啤酒与烤,腌,熏的食物同吃也会产生致癌物质。”
“我们是在相亲,不是在问诊。”
“我随口一说。”
“蔺言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闵夏突如其来的一问,蔺言整个人怔住了。
抬眸一看闵夏,她的眸子是认真的,淡定中带着一股从容不迫。中间隔着火锅,一股浓烈的热气沸腾起来,形成烟雾一般,仿佛遮住了她的眼眸,空气中还飘着一股麻辣的香气。
“我们不是一路人。”良久他才淡淡回答。
“我没问我们是不是一路人,我问的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一点好感都没有。”
“没有。”他想含蓄的婉拒,可人家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含蓄。
原本以为闵夏听完会略显尴尬,而她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蔺言堂堂哈佛毕业,还是博士学位,可为何到了闵夏的面前,他时常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
“你不喜欢我,是证明我还不够努力。”看来闵夏根本没有把他的拒绝当成拒绝。
蔺言皱眉,“闵小姐,今天的相亲我完全是看在我表舅以及你姑姑的面子上。我们不适合,我要找的对象是适合结婚的,而你并非是那一类型,抱歉,言尽于此……”
闵夏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如此赤裸的拒绝,然而在蔺言心底,这已经是他认为杀伤力最浅的言语表达方式了。
“那你说说看,在你眼里适合结婚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既然我们是在相亲,互相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闵夏一边说一边把生菜和半碟山药下锅烫。
“总之你不是就是了!”蔺言没想到她的抗击能力如此强悍,被他如此的拒绝,还能波澜不惊的吃饭。
“没试过怎么知道?你没拿手术刀之前你就知道你适合做医生?”闵夏十分不认同他的固执。
“这是两码事。”
“其实就是一码事。”闵夏放下勺子,随后认真看着他,“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
“你相信感觉吗?”
“……”
“蔺言,你是在找人随便过日子,而不是爱情。”
闵夏的话,有一瞬间是让他产生了迷茫。
他过度冷静理智,他知道。
许多人都诡异,认为他这样优秀的人不应该会参加相亲,可事实是,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相亲更快的速配方式了。
不相信感觉,一直都认为恋爱太麻烦,既然恋爱最后要走的程序无非是结婚,那么为何不以结婚为前提。
相亲就是以前结婚为前提的一场谈判,互相交流兴趣爱好家庭环境,双方认为条件合理,最后就是签订长期合同。
后来整顿饭都是在沉默和谐中度过的。
买单的时候蔺言掏出钱包,正准备买单的,而闵夏却意外的打断了,“我们AA吧!”
一顿火锅其实也才两百多块钱,蔺言根本就没想过要AA。“不用了我买单吧!”
然而闵夏却固执的阻拦住了,就像是在清迈那会死活非要去医院做检查一样。
她一下子掏出钱包,把一半的饭钱拿了出来,“等你成为我的男朋友以后,你会有机会买单的。”
潜台词是,她只会让自己的男朋友为自己买单。
蔺言没有说话,如果他出口反驳的话,接下来或许又会是一场辩论赛。
“姐。”忽然一声脆脆的声音把闵夏一惊。
回过头来只看见火锅店进门处站着一位看样子挺清秀的女孩子,一身薄款的粉色大衣,牛仔裤,扎着马尾空气刘海。
“闵乐。”闵夏没想到两三年不见的继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闵乐一开始也是不敢喊的,只是那背影越看越是熟悉,才试着叫了一声,没想到回过头来的人真是。她现在这是又兴奋又惊喜。
“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闵乐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腼腆又十分的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惹闵夏生气一般。
“不久前。”闵夏看到了跟着闵乐身后不远的一个男生,白色的棒球衣,黑色的休闲裤,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有些偏精瘦的身材,静静的站着,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的少年,恬静美好的。
“爸妈知道肯定会很开心。”
“那是你男朋友?”闵夏冲那个方向扬扬下巴。
顿时闵乐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不自觉的脸红了一下。“不是,他是我一个系的学长。我们几个同学约一起吃饭而已。”
“一个系?你什么时候念大学了?”闵夏对这个继妹的了解不多,毕竟她自从留学之后就甚少回国。
对于父亲的再婚对象以及继妹,她联系得非常非常少,不过她这个继妹似乎一直都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发发E-mail什么的,几乎是每个月平均两三封,也不管她会不会回复,都依旧不间断的,有时候会说说自己的学习情况,有时候又会说说自己看了什么电影,看了什么画作等等,给予一定评价。
“姐,你没看我之前给你发的邮件吗?我上大学了,这都大一上学期快要过去了。”虽然早有料到闵夏未必会看自己的邮件,可她还是产生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这几个月很忙,没来得及看。”虽然对于继妹没什么感情,可她似乎也不想让对方感到失落。
真话假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愿意哄骗的心。于是闵乐笑了笑,“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吃个饭?”
“有时间吧!最近忙。”闵夏模棱两可。
闵乐也不再追问,只是看了看一边的蔺言问:“姐,这是你男朋友?”
闵夏侧过来看一眼蔺言,淡淡道:“说不定以后是……”
“……”闵乐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你不是约了同学吃饭?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闵夏并没有一直打算聊下去。
“好。”虽然闵乐有点不舍,可也不敢缠着闵夏。
出了火锅店,上了车,蔺言始终没有问她任何一个问题。
“去哪?回刚才的画廊还是回家?”
“回家。”
***
一路上他驾轻就熟的开车前往闵夏的家,虽然上一次是夜里开车,可他记忆力非常好,依旧很清楚的记得路线。
到了弄堂口的时候,他停车,从后座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人民币,整整的六千块。
他递给了闵夏,“还你的。”
而闵夏这次很大方的就接过了钱,跟宝贝似的摸了摸,又数了数。最后笑道:“这种感觉就像是富婆在包养小白脸,而小白脸瞧不上身肥人丑的富婆,所以力争抗拒到底,最终把富婆企图包养他的钱还给了富婆。”
“不是富婆。”
“那是什么……”
“你顶多是只癞蛤蟆。”
闵夏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是可以有幽默细胞的,笑问:“我是癞蛤蟆,那你是什么?白天鹅吗?还真挺像的……”
蔺言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她开起玩笑,虽然他脸上一直都是淡漠的神态。
“这样的相亲,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麻烦你回去之后告知你姑姑我们彼此不合适。”很快他就再度煞风景。
闵夏淡然一笑,“你放心,我回去会跟姑姑说,是我这只癞蛤蟆高攀不上白天鹅。”说完她打开厦门下车。
“钱拿好了,小心遇到抢劫的。”他看着始终把六千块钱拿在手里,并没有放进包里的闵夏,好心提醒道。
“蔺言……”忽然闵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手支着车门,并没有打算关门的意思。她脸上带着一丝严肃以及认真的神色,“我是认真的……”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却透着一股似乎是势在必得的意味。
说完她关上车门,往家门走,连一句话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予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