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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色。白色。一切都是白色的。苍白色的地板。天鹅绒沙发。生丝长窗帘。洁白无瑕的舱壁。这样的布置对一艘公共游轮来说真是太不实用了。我估摸他们是刻意这么安排的。

休息室里也挂着一盏施华洛世奇水晶枝形吊灯,我情不自禁地停在门口,闪烁的灯光从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折射出来,让我感觉头昏眼花。这个房间与五星级酒店的会客室一模一样,也很像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接待室,只是太小了。休息室里只有十二到十五个人,但整个房间已经显得满满当当,就连枝形吊灯的比例都缩小了,好与这个房间配套。这就好像从玩偶之家的门口向内张望,发现里面的一切都缩小了,但也有些不协调:仿制的靠垫有些太大和僵硬,却放在很小的椅子上,酒杯又和仿制香槟酒瓶一样大。

我环视整个休息室,寻找那个穿印有平克·弗洛伊德乐队头像T恤衫的女人,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很晃眼吧?”

我转过头,就看到神秘的勒德雷尔先生站在那儿。

“有一点。”我说。

“科尔·勒德雷尔。”他伸出一只手。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我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我叫劳拉·布莱克洛克。”我们握握手,我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之前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摇摇晃晃地走上舷梯,但他依然是莉茜口中那种“秀色可餐”的人。此时,他穿着一身无尾礼服,让我想到了莉茜的一条经验法则:无尾礼服能让男人的魅力提升三成。

“那么,”他说着从另一个笑吟吟的斯堪的纳维亚女服务员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布莱克洛克小姐,你怎么会来‘北极光’号?”

“噢,叫我洛吧。我是个记者。我在《旅行风尚》杂志社工作。”

“非常高兴认识你,洛。我给你拿杯酒吧。”

他又拿了一杯香槟,笑眯眯地递给我。我想起我的船舱里那些空空如也的小酒瓶,有那么一刻,我有些犹豫,我知道,这才刚到傍晚,我却已经喝得太多了,但不接过来显得不太礼貌。我的胃里连一点食物都没有,我刚才喝掉的杜松子酒还没有代谢出去,不过再来一杯,应该没有大碍吧。

“谢谢。”我终于说道。他把酒杯交给我,他的手指拂过我的手指,我说不清这是不是意外,我喝了一大口,试着让紧张的神经平静下来,“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个摄影师。”他说,我忽然想起我在何处听说过他的大名了。

“科尔·勒德雷尔。”我大声说道。我真想给我自己一巴掌。要是换成罗恩,肯定从在舷梯上初次见面那会儿,就已经对他大献殷勤了。“《卫报》那些冰盖融化的照片就是你拍的,你拍得真是太好了。”

“不错。”他笑了笑,非常高兴被人认出来,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不过你或许会觉得现在对他而言,被人称赞已经没什么好兴奋的了,毕竟他的成就直逼大卫·贝利(注:英国摄影家。——译注)。“他们邀请我来拍照,你知道的,就是拍拍变化莫测的峡湾和工作人员什么的。”

“你不常拍这种主题吧?”我怀疑地问道。

“的确。”他表示赞同,“我更喜欢拍摄濒危物种或是危险的环境,依我看来,可没法说他们此时正处在濒临灭绝的边缘。他们看起来一个个红光满面的。”

我们一起环视整个房间。我不得不同意他对那些男人的说法很对。有几个人聚集在舱室远端的一角,看起来要是我们的船沉没了,光是依靠自身的脂肪,他们就能撑上好几个星期。不过女人就另当别论了。她们个个儿身材窈窕,面容精致,完全可以给高温瑜伽和长寿饮食法做代言,如果这艘船沉了,她们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的,但或许她们可以把一个男人拿来吃了。

我又认出了几个人,我在其他新闻界的盛大聚会上见过他们。有蒂娜·韦斯特,她长得小巧玲珑,身上穿金戴银,珠宝八成比她本人还要重,她是《凡尔纳时报》的编辑(座右铭:“八十天只是个开始”);还有旅行记者亚历山大·贝尔霍姆,他为多家跨海峡和飞行杂志撰写文章和美食评论,他本人胖得就像一头海象;还有阿切·芬兰,他是著名的“极限旅行”专家。

阿切大概四十来岁,不过他的脸晒得很黑,看起来饱经风霜,所以比较显老,这会儿,他的双脚来回换着,看上去很不习惯打领带、穿无尾礼服。我想象不出他来这里做什么,毕竟他的日常工作都是去亚马孙丛林里吃木蠹蛾幼虫,或许他现在是在休假。

我到处都找不到住在我隔壁船舱里的女人。

“嘘!”我身后有一个声音说道。

我猛地转过身。

是本·霍华德。他怎么会来这里?他咧开嘴对着我笑,他留着新续的浓密大胡子,很有文艺范儿,我上次见他他还没长胡子。

“本。”我淡淡地说,尽量不表现出任何惊讶,“最近好吗?这位是科尔·勒德雷尔,你见过了吗?我和本以前是《旅行风尚》的同事。现在他在……你在什么地方工作来着?《独立报》还是《泰晤士报》?”

“我和科尔是老熟人了。”本从容不迫地说,“我们以前一起为绿色和平组织工作过。过得怎么样,伙计?”

“还不错。”科尔道,他们来了个男人式的浅抱,都市型男们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所以不会握手,但又没有时髦到可以互相顶拳,于是只能这样打招呼。

“你的气色不错呀,布莱克洛克。”本说,他扭头看着我,打量了我一眼,看他那副样子,我真想用膝盖猛踢他,只可惜我这件该死的裙子太紧了,“不过,你,那个,是不是又玩牢笼搏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没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随即我才恍然大悟:是我脸颊上的瘀青。现在看来,我用遮瑕霜化妆的技术不如我以为的那么好。

一时间,卧室门砸在我脸上的情形、闯进我卧室的那个贼的样子(那人和本差不多高,都拥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感觉胸口发紧,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只是盯着他,并没有掩饰我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

“抱歉,抱歉。”他举起一只手,“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老天,这领子太紧了。”他使劲儿拉扯领结,“你怎么会上这艘船?飞黄腾达了?”

“罗恩病了。”我没好气地说。

“科尔!”一个声音打断了尴尬的沉默,我们都扭头去看。原来是蒂娜,她正轻快地走过纯洁的白橡木地板,她那身银色的裙子就跟蛇皮一样,沙沙作响。她在勒德雷尔的两侧脸颊上都落下一个长吻,根本没搭理我和本。“亲爱的,我们好久不见了。”她的声音低沉洪亮,充满了感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诺言,为《凡尔纳》拍摄照片?”

“嗨,蒂娜。”科尔说,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疲倦。

“来,我去给你引荐理查德和拉尔斯。”她轻声说道,顺手挎住他的手臂,带他向我一开始注意到的那一小群人走去。他任由自己被拖走,只是边走边回头冲我们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本目送他走远,然后扭头看着我,他耸起一边眉毛,那样子真是太有喜感了,我不由得扑哧一笑。

“谁才是舞会之花,这下子可是一目了然了,对吗?”他冷漠地说,我只好点点头,“你最近怎么样?”他又说,“还和那个美国佬在一起?”

我该怎么回答?我也不清楚。我很可能已经把事情搞砸了,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别想打我的主意。”终于,我愤愤地说道。

“太可惜了。不过你是知道的,在峡湾里发生的事是不会传出去的……”

“滚开,霍华德。”我厉声道。

他立马举起两只手。“我只是在追求喜欢的人,你不能责怪我。”

是的,我能,我心想,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我只是从一个走过的女服务员那里又拿了一杯酒,环顾四周,寻找另一个话题。

“这里还来了些什么人?”我问道,“我只知道你、我、蒂娜和阿切。啊,还有亚历山大·贝尔霍姆。那边那些人是谁?”我冲着与蒂娜说话的那几个人一扬头。那里有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和我差不多年纪,却穿着比我身上这件贵百倍的晚礼服,至于另一个女人……那个人倒叫我大吃一惊。

“那是巴尔默勋爵和他的老朋友。你知道,这艘船是他的,而且……按照你的话说,他就是公司的挂名首脑。”

我注视着那群人,试着按照我从维基百科上看到的照片,分辨出哪个是巴尔默勋爵。一开始,我根本看不出哪个是他,跟着,其中一个男人仰头,发出洪亮的笑声,我马上认出此人就是巴尔默勋爵。他身材健壮,穿着合身的西装,我很肯定那套衣服是定制的。他有古铜色的皮肤,像是经常待在户外。他一笑,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便眯成一条缝,他的两边太阳穴上各有一绺花白的头发,不是因为他老了才长白发,而是只有生了一头乌黑头发才会长这种白发。

“他太年轻了。看到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竟然是贵族,感觉怪怪的,你觉得呢?”

“我记得他是个子爵。当然了,主要是他妻子继承了大笔的金钱。人家是林格斯塔德家的女继承人,她家是做汽车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家公司吧?”

我点点头。我或许对商界不太了解,尽管她的家族是出了名的低调,可就连我也听说过林格斯塔德基金会。每次看到世界各地的灾区照片,总能看见他们的标志出现在卡车和救援物品上。我忽然想到去年我在各大报纸上都见过的一张照片,可能是科尔拍摄的,一名来自叙利亚的母亲站在一辆带有林格斯塔德基金会标志的卡车前,她把她的孩子高举向司机,像是举着一个咒符,好叫车停下来。

“就是她吗?”我冲着一个苗条的女人一点头,她有着白金色的头发,背对着我,正被一个男人说的话逗得哈哈笑。她穿着一件玫瑰色蚕丝长裙,款式很简洁,让我感觉我自己这件礼服像是我用儿时化妆游戏盒子里的碎布拼凑而成的。本摇摇头。

“不是,她叫克洛伊·延森,以前是个模特,嫁给了留金发的那个男人,拉尔斯·延森。他可是金融界的大人物,是一家大型瑞典投资集团的领导人。我估摸巴尔默把他请来,是想找他投资。不,巴尔默的妻子是他身边那个戴头巾的。”

啊……就是刚才叫我大吃一惊的那个女人。相比其他几个人,戴头巾的女人看起来……面带病容。她穿着一件没有腰身的灰色丝绸和服,这衣服的颜色与她的眼睛的颜色很相配,既像是晚礼服,也很像睡袍,但即便是站在我所站的地方,我依然能看到她的头上包着一条丝绸头巾,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在那群人之间非常显眼,相比之下,那些人看来都很健康。我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赶忙垂下眼。

“她有病。”本道,这点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乳腺癌。她的病很严重。”

“她多大年纪了?”

“我想也就三十岁吧。反正比他年轻。”

本喝光了杯里的酒,转身寻找服务员,我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和网上的照片简直判若两人。可能是因为灰白的肤色或宽大的丝绸裙子,她看起来老了很多,没有了她那头光泽闪动的金发,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她为什么来这里,而不是在家待着,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但是,她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呢?或许她活不长了。或许她只是在充分利用时间。或许——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只是或许,她希望另一个穿着灰色裙子的女人别再用怜悯的目光瞧着她,让她清静清静。

我再次别开目光,想要找一个不那么脆弱的人来观察。他们那群人中只剩下一个人身份不明,那是个男人,个子很高,年纪不小了,留着修剪整齐的花白胡须,而他那个大肚腩只能是终日胡吃海塞的结果。

“那个长得像唐纳德·萨瑟兰(注:演员,曾出演冯小刚执导的电影《大腕》。——译注)的人是谁?”我对本说。他把头转过来。

“哪个?啊,那是欧文·怀特。英国投资人。理查德·布兰森(注:英国的亿万富翁。——译注)式的人物,只是不如人家有钱。”

“老天,本。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对上流社会的这些人物,你还真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啊。”

“不不。”本看着我,表情中有一丝不自信,“我给新闻处打电话,要了一份宾客名单,然后挨个儿上谷歌查的。我可不是福尔摩斯。”

见鬼。见鬼。我怎么就没这么做呢?任何优秀的记者都会这么做,我甚至连想都没想到。不过本这几天以来可没有缺觉,也没有患上创伤后精神紧张症。

“那……”

不管本是要说什么,都被叮叮叮的金属敲打香槟杯的声音打断了,巴尔默勋爵走到休息室中央。卡米拉·利德曼放下酒杯和茶匙,像是要上前一步,将他介绍给众人,但他摆摆一只手,她便带着谦逊的微笑退到了后面。

大家早就期待着这个环节,房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以示尊重。巴尔默勋爵开始讲话。

“感谢各位前来见证‘北极光’号的处女航。”他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暖,带着奇特的贵族语气,而公共学校的学生都很努力想要练出这样的语气。他的那双蓝眼似乎具有一股吸引力,让人很难别转目光。“我叫理查德·巴尔默,我和我的妻子安妮欢迎各位登上‘北极光’号。我们希望将这艘船打造成你们的第二个家。”“第二个家?”本低声道,“这个家带有海景观景台和免费小冰箱。我的家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们并不认为出门旅行就要将就。”巴尔默继续说道,“在‘北极光’号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梦想中的样子,如果不是,那我和我的工作人员则洗耳恭听你们的意见。”他停顿一下,向卡米拉眨眼示意,表示谁想投诉就可以去找她。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有多热爱斯堪的纳维亚,热爱这里热情的人们……”他对拉尔斯和安妮笑了笑,“这里的美食令人难忘……”他冲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盘莳萝对虾西点点点头,“这个地区本身也是富饶壮美的,这里有连绵不绝的芬兰森林,有散布的瑞典群岛,我妻子的祖国挪威还有雄伟威严的峡湾。但在我看来,斯堪的纳维亚这片土地最鲜明的特质不在土地,而是在天空,或许我这么说有点自相矛盾。斯堪的纳维亚的天空是那么广阔无边,几乎每天都澄澈无比。正是有了那么晴朗的天空,才有了斯堪的纳维亚冬季那无与伦比的北极光。大自然是变幻莫测的,但我非常希望能和你们在这次航行中一起观赏壮观的北极光美景。每个人都应该看一看北极光,才不枉此生。现在,女士们,先生们,请举起你们的酒杯,让我们庆祝‘北极光’号踏上了处女航,愿与这艘船同名的北极光永不消逝。”

“献给北极光。”我们顺从地齐声说道,然后放下酒杯。我感觉到酒精缓缓流经我的身体,让一切都失去了棱角,就连我脸上依然很疼的伤口似乎也好多了。

“走吧,布莱克洛克。”本说着放下空杯子,“我们过去聊一聊吧。”

我有点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向那群人。一想到有可能会被人误会我们是一对,我就感觉很尴尬,毕竟我们确实有一段过去,但我才不会任由本去交际,而我自己向后缩。就在我们刚要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安妮·巴尔默摸摸她丈夫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她拿起外套,然后二人一起向大门走去,理查德还很担心地挽住安妮的手臂。走到休息室中间,我们擦身而过,她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这个笑容暂时让她那张形容枯槁、骨骼突出的脸显得生动起来,依稀可见她昔日的美貌。但是,我发现她的眉毛都不见了。没有了眉毛,再加上颧骨突出,她的脸看起来就像个怪异的骷髅。

“请恕我失陪了。”她说道。她的发音字正腔圆,是标准的英式英语,听不出丝毫口音,“我太累了,恐怕不能出席今晚的晚宴。但我希望明天能见到你。”

“请便。”我尴尬地说,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我也很期待明天和你见面。”

“我送我妻子回船舱。”理查德·巴尔默说,“我会在晚宴开始前回来。”

我望着他们慢慢走远,然后对本说:“她的英语太纯正了。谁能猜得出她是挪威人。”

“她好像很小就离开挪威了。据我所知,她的童年大都是在瑞士的寄宿学校度过的。好吧,走了,掩护我,布莱克洛克,我要进攻了。”

他大步穿过房间,在走过时抓起一把西点,然后便融入了那个小圈子,他天生就是个当记者的料,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娴熟和轻松。

“贝尔霍姆。”我听到他这么说,他的语气充满了老伊顿公学那种假惺惺的和蔼可亲,我知道这与他的真实背景完全不符,要知道,他是在埃塞克斯一个贫穷家庭长大的。“能再次见到你真高兴。你肯定就是拉尔斯·延森先生了,我在《金融时报》上看过你的介绍。我非常欣赏你对环保的立场,在做好生意的同时兼顾环保,肯定比你表现出来的要难得多。”

啊,瞧瞧他吧,交际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啊。难怪他能在《泰晤士报》工作,他做什么都要事先调查一番,我却只能窝在《旅行风尚》,一辈子被罗恩压得抬不起头。我也应该过去,我也应该像本刚才那样,让自己加入他们的对话。这是我的机会,我很清楚这一点。那为什么我仍站在这里,用冰凉的手指握着酒杯,一动也不能动?

女服务员拿着一瓶香槟从我身边走过,我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让她把我的酒杯倒满。她走开后,我不顾一切地喝了一大口。

“给你一分钱?”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转过身,看到科尔·勒德雷尔站在我身后。

“抱歉,你说给谁一分钱?”我说道,虽然我的手心都是汗。我必须改掉手心出冷汗的毛病。

他咧嘴笑了,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啊,你给我一分钱,我告诉你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说。我气我自己,也气他故作聪明。

“抱歉。”他说,依旧笑眯眯的,“这个玩笑太老套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你站着不动,还咬着嘴唇,看起来特别忧郁。”

我咬嘴唇了?真该死!

我试着回想,除了本和我自己的不善交际,我刚才还在想什么。我唯一想起的就是闯进我公寓的那个混蛋,但我如果现在提起这件事,那可就是愚蠢透顶了。我希望科尔·勒德雷尔尊重身为记者的我,而不是向我表示同情。

“噢……啊……政治?”最后,我这么说道。香槟和倦意开始发威了。我的大脑似乎无法正常运转,我的头又开始疼。我意识到我有些醉了,而且很可能会出洋相。

科尔怀疑地看着我。

“那你又在想什么?”我气愤地说。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把想法说出来是有原因的,要是宣之于众,可就不安全了。

“你是说,除了想吻你的唇之外的想法?”

我强忍着才没有翻白眼,我试着去模仿罗恩,她肯定会和他调情,直到搞到他的名片。

“你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科尔靠在舱壁上继续说道,这时候,大浪打来,船身有些摇晃起伏,香槟桶里的冰块嘎啦嘎啦直响,“我在想我妻子,不过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前妻了。”

“噢,抱歉。”我说。我发现他也有些醉了,只不过他掩饰得很好。

“自打我们一结婚,她就和我的伴郎搞在一起。我在想该怎么报复她。”

“和她的伴娘上床?”

“随便……任何人都可以。”

哈。我们越说越露骨。他又咧开嘴笑了,他想要他那句话听来很有吸引力,好像他是在碰运气,而不是表现得如同一个低级庸俗的泡妞达人。

“我想你一定会顺利找到的。”我轻声说,“我很肯定蒂娜一定会乐意爬上你的床。”

科尔突然大笑起来,我忽然感觉很内疚,毕竟要是本和蒂娜看到我为了工作,正和科尔打情骂俏,也拿我开类似的玩笑,那我不知道会作何感受。蒂娜也是为了工作才施展魅力。真是了不起。这可算不上什么罪行。

“抱歉。”我说,真希望我能收回刚才的话,“我的话太尖刻了。”

“但你说得很准确。”科尔冷冰冰地说,“为了搞到独家报道,就算是让蒂娜扒了她奶奶的皮,她也乐意。我只担心一点。”他又喝光了一杯香槟,笑了出来,“要是我和蒂娜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请各位前往扬松餐厅,晚宴即将开始。”

我们鱼贯而出,我感觉背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便转身去看是谁。站在我后面的是蒂娜,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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