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店投宿的这一夜,斯翰几乎整宿未眠,想端王,想唐莺儿,想自身前程,满腹心事,熬了一夜,早起觉得头痛欲裂,身上发烫,恐怕是要闹病呢。
披上袍子推开房门,还没唤小童,斯翰就看见端王满脸热情,迎面过来:“这一夜睡得可好?”
端王又仔细看了看斯翰的眼下乌青,笑道:“看来睡得不好,这里怎么能比得上咱们府里呢。”
其实以奔心里想得是,到底是个孩子,能看懂事情,却想不透,想不透也好,自己正好帮他想透。
以奔执斯翰的手,在楼下堂中要了点清粥小菜,两人对坐简单用了一回早膳。
外面天色还是半黑的,斯翰见阚尧不在以奔身边,便知道他必定是心中有鬼,连夜离开了。可他还是明知故问:“今早怎么不见八叔的随从?”
以奔含笑,睁着眼说瞎话:“一会还要去上朝,我叫他回府帮我取朝服顶戴,一会在宫外换了直接进宫,节省些时间。”
斯翰点头,脸上自然是信任的表情。
“八叔勤谨,上朝听差一刻不耽误呢。”
“咱们自然要为国家报效。”以奔转了个心眼,想到个拉拢的机会:“斯翰,你今科中第,差事还没发下来,不如跟着八叔到枢密院历练历练?”
如果说刚刚斯翰都是掩藏情绪,装年少,那现在他就是真年少了,一听有人肯提携,免了基层历练,绕过兵部,直接进入枢密院,那相当于空降至朝廷的军事指挥核心。这样的出路,无论对于一个小进士还是秀王世子来说,都是极珍贵的。
至少,秀王也无法为儿子铺这样的捷径。
斯翰按捺喜悦想客气推辞一番,以奔笑得自得,然后一抚掌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五日之内,我就叫枢密院的人去提你。
身为枢密院三把手,以奔私下委任一个小进士只是举手之劳,说到就能做到。
斯翰忙忙起身,拜谢,两叔侄好一通客气,亲热更胜从前。
两人用过了早膳,走出客栈大门,抬头看天色蒙蒙亮了,以奔需要赶着去上朝,斯翰看小童牵着马车过来,想邀了端王一道进城,又怕车慢耽误了以奔正事。
“也不知道,八叔嫌不嫌弃侄儿这马车慢……”
“也不和你客气了,我自己骑马先行,不然今天朝会就要迟了。”以奔接过客栈小二送过来的缰绳,一匹炯炯昂然的高头黑马,早已水足饭饱,以奔一跃上马,两人刚要抱拳辞过,就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声轰隆隆赶着尘埃就直奔城门。
前面有开路先锋,身背一支小旗,快到城门口出就喊道:东省主帅进京面圣,快清城门!
城门早已打开,这会所说的清城门,是清理闲杂人等,让一条快马进城的道路,这样赫赫扬扬还要开道的阵仗,他不说来自东省,以奔也猜到必是柏氏来人了。
以奔低眸一笑,俯身拍了拍马头,对斯翰道:“今日,柏大人大老远的赶回来,我也得赶紧走了,总不好一会上朝倒落他身后。”
“恭送八叔。”
斯翰微微躬身行礼,终于有点好奇,今日朝堂不知道要怎么热闹呢,可惜,自己资格不够,没法去凑这个热闹。
柏斌退婚的事,府中也不敢隐瞒,两日前就派人把信儿送到了驿站。
柏鸣带了五十轻骑一路上疯了一样往回奔,以为是都城有什么大事,哪知道得了家书一看,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摔了茶盏,拍桌子吹胡子大骂柏斌:竖子!不中用!坏我柏氏大局!
大局是什么?
当然是与襄王修好,联手操控天下兵马,做一个能比拟唐仲晋的权臣,倒时候,不要说一个小小端王想来东省辖制柏鸣,就是光武帝想动他一根汗毛都要想了再想。
可这回,亲家做不成不说,还得罪了襄王府,这叫什么事,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柏鸣想想自家处境,是真着急啊!
从北峰被皇帝连根拔起,弄到了东省,听起来是高升,可谁知道那里盘根错节,先有襄王旧部,再来一个整顿兵马的端王,这两兄弟谁也不是吃素的,一前一后夹他在中间,他想做大何其难。
还有柏啼,说起来是自家兄弟,光武帝也有重用之意,本来是柏氏一族壮大的机会。可那叫个什么东西,从来跟自己也不是一条心,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柏啼就也送女儿进宫,这不是比着是什么。
这回听说自己被皇帝怒旨召回,看把柏啼给乐得,喜形于色,忙说,兄长不急,安心处理京中事务,东省兵马兄弟帮您看着呢。
他看着?!那不是让老鼠看米仓?!
这个柏啼恨不能兄长在御前落了不是,再也回不了东省,这样东省就能是他的天下了。
柏鸣深恨,他在外披荆斩棘,处境艰难的时候,这家中儿女都在干什么?!
皇后皇后至今没怀上孩子;嫡子嫡子,好好一门亲事,叫他说退就给退了?!家门的未来根本指不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