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胡明一穿着便衣陪同大太太来到小洋楼,用那串备用钥匙又一次打开了小洋楼的院门。他们来到楼院里等侍拍卖行王经理的到来,大太太环视着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院落和小洋楼,又回忆起去年初夏时的情景:
在灿烂的阳光下,她和二姨太太李香玉坐在院子的长木椅上聊天。在绿色的草坪上,女佣人拔着的杂草,孩子们围着一个开满,美丽鲜花的小花坛边嬉闹。大人的话语,孩子们的欢乐声都飘荡在这个院中。
而今天的此时此刻,院里空无一人没有了她们的身影,欢乐笑语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院里的长木椅上覆盖着一层尘土,草坪上长满了杂草,花坛里花草早己枯萎。这个刚刚有一年多充满生命力,活泼像孩童般的院落,却变成一个衰弱的老人。
好似也是巧合,早晨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片灰色的乌云悬在小洋楼的房顶上,楼房的每个窗门的里面都是黑漆的,宛如一个个黑穴。
大太太不敢凝视那里,很害怕脑海里泘现出三个人的影像,可是他们已经刻在她一生的记忆深处:
二十年前,丈夫黎元明是南京运输船公司老板的二公子,当时还是没出嫁的她在亲戚的撮合下,初见到这个英俊潇洒的富家青年时,她就一见终情。
她们的婚后生活很恩爱,黎元明的父亲因病过事后,大家庭分了家。黎元明和她得到几条大吨位的运输船和其它财产,开始了独立经营,在京杭大运河上运输货物。
黎元明十分聪明能干,船运业务增增日上。可她做梦都没想到,黎元明在一次客户舞会上遇到了这个二姨太李香玉。就是像这个艳丽夺目的李香玉把黎元明送上了一条无法逃脱的不归路,命丧黄泉。她几次在睡梦里都梦见了丈夫英俊潇洒的身影。
大太太又想起了二姨太太李香玉,漂亮秀气,黑大的眼晴里总是充满自信的目光。那个女佣人王玉琴在楼院里,又仿佛闪现着的忙碌身影。
仅仅一个多月,三个活生生的亲人永远消失在茫茫的人世间,她不觉潸然泪下。
胡明一看着大太太悲伤流泪,知道她是触景生情,想起失去的亲人,也惋惜即将失去的小洋楼。
他也十分心疼和同情大太太,安慰着:
“大姐,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可呆会儿拍卖行的王经理一行人来了,您给控制好情绪,要不然对这小洋楼的估价不利。我给您说点开心的,您虽然失去了亲人和贵重的财物。您可比这租界外穷苦的百姓幸运多了。
他们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有的还吃不饱穿不暖,在乡下有了灾荒,有的农民为了生存,逃荒要饭甚至卖儿卖女,
所以,您要振作起来,吸取黎老板和二姨太的惨痛教训,一旦房产卖了有了这么大笔钱,回到南京和家里人一起再干货船运输的好买卖,发展咱们国人的好企业和外国人竞争。也多给社会上的穷人谋些生存的差事,让他们有事作有饭吃,您看这怎样”
胡明一的一番开导,大太太的神情似云开雾散,望着他高兴地说着:
“胡警官,您太有学问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了钱的,还是要挣钱可别象我丈夫和二姨太那样,不走正道坑害了百姓,害人害己终究要有灾祸的。如果走正道用钱干好买卖为世上多增添财富,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才能积德积财得到幸福的”
大太太刚讲完,胡明一微笑地拍了拍手掌:
“大姐,讲得好比我说的还好,以后,您要干好一个大公司,我要是被外国人辞退了,我就到南京找您给您打工去,您会要我吗?
大姐高兴地回应:
“胡警官借您的吉言,真到那时别说打工,帮我做买卖管理公司的事务都行。经过这段时间和您接触,觉得您比我丈夫都聪明,又有胆实和学问,一定是干什么都行。”
胡明一不好意思了:
“大姐,您夸讲我了,可我还年轻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您回去好好干,我有机会就去南京向您学作买卖干公司”
大姐向胡明一回答:
“胡警官,咱们一言为定,
“大姐,一言为定
这时,拍卖行的王经理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小洋楼的院子,还来了一个黄头髮,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男人。他就是拍卖行英国老板的一个朋友,似乎对这个小洋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闻听此楼院要拍卖也随王经理来凑热闹。
他们一行人与胡明一和大太太一同,查看了小洋楼的大厅和各个房间及设施。由于楼的建成仅一年多一切都崭新如初。
那个英国人很兴奋,一边观看,一边轻声地通过身边的一个翻译向王经理问这向那。胡明一偶尔的听到几句,内容都是关于小洋楼的结构,建筑风格年限的问题。并没提起这个楼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拍卖行的王经理一行人非常满意,他们的房产专业评估人员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估价格,王经理当场也和大太太商量了一个拍卖底价。不到一个小时小洋楼院的房产评估工作完成,王经理一行坐着两辆黑色铁雪龙轿车离开了。大太太和胡明一站在楼院门口招手为他们送行。
大太太高兴地告诉胡明一:
“胡警官,王经理他们对这小洋楼的估价很高,他说,这一年来这个租界的房产地价一直上涨,己涨了百分之三十了,而且这个地方卖房产的也很少,明天一登报就会有人来拍价。”
胡明一现在的心情很好,刚才他陪同王经理一行在小洋楼里进行勘察,没发现什么异常与他和赵学铭那天来看的状况一样。他也笑了笑:
“大姐,这就是您的心眼好,一帆风顺,拍卖的事己定。明天拍卖公告一登报纸来看小洋楼的人就多了。您想想现在要急办哪些事”
大太太想了想,对他说:
“胡警官,沾事则迷,您看看我先干什么”
胡明一回答着:
“现在,您赶忙办三件事,一是到估衣街找个当铺的人,把楼里没用的物品和家里不用的衣服,床上用品等东西,当给他们腾空楼房,再找几个临时工把院里和楼里打扫,清理一下弄得干干净净,好给看房的客户一个好印象。还有我给您找了两个警员来帮您。”
果然,大太太看见两个青年警员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把车子放到院墙边后,向胡明一打着招呼:
“胡长官,我们来了,
胡明一朝大太太介绍着:
“这是我的好手下,今天他们来保护您的安全,您别出这个楼院,有外出的事可让他们中的一个人去办,另一个守护您。我先办点别的事中午过来“
大太太感激地说:
“胡警官,您考虑的太周全了,呆会王太太也来帮忙,她家的商店就在估依街。她和丈夫都和街上的当铺老板都很熟,让她去办这事顺便找几个临时小工,您放心吧”
胡明一觉得大太太安排的不错,就向那两个警员叮嘱到:
“你们两人一定要负责好大太太和王太太的安全,一旦有异常情况就去离这不远的第二警署,去找增援,我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也加强了这一带的巡逻,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两个人高声回答。
大太太从提包里拿出三十个银圆递给他们:
“两个兄弟,你们也十分辛苦我也过意不去。我带的零钱也不多,一人十五块钱我的一点心意拿着”
可是,两个年青警员谁也不敢接过这些银圆,都看着胡明一。大太太立即明白了向胡明一说着:
“胡警官,你兄弟们冒着危险来保护我们,这点钱算什么,你快让他们拿着,要不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胡明一笑了笑:
“好吧,您可就这一回,再有什么事就不能再这样,这容易把他们惯贪心了”
他又冲着手下的两个警员批准着:
“你们都拿着吧,今天你们来着了站一天岗,挣了半个多月的工资,还不谢谢大太太”
两个警官笑嘻嘻地接过银圆放进口袋里,都向大太太敬了一个警礼,齐声致谢。大太太看着这两个英姿健壮,精神气十足的青年眉开眼笑,拍了拍他们的胳膊,夸讲道:
“你们俩真是胡警官的好部下多威武。以后,要好好听从长官的,成为像你们长官一样有正气有能耐”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话声:
“大姐,又夸谁呢”
果然,王太太微笑地进了院子,他们上前迎接着,她也赞扬起胡明一:
“大姐,您是应祸得福,你打着灯笼找不到胡警官这样的好人,你看人家亲自来帮你,还带来两名警员负责这的安全。假如,他就是你亲兄弟也不一定能作到。而且,人家眼光还这么敏锐,办事情严谨滴水不漏,”
胡明一谦虚了:
“王太太,您夸讲了,这些事也是警署安排的工作,让大太太安全回到了南京我也就交差了,其实,大太太遇到您才是有福气,您像亲姐妹一样帮助她,她在这津城里举目无亲,遇到这样的灾祸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大太太眼睛又湿润:
“胡警官说的很好,要不是有你们这两个好人,我不是让人绑了票就是给跳了海河,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们的”
王太太拉着她的手说:
“大姐,快别这样说,这是应该的,我们都信天主教,更要互相友爱”
胡明一借机问王太太:
“王太太,我觉得信教是有好作用的,但是也不完全。好人就是好人,有歹意的人就是当了你们的神父,她会也干出阴谋鬼计的事来。我从大姐那听说,你们有一个来路不明的闺蜜,她的行踪很让人怀疑,你们要提高警觉”
王太太让胡明一提醒了:
“胡警官您不提这事,我也要向您说说,这个不像是好人的闺蜜那次我找她,是想让她求那个当官丈夫帮助一下大太太,我们花些钱也行了,可她确失踪了。
咱天下午我从拍卖行回来,我的女佣人说:有个女人找,她就像曾以前经常来这打牌聊天的女友,晚上还来,有重要事情要商量。可到了今天早晨她也没来,我就到这里来了。您说这女人多奇怪,她要找我说什么重要的事呢?她会不会找到这来?”
这突如奇来的情况,让胡明一陷入了沉思,这个神秘女人找王太太要干什么?,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没有判断的依据,只能从王太太和大太太那里再了解这个女人的细情。
胡明一命令两个青年警员,一个保卫在院门口,另一个警员到院子附近巡查,监视来往的人和车辆,一有异常情况立即报告。
他分咐完毕,让王太太和大太太坐到院中的长木椅上问起她们:
“王太太听大姐说,您在她家门口遇到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去找她,看清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多高个子穿什么样警服?,是我们这租界警察的服装?”
王太太想了一会:
“胡警官,那天是夜晚街上路灯很暗,借着月光我没看清她长得什么样,只看清他挺瘦的个子不太高,穿的警服样子像是这个本地警察,不是租界的巡警。
“那个女人住在北马路鼓楼附近什么地方”
王太太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
“是鼓楼南街姚家下场胡同十二号,这个女人说了好几遍这地址,黄包车夫才把我们拉到她家,所以我记得挺清楚,她院前有两棵大树”
胡明一又问王太太:
“这个女人长得什么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王太太思忖了一会:
“她叫孙秀英,她年龄在二十多岁,高子在一米七左右,双眼皮大眼晴挺漂亮。她右耳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就这些了”
胡明一听了王太太的介绍,站了起來:
“好吧,我觉得她昨晚到早晨没露面,这很不正常。我现在去一趟她的住所。你们如果发现孙秀英来到这里,就告诉我这俩警员,让他们先把她控制起来”
他说完来到了那个守护在门前的那个警员,下达了刚才和王太太商议的决定,推起墙边的一辆自行车出了院子来到街上,又叮咛在巡视的警员几句,骑着车飞速奔向孙秀英的居所。
从但丁道到北马路的鼓楼并不远,胡明一出了租界到了海河边过了金汤桥,再骑不远就看见了北马路。这是贯穿老城厢的一条大街,鼓楼原先是这条街的城门楼,高三层楼下一层是用大青砖砌切成的方台,下边宽阔,上边窄高。
鼓楼有四个拱形门洞,通着东马路,西马路,南马路和北马路四条大街。在这一楼台子上又修建了两层楼,第一层供奉观音大士,天后圣母和关羽岳飞等塑像。
第二层悬有重三百斤的大铁钟一口。每天早晚有人敲钟响两次,每次敲五十四下作为城门晨昏启闭的信号,告之在居住城里外的人们。
其实这鼓楼也是钟楼,被称为天津卫的三宗宝,鼓楼,炮台,铃铛阁,在明清两代,鼓楼是天津卫的中心城楼,围着这个城楼的四周盖起城墙形成了一个城区。
民国时期三十年代,这个中国第二大商业城市就是以鼓楼为中心向四处不断扩大而成的,这鼓楼就是津城的发源地。这鼓楼一带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热闹非繁。
胡明一来到了的鼓楼南街还清静些,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格格府占地二亩,由两进四合院组成,有清光绪年间的津城风貌,曾是和硕格格的居所。
这格格府古香古色,四合院由箭道相连,青砖瓦房是青墙红门窗,雕梁画柱。院中有石山流水洞,鱼池花坛,绿草成荫,梅花盛开,一派迷人景色。过了格格府,街两边就是一个个砖瓦房的小院落,顺着南街向右拐就来到姚家下场胡同。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院门前有两棵扬树的院子,下了自行车。上前仔细看了看门框上的门牌,正是十二号。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院门虚掩的,他从门缝中探视院子没人,两间青瓦房的门关着的,他又敲了敲门招呼了两声:
“有人吗,有人吗”
青瓦房里依然没有人答应,胡明一心中十分疑惑,赶忙用自行车顶开了院门。他把车子放在墙边,几步走到一间房子的门前,透过玻璃往屋里一望不由大吃一惊:
屋内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好似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白色绸缎旗袍,仰着面两脚朝天的女人,她脸色蒼白,嘴吐着白沫。
胡明一警惕地看了看另间青砖房和这院子里,只有这个生死不明的女人,迅速关好了院门。又回到青瓦房里到了那个女人身边,俯下身子听了听她的口鼻,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喘息声,也看见了她右耳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他完全清楚了,这个女人可能就是王太太她们的那个闺蜜孙秀英。
胡明一飞速推车出了院子,关好院门到了街上,只见院子附近只有几个行人。他骑车又向南街方向驶去一会儿,正好遇到一辆带车蓬的黄包车。他大声喊住了车夫,以拉一个重病人急需到医院为名,付出了二倍的车钱才租了这辆车。他们到了院子。
他背起这个昏迷的女人,由黄包车夫帮忙把她放到车上,送到离鼓楼南街不远的望海楼教堂医院。
他们到了这家金刚桥下的医院。在急救室,女护土帮他把这个女人放在病床上,一个金髮碧眼的外国男医生走了过来,看了看昏迷中女人向胡明一摇了摇手,说着英国话:
“NO,N0”
胡明一完全明白了这个洋医生,不想抢救这个中国女人,气愤地从口袋里拿出意大利警方的警官证递,给那个洋人医生,他仔细看了看后才去医治。
过了半个小时,昏迷的女人被抢救得苏醒了,惊恐的目光望着病床边,站着的胡明一:
“先生,我这是在哪里”
胡明一轻声回答:
“你是孙秀英吗?这是在医院,我是警官胡明一,你被救了,能多说话吗,你是怎么昏过去的,有人伤害了你?
“我就是孙秀英”
孙秀英流着眼泪,慢慢回想起昨天可怕的一幕:她从王太太的家回来,到一个小饭铺吃了午饭,又在鼓楼周围的街上闲逛了几圈。
天色己经渐渐黑了下来,就回到了姚家下场胡同的居所,准备拿一个提包后再去王太太家。她开了院门锁进了院里,刚到了黑漆漆的屋里,还没打开电门就觉背后有一双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一会儿她就没了知觉。
她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胡明一,回咐着:
“胡警官,可我不想在这说,到了你们租界警署,我觉得安全了才能告诉你,我现在好多了能随你们走”
胡明一同意了,他叫来女护土看好孙秀英,并询问了医院哪有电话,就去给重案组打电话。
在第一警署宽大的重案组办公室里,赵学铭和另一名华人警员无事可作,清理翻阅起以前一届重案组留下的案卷。这时,值班电话机的铃声响了,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接了电话。
原来是胡明一的来电,赵学铭遵照他的指示下楼找到警车,并同车來到教堂医院,接孙秀英回到了警署。他把孙秀英安排在重案组的一间休息室里,由两名警员轮递看管守护。
他们商定,胡明一回到小洋楼把王太太她们请到重案组,见一见她们这个闺蜜孙秀英,然后审问她,揭开她神秘的身份和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