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澜带众人来到府衙后街尽头的半山坡。唐笑笑携着严萱萱下得马车,拾级而登,到了一处宽敞的二进小院,两棵老槐立在院门。前院比较大而阔,中间一株老梅,傲然挺立。左边小房三间,右边侧屋三间。后院较小,正方五楹,多为山石垒成。庭院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位素衣包头的妇人,手持尘掸,正迈了出来……
戴澜唤道:“安娘,这位是新任县令王大人。大人与夫人一路奔波,也是饿了。你快去准备晚膳。”
唐笑笑道了声,“有劳了。”
安娘朝唐笑笑与严萱萱敛袵施礼,便道:“大人,夫人。快请入内,里面都收拾妥当。我这就去给各位准备晚膳。”说完,双手扬扬尘灰,朝厨房步去。
戴澜问道:“大人,此处虽然简陋,却还干净。您可满意?”
唐笑笑望了望四周,笑道:“挺好的,戴县丞有心了。”
“安娘以后便是您私署的厨娘了,大人与夫人有何事吩咐她便是。”
唐笑笑也不推辞,暗道:“做个县令,代遇倒是挺高的。”他要蔡铎帮小芝把严萱萱的私人物件卸了下来,将马车引到前院拆下,把马牵到后院喂养。
戴澜识趣,见唐笑笑忙里忙外的,便道了声别,“大人,您先休息。有何事明早府衙再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唐笑笑见他走了,吁了口气,朝蔡铎瞪眼道:“你尽给我添祸。这下好了,这县令该如何当,你知道吗?”
“大哥,如今官道被堵,我们一时也出不去。你瞧这县城,客栈食宿之地都没有。如何生计?幸亏有这么个破县令的位置,干干无妨,你看看这问题不都解决了吗?”他挠挠头,又道:“何况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盼着县令来当家,你总不能看着他们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吧。”
他沉吟片刻,“你只要想着为百姓办些实事,做好这县令又有何难?大嫂,你说是吗?”他朝严萱萱诡笑的打趣道。
严萱萱被他唤了声大嫂,娇面绯红,满屋添香。“蔡公子言之有理。你心里想着为这里百姓做些实事,自然他们会敬你,爱你,听命于你。”
“大嫂果然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句句在理。小弟我甚是佩服。”蔡铎不时的贫嘴。
唐笑笑苦笑道:“算了,我让你俩坑死了。今日大家吃完饭早些休息。小蔡子,你明日可得同我一起去衙府。”
蔡铎躬身作揖,“遵命,大人……”众人见他如此模样,哈哈大笑不止。
翌日清晨,天刚方亮。唐笑笑便拉着蔡铎早早在寿宁城逛了一圈。他一夜未眠,心里“噗通,噗通”的忐忑了一晚。打娘胎出世,这是第一次当个父母官,不免有些紧张与激动。
“今日,我该做些什么。”唐笑笑问蔡铎。
蔡铎哪里知道这些,他平日里也就是个爱打不平的江湖混混。于是胡乱说道:“你先问问他们这里情况,譬如说钱粮呀,人口呀,有什么困难要向知府衙门反应等等事情。”唐笑笑闻听有点道理,便一一默记于心。
到了县衙,两人又傻了……一进院,人倒不少,少说一百多人等候在那,提铜锣的、持轿杠的、抱夹站立的、背手晃动的,黑压压一片,“呜里哇啦”说着闽南方言乱叫着。唐笑笑眉头一皱,没有言语,与蔡铎两人照直往里走。
戴澜与胡师爷,李逵,三人疾步上前施礼,“大人,早安。”
唐笑笑连忙还礼,他望了望四周,依然是家徒四壁。便道:“戴县丞,你置办的东西嘞?这里什么都没有如何办差。”
昨日那叫李二的衙役,笑眯眯的扛了块大石头,拨开众人,跨步而入。他将石头放下,吹了口气,尘灰四起,喷了一脸。然后用那只脏兮兮的衣袖拂去灰尘。“大人,您先请座。昨日戴县丞倒是吩咐在下置办些东西,可是囊中羞涩,这该如何办呀?请大人明示。”
唐笑笑为之气结,哭笑不得。他气得两眼翻白,一屁股座在大石头上,心中暗想:“我靠,这他妈的,整个是丐帮群雄聚会呀。”随即道:“县衙的库存嘞?难道县衙没有备用银两与库存吗?”问得众人面面相觑。
“禀大人,县衙的留用银两半年前已被离任知县悉数带走了。如今衙府库存粗绳十斤、修缮府衙的青瓦三百片、杀威棒十根、锄具十根、刑具枷链五副。大人,都在这里了。”胡师爷用手指粘着口水,认真地翻着钱粮册与府库库册一一念道。
唐笑笑气得大叫:“你还翻个屁,说了等于没说。”他狠狠的瞪了眼蔡铎。蔡铎忙低下头,将脸别了过去,不敢望他。
众人见知县大人发火,府衙内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下来。
戴澜道:“大人,您先别生气。我们寿宁历来都是这样,府衙所有东西,都是由新任知县置办。到他离任时,要不将东西赏人,要不全部带走。这是老规矩了。”
“规矩个屁,你说是谁定的规矩?”唐笑笑骂道。
戴澜面现尴尬,红着脸支吾道:“大人,这些规矩属下也没法改。这规矩不都是您说了算吗?”
唐笑笑问道:“上任知县将衙府的东西都赏给谁了?快快从实招来。若待我查出来,必治他个贪墨公产财务之罪。”
李逵愣愣的道:“大人,大明律上可没有这条罪。”
唐笑笑瞪了他一眼,赫的站起来,气势逼人的怒道:“这是我定的规矩,治的罪。不行吗?”
众人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都鸦雀无声,静候发落。唐笑笑“嘿嘿”冷笑两声,“都不说是吗?”他唬着脸,环视着厅内的人。
半晌,有两人冲前跪下拜倒。看那打扮,应该是有点家底。两人衣着光鲜,油头粉面,一眼看去,便是那种奸商样貌。
唐笑笑见他俩跪下,心中得意。继续唬道:“是你两人拿了府衙的东西?看你俩家中还有些钱财,为何这种便宜还敢贪?”
只听其中一人道:“大人,冤枉呀。是上任钱知县赏给我们的。不是我们拿的?”
“他为何偏偏要赏给你俩,不赏给别人。快说,你们是不是一起狼狈为奸,干了什么缺德事。他赏给你们做封口费。”唐笑笑虎目圆睁,强词夺理的怒道。
那两人双腿发抖,吓得魂不附体。“大人。没有。我们都是前街的米商。钱大人与我两人交好,才会在临走时把一些东西赏给我俩。”
“那好。这事我暂不追究。你们把赏的东西全交出。再罚你俩每人交一百两罚银,小以惩戒。你俩可服气?”唐笑笑一听他们是米商,有钱人呀。何况这两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须得狠狠敲一竹杠。
那两人面面相觑,似不愿意。唐笑笑近前,握住他俩的手,猛一使力,痛得两人“嗷嗷”大叫。连呼:“大人,我们服气,马上交……您先松手。”
戴澜暗自佩服,心想:“这知县大人手段非凡呀,我今后可得小心伺候才是。”
唐笑笑吩咐道:“李典吏,你跟着他们去。把东西与银两都交给胡师爷进存府库。他们要不交,你就当场逮捕他俩,关入大牢。”说完,他左右张望了半天,也没见到府牢在哪?便随意朝院落的茅厕一指,那两奸商见状,哪敢不从……
李逵躬身领命,押着那两人而去……
衙内众人目睹知县大人的霹雳手段,都佩服不已,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唐笑笑负着手踱了几步,拿出些姿态,喊道:“你们还有何事要报?无事今日就散了。”
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新知县,瞧瞧热闹。闻言,渐渐便都散去。
唐笑笑道:“戴县丞,今日辛苦你先安排些人将衙门大门修好。待李逵的银两与东西拿来,你与胡师爷一道去添置些府衙内的物件。这样才像个衙门。”
戴澜夸道:“大人英明,手段厉害,属下佩服。放心,我今日就去操办。”说完,便与胡师爷领命而去。
待众人都走后,唐笑笑把蔡铎一顿臭骂……
“你小子有种,真遇到事便往后躲。”
“大哥,你方才不是处理得挺好吗?很威风。”蔡铎狡黠的笑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府衙厅内相互调侃。
忽闻一声牛鸣,两位粗布蓝衫的老农,撕扯拉拽,嘴中嘟囔着闽地方言,乌哩呱啦的叫着,竟然还牵着一头壮实的老牛,入了大厅。
他俩四周看了看,厅内已无他人,见唐笑笑座在那大石上,神采非凡,料想他必是大家口中所说的新任年轻县令,急忙跪地,衲头叩拜。
一名老农叽里呱啦说完,指着另一老农。另外那名老农,又反指过来,叽里呱啦一顿怒斥。两人神情愤怒的说了半柱香。
唐笑笑一句也没听懂,愣在当场,暗自皱眉。蔡铎倒是费尽心思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两人因为一头牛起了争执。有名老农的牛被另一人无意间弄死。那死了牛的老农便要拿另一人的这头牛做赔偿,这人当然不愿意了。两人争吵一天,未出结果。于是,跑来府衙找县令大人公判裁决。
唐笑笑摇头苦笑,“小蔡子,你告诉他们,这头牛按照单双日轮流使用,死了的那头,叫他两家分了吃了。这些小事也来烦我。”
蔡铎用官话将唐笑笑的意思转告二人。那两老者想想也无异议,便牵着牛走了,府衙内别无他物,只留下了满地的牛粪。
唐笑笑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冒牌县令可真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