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上班，袁立斌就早早地来到了王超的办公室。他脸上略带不安得对王超说道：“王总，昨天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王超有点莫名其妙问道。
“嘿嘿，那个和蔡强吃饭的事。”
“你为这个？没事，我都忘记了。”王超说着用鸡毛掸子拂了拂陈萍写的“诚信赢天下，福缘遍四方”的匾，然后问道：“小袁，你今年做得应该比往年好吧？”
小袁搓了搓手笑道：“多亏王总关照，今年做得不错。下个礼拜我准备和蔡强一起，开车到恩施跑几天，你看行吗？”
“行啊，只要开车注意安全就行。”王超说道。
正说着，王超的手机响了，是知音村张光头打来的。
张光头劈头就来一句：“你办公室搬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不想和我做生意了？”
“那里，我也是最近搬过来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有什么关照？”
“见面再说，你等着我。”
袁力斌见有人要来，就对王超说道：“王总，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到老板娘那里去了，她今天答应帮我办笔款。”
“你来我这里没别的事？”王超问道。
“没有什么事，要说有事也就是来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
“哎呦我说小袁，犯得上这样认真嘛，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太霸道了。再说你和蔡强喝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是经常和厂家的人一起喝酒啊，没事的，不要放在心上。有事你去忙。”
看着袁力斌离去的背影，王超想着以前蔡强在业务上老进不了状态，对厂家业务员也表现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哪知和美通厂建立业务联系后，这个袁力斌不知施了什么魔法，让蔡强像吃了鸡血一样，每天在工作上亢奋得不行。唉，假如袁力斌早点来或者对顾云海像对袁力斌那样，兴许维特根的代理都不会丢掉的。
蔡强和袁力斌却是太亲热了，据说亲热到有时晚上都不回去陪老婆睡觉，而是跟袁力斌在酒店住。对了，王超还听说彭东升经常和他们在一起。
想到彭东升王超就有点警觉起来，因为以王超对彭东升的理解，这姓彭的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想到这里，王超准备晚上回去好好跟蔡晴说一下，提醒蔡强不要吃亏。
但不管怎样，现在蔡强能和袁立斌走这么近也好，以后就不需王超事必躬亲，可以腾出精力来做别的事情。
这时刘小芳把张光头带进王超的办公室了，打断了王超的思路。
王超一见到张光头就笑道：“兄弟，好久不见，你的压路机、平地机租的怎样了？”
张光头扯了一张凳子坐在王超对面说道：“还行，但我今天来不是谈平地机、压路机的事。王总，我是来买小挖的。”
“买挖掘机？”
“是啊，你这不是代理沃得的吗？”
“是的，等一下，我叫我们公司的毕经理跟你介绍一下好吗？”
“这个不急，我问一下，到你这里买挖掘机有补贴吗？”
“什么补贴？”
“就是像买农业机械那样搞补贴，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这样吧，我打电话问一下办事处的吧？”王超说完，就打电话给了高明。
高明说六吨的小挖有农补，每台可以补五万块钱，但要到当地的农机局去申请。
王超把情况跟张光头说了以后，张光头就说道：“行，只要有补贴我就到你这里买。”
王超正准备叫毕磊进来向张光头介绍产品，张光头又问道：“王总，农机局我不熟，你能不能帮我去弄一下？”
王超想了想说道：“农机局我不熟，但农机公司的人我倒认识几个，这样吧，我打电话帮你问一下。”
王超要找的人是王超离开海南时王植良介绍的一个叫潘俊的人。当初王超一到湖北，也是按图索骥找过他们。只是他们对工程机械不甚感兴趣，后来王超就与他们接触少了。
所以当王超打电话给潘俊时，潘俊想了半天才想起王超这个人，就在电话中说道：“电话里讲不清，你带客户到我这里谈吧。”
于是王超坐着张光头打车赶到汉口一家叫“天下农工”的农机公司找到了潘俊。
潘俊四十开外的样子，他的公司和王超的公司比起来无论从规模还是气派上都不能相提并论。
门口放了几台东方红的大轮拖，里面杂乱无章的摆着一些小型农业机具和配件，这要是一些工程机械厂家来选代理商，光这第一眼就会拍死！
等潘俊把烟递出来，更让王超感到好笑——这是什么事啊？潘俊给的烟竟然是十元一包的红金龙！这烟，王超可是从来不抽的，但出于礼节，王超还是接了。
潘俊问道：“王总，你刚才打完电话后我查了一下，没错，沃得这个品牌的六吨小挖是享受农补的，但我不知道你准备怎么走账？”
王超回答道：“我没搞过这些，就从你这里走吧。”然后转头问张光头：“张总，这样可以吗？”
张光头把刚吸了几口的红金龙烟丢掉后说道：“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王超就对潘俊说道：“这张总是我的老客户，买过我几台平地机和压路机搞出租，是个大老板……”
潘俊似乎对王超介绍张光头的话不甚感兴趣，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款怎么付？”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首付百分之三十……”
还没等张光头把话说完，潘俊就笑道：“不好意思，我这里只做全款。”
“为什么？”王超问道。
“不为什么，我们农机只做全款，没有分期一说。”潘俊说道。
“那不做不成了？”王超看了张光头一眼后问道。
“张总不是大老板吗？二三十万还拿不出？如果张老板就是要搞分期，那还是你来做吧。”说完他又抽出红金龙，给了王超一根但没给张光头。
看到潘俊如此不待见张光头，王超自己都感到有点尴尬了，心想这是什么事啊，自己也是老板一个，为了这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生意在此丢面，真是不值。但看在张光头的面子上，王超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我做，我没做过怎么做？”
“你营业执照经营范围里有没有农业机械？”
王超想了想说道：“有。”
“有就行了，还是你来做吧。我帮你到农机局跑腿，做成之后你给点管理费吧。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明一下。”
“你说？”
“根据我们这一行的套路，五万块钱的补贴最后到张老板手上只有三万！没问题吧？”
一听说只有三万，张光头急了，他脱口而出地说道：“你挣钱也太黑了吧？五万块钱就扣了我两万！”
潘俊听到张光头这样说他，也生气了，就对王超说道：“不愿做就算了，要不是看在海南王植良的面子上，我才不操这份闲心呢。说实在的，这两万块钱又不是我挣了，都上交给农机局了。”
王超赶紧对张光头说道：“张总你别生气，我看潘总也不是这么黑的人，千万不要为这两三万的事情伤了朋友的和气。你还是想想，做还是不做？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了。”
张光头又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自己光光的头，想着不做三万块都没有了，于是说道：“做吧。”
潘俊见张光头同意做了，就要张光头拿出身份证来帮他开始整理资料，然后边整理资料边对王超说道：“做你们工程机械虽然利润大，但都要搞分期按揭的，所以我对工程机械一点都不感兴趣。还是做我们农业机械实在。”
王超看到潘俊一身不修边幅的穿着，心想就你打扮的像个农民伯伯的样，你想做工程机械都没有厂家惹你呢。
等潘俊整理好资料后，王超起身准备告辞，但被潘俊留住，他说道：“王植良的朋友到我这里饭都不吃上一口，以后到海口我虾壳都会吃不到了。走走走，中午我请客，到外面去喝几杯——你们不要开车了，到门口等着，我到后面开车出来。”
看到潘俊前倨后恭的，王超一下转不过弯来，赶紧客气道：“谢谢了，本来就给你添麻烦了，哪好意思喝你的酒。要不等这笔生意做成了，我请你到汉阳吃龙阳狗肉……”
但潘俊打定了主意要请王超吃饭，硬是不放王超走。
恭敬不如从命，王超只得和张光头走出公司，在门口等潘俊开车出来。
张光头掏出一包1916黄鹤楼说道：“妈的，一个抽红金龙的班子，神气什么，要放在前几年，我店都帮他砸了！”
王超笑道：“又来了，你那脾气还没改。”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奔驰400开了过来停在王超前面按着喇叭，王超就对张光头说道：“你是武汉人，用武汉话要这司机把车开过去一点，等下潘总开车过来不好停。”
谁知张光头正准备跟奔驰司机说时，车窗摇了下来，只见潘俊探出半个头喊道：“你俩怎么像个木头，我按了半天的喇叭还不上车？”
这下把王超和张光头一跳，看不出来啊，这个抽十元一包烟的潘俊，竟然是开奔驰400的主！
他俩坐上潘俊的车后，王超问道：“潘总，恕我直言，刚看你公司那样子，真看不出你是一个开奔驰的人，你干吗要和我们玩低调？”
潘俊听了哈哈大笑道：“哈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广州街上穿拖鞋的好多都是千万身价的老板，我这算什么玩低调。”
“潘总，你不低调就没人低调了。”王超笑道。
“你如果硬要说我玩低调，那也是在和张老板玩低调。”
“此话怎讲？”王超问道。
“你想想，来我这买东西的都是从农村过来的，他们每花出一块钱都会精打细算。说句玩笑话，每次收到十块十块一张的人民币，我都好像闻到了一股泥土的芬芳……”
搞半天潘俊把张光头当农民看，这下逗得王超笑起来了。
张光头不满意了，他说道：“你家三代往上走，还不是卷起裤脚下地的。”
王超怕张光头的话惹得潘俊不高兴，赶紧掐了一下张光头的大腿。
哪知潘俊一点都不恼，他笑道：“你抬举我了，我这一代就是农民，要不是读了几年农业学校，我现在还是种菜的。”
“搞半天你和我一样的。不过我们知音现在可富呢，以前办到城市户口的现在都想迁回来了。”张光头自豪地说道。
“这我相信，不过你到边远山区看看，那些地方还很穷哦。”潘俊说道。
“不要扯远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装低调？”王超说道。
“答案不告诉你了吗？正因为他们穷，我如果西装革履的每天坐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那些农民敢进来吗，我如果再抽上几十块钱的烟，那些农民就会认为我挣了他们好多好多的钱。所以啊，我就要时时、处处想着农民的感受，不要人为的把自己拔高而伤了农民伯伯的自尊心。”
王超听了后这才恍然大悟，他哑然失笑道：“想不到你套路这么深。这样说来，我们做工程机械的就虚荣多了，没挣几个钱，却把架势整得老大。一个小小的公司，能搞出市场部、财务部、风险部、租赁部、配件部、人事部……再发展下去，可能妇女部都会搞出来的。”
张光头听了也哈哈大笑道：“王总，妇女部搞出来了让我来做部长。”
“一边去！”王超冲张光头来了一句后又问潘俊：“潘总，一台挖掘机农机局就扣掉两万，这好像不合理吧？”
“当然不合理，我跟你说吧，国家对农机补贴这一块是巨大的，一台二十多万的农机，如果这农民把省、地、县几级的农补都享受到了的话，他可能只要花三四万就能买到！”
“这么多？”张光天咂舌道。
“但这是不可能的，农机局一截留，就像这张总一样，五万变成了三万喽。”潘俊说道。
“国家对农民政策这么好，可惜让下面的人搞成这样，他们难道不怕出事、不怕抓。”王超叹口气说道。
“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但我知道中国有句古话，那就是走多了夜路会碰到鬼的。”
果然潘俊的话说中了，几年以后，国家对农机补贴开始检查，一大批农机系统的人因此锒铛入狱。
苦就苦在潘俊，由于他配合农机系统的人截流农补，结果让检察院“请”去喝茶，折腾了几个月后，如果不是把奔驰400卖掉，公司都差点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