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襄王府门前的安化街上,车马喧闹如平日一般。只是襄王府紧闭了半年的大门,今天突然打开了,而且,府中王妃、侧妃、嫡子、嫡女,一众仆妇管事,全都穿戴一新,站在大门口前的台阶上,引颈等候着。
不一会就看远远的一顶灰轿从街转角出现了,后头还跟着两个佩刀的兵士。街头百姓看到王府里的贵人们都站了出来,也跟着看热闹,指指点点的,有人嘀咕:襄王府今日阵仗,是要迎接什么贵人吗?
——“哪有什么贵人,听说是襄王被放出来了,全家出来迎呢。”
——“襄王?怎么还说不是贵人,那可是当朝大将第一人呢!”
众人七嘴八舌,又说起襄王功绩,可还是刚刚的小贩知道行情。
——“襄王如今是空头王爷了,无兵无将无兵权,刚被朝廷剥了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如今混得还不如端王。”
市井话题转得飞快,一听襄王比不上端王了,大伙又议论起端王。最近端王给青楼女子赎身的事,满都城闹得沸沸扬扬,其中香艳猜测,可比襄王出狱来得有意思多了。
于是话匣子一打开,席卷了安化街,什么醉花楼的祝姑娘一定是活好得很,不然怎么引得端王连家小都不要了,还置了外宅,为祝姑娘赎身……还有什么范小公爷和端王争风吃醋大闹醉花楼那一出……
人群中,一个戴着风帽的女子,在头巾里掩口一笑,她低声对身边的秀王世子、斯翰道:“想不到,在民间,端王口碑这么差。”
斯翰低头宠溺一笑,也不瞒枕边人,“那都是做给他看的,不然他怎么放心把兵权分给端王?”
“他,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
清风拂面,纱巾角微微略起,唐莺儿露出妆容精致的半张脸,她在秀王府过得滋润,人看着比从前在姑子庙可精神多了,一颦一笑美貌更胜从前。
斯翰着迷,轻轻把手搭在唐莺儿肩膀上,“自然不好糊弄,所以才要多弄出点事端,让他分神呢。”
襄王就是最好的事端,他们亲兄弟不闹,外人怎么有机会呢。给徐怜意写匿名信的、私自探访襄王告诉他阚尧之事的,都是斯翰与端王的安排。
“那祝姑娘也是幌子?”女人对女人的事,其实更敏感。
斯翰一笑:“是也不是。”
唐莺儿挑眉,看来端王和那姓祝的女人也不清白。
“你放心,我不找这种幌子就是。”
唐莺儿是见过风浪,经过事情的人,自然不会随便谁的醋都吃,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斯翰今年虚岁十七,过不了多久就要议亲了,那个时候,才是她真正尴尬的时刻,难道她要给一个十几岁小女孩行侍妾之礼吗?!
生来做嫡长女,嫁人做正妻,唐莺儿受不得屈辱,想到以后,她突然就黯然了。
隔着头纱,斯翰没有察觉唐莺儿的不快。他正目不转睛盯着从小轿上下来的襄王,半年没见,只见襄王两鬓竟然都白了。
虽然是被关在皇室别院,好吃好喝不亏待,但圈禁就是圈禁,襄王也是多思多虑之人,半年下来,人看着老了有十岁那么多,容貌不改,可眼神里尽是苍凉。
徐怜意和唐鹤儿感触最多,一左一右给襄王郑重行礼,徐怜意眼泪先掉下来,幽幽地说:“王爷受苦了。”
唐鹤儿冷眼看徐怜意,忍住敌意,对襄王道:“咱们还是进府说话方便。”
这众目睽睽之下,哪里知道都是什么人,又有谁的耳目呢,但凡襄王府在人前露出一点不满,没准都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何苦生事呢。
襄王对唐鹤儿的稳妥点点头,半年不见,她已经历练出来。进府再看,王府上下秩序还在,又对唐鹤儿心怀一分赞赏。
这府里如今谁当家,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正堂落座,妻妾儿女纷纷请安见礼后,徐怜意便开门见山问:“王爷重获自由,往后有什么打算?”
襄王沉吟,有句话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徐怜意,也不知道,告诉了她,她能不能听懂:从今往后,他,襄王以则,恐怕不会再被朝廷启用,只能做一个无职无衔的闲散王爷了。
“本王——”以则终是没有勇气辜负妻子、儿女一双盼望的眼睛,她们还指自己再为王府挣个体面。
可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君心了。
“王爷,还要揪着阚氏一案不放吗?”唐鹤儿了解以则,他太固执了,固执到为此受了牢狱之苦,都不能长教训。
“此事,等本王见过皇上再说。”
唐鹤儿还想再劝,突然就听徐怜意冷笑。
“王爷去御前,最好再问问皇上,他和唐侧妃到底有没有行苟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