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满意没有持续多久,皇后柏氏就发现,清卿竟然还没有到。
水杏刚要开口替自己娘娘问清卿,就听外头脚步声乱,清卿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
这样的阵仗倒是不小,美人按份例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两个粗使丫鬟,领事太监只管宫室之事,不服侍主子。
这清卿领了个太监来,想必是份例外的奖赏,给皇后请安她敢迟到,必然有依仗。
果不其然,清卿婀娜一拜,翠绿的褙子配一副点翠头面,十分华丽,“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刚刚从紫霄宝殿那边赶过来,耽误了时辰,来迟了,娘娘见谅。”
都不用翻彤史,清卿就恨不得到处宣扬昨日侍寝过,十分轻浮,在座的都是内宫妃嫔,听了都是微微一笑:这货还真不要脸,谁不知道光武帝不爱留人过夜,侍寝过后都要赶下龙床的,哪里会耽误早起,这清卿分明是恃宠生娇。
柏氏也不是能任人揉搓的性子,抬出侍寝和光武帝本人是阻拦不了她的,今日拿个得宠的做法,正好可以立威!
“你们都是皇上妾室,服侍皇上和本宫都是份内之责,若有一边懈怠都是大不敬之罪,今日,美人清卿不敬皇后,本宫不能姑息,但念其初犯,罚她就在自己宫外跪上一跪吧。”
清卿有些意外,原本,她想着给皇后个下马威,激怒皇后,让她自己说些丢人的话,闹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性子,往后就没脸叫大家日日给她请安了,谁知道皇后今日如此果断,句句都在理上。
平白无故地,清卿倒是给自己找罪受了。
“跪上一跪”,到底是跪多久谁知道,这一跪,怕是有的熬了。到时求了皇上恐怕都要被斥一个自不量力。
清卿顿时被抽了底气,委委屈屈一俯身,认下了惩罚。
柏氏看了眼青枝,暗自庆幸这丫头都替自己想到了,不然她真想破口大骂了,到时候样子丑不说,未必有这一套正正经经的问罪好使。
嗯,这丫头有些谋略,原来在府里不显,入宫了就发现她腹有经纬,能坐个皇后军师。往后更要好好的用她了。
柏氏得了青枝赞许地点头后,更如吃了定心丸,把恢复旧宫遗制,以后每日要例行前往皇后宫中请安的宫规说了一遍后,而唐鸥儿冷眼旁观,也和皇后有相同的感受,其一是青枝是个人才,跟了皇后可惜;其二是当皇后果然好,这么蠢的人占尽地位优势,竟也能抖起来了。
第一次后宫晨省散去,众人皆是一片臣服,自古妻妾不同席,地位尊卑高下立见,这一回合,皇后赢得极容易。
每个人都得了皇后封赏。
虽说封赏那点东西都是样子货,但按品级赏下来的,那些东西就明显有薄有厚了。就说身为美人的范氏和赵氏,就因为是第一个到的,得了一对红玛瑙的手串子,而李淑妃和荣贤妃,身在妃位得到也不过是一对红宝石镯子和一匹素色织银缎子,看着东西不少,价值反而没红玛瑙高。
而最后一批到的唐鸥儿、消冰和清卿,最不受待见,得到也是一对镯子,不过却是一对鎏金镯子,样式都是蟾蜍和蝙蝠的老样子,赏奴才的货色。
消冰一路在生气,觉得自己是被唐鸥儿连累不受皇后喜欢,又被李淑妃冒在头里,最后拿了这么一对破镯子,十分委屈。
眼看着赵氏和范氏得了皇后青眼,最后还留下她俩陪着说话,这往后的好处可以想见不会少的,消冰干着急,她可以不那么受皇上的宠,但她想在后宫好好生活就要有个依靠,靠谁?
如今看皇后有要立起来的样子,消冰也想靠过去,于是往回走的路上,她便没有和唐鸥儿结伴。
划清界限是第一步。
唐鸥儿如何看不透消冰的心思,只是浅浅一笑,说声妹妹想去逛逛再回披芳阁,就不陪着姐姐了,便在小丫头搀扶下,慢悠悠地往掖庭那边去。
想一想刚才在皇后那里众人嘴脸,她就笑了,皇后是不是真的能立起来还不好说,范氏、赵氏,还有消冰就赶紧靠过去了,这可真是不受宠的都凑一块去了。
李淑妃和荣贤妃倒还看不出什么,但人家是正经名门出身,自然要按捺得住一些。
最后就是那个清卿,蹦跶得最欢就是她了,有了她,皇后连自己都没顾上恨,今日罚跪就是要给她点颜色,应该能让清卿老实几天吧。
目前当务之急,唐鸥儿别的不发愁,只是这太后寿辰,大伙都卯着劲要给太后送礼的,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又要送得有心意,又不贵重……毕竟,这宫里的美人,美不美不说,穷是真穷。
皇后月例一百贯钱,妃位五十贯,等到了美人这最末一等,月例只有十五贯,因为位份低的女眷之间不走礼、不打赏,看似没地方花销,但暗地里,想多要个洗澡水、要个蒸蛋糕,都要一贯半贯钱收买膳房小太监才能得到,这十五贯钱当真不够花。
还想给太后备礼?太后什么没见过,能看得上美人送的东西?
所以其他的美人们都不太敢有送礼这个心。
唐鸥儿向来是心野的,她要去掖庭,便是存了一个心眼。
苏娘年轻时,是一等一的绣娘,绣工极好,如果能求了她替自己秀一些东西送给太后岂不是便宜?
进了掖庭,宋嬷嬷李嬷嬷腊梅忙着见礼,直把唐鸥儿往里让,口称唐姑娘大驾光临。
唐鸥儿扶着丫头,似笑非笑,主子的款儿算是拿了起来,“我来找苏姨娘,你们去忙吧。”
众人一屈身,口服心不服地散去。
苏娘现在已经不需要劳作,女儿去了山溪堂后,她平日也不爱出门,房门大开着,唐鸥儿径直进走了进去,一股扑面的苦味呛人。
“苏姨娘在吃药吗?”唐鸥儿环视一周,倒没看见什么药罐子,只觉得屋子黑洞洞,湿乎乎的。
“美人……”苏娘见是唐鸥儿,一愣,忙放下活计,起身行礼,唐鸥儿身边的小丫头赶紧笑嘻嘻的扶住,“唐嬷嬷不用多礼了。”这是敬称。
苏娘笑笑,被唐鸥儿拉着一块坐到炕头上,“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最近多雨,身上酸乏得很,所以喝两副祛湿的药。”
唐鸥儿又问了问苏娘的湿热之症,嘘寒问暖一番,最后无不可惜地说:“唉,本来想求苏姨娘帮我秀上一幅鹤鹿同春的被面给太后贺寿的,看苏娘这样的身体,恐怕不能了。”
一听说是太后,苏娘有些受宠若惊,她可不敢想自己能给太后做东西。“身体倒没什么,就是我这手艺,生疏了,怕给美人丢人呢。”
唐鸥儿一把抓着苏娘的手,十分亲热道:“姨娘知道的,我们姐妹都不善女红,这种时候,人人都是要送礼的,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只有姨娘能帮我了。如果……我可以得太后皇上青眼,也能帮雀儿在山溪堂……”
这话说得影影绰绰的,可苏娘如获点拨,唐鸥儿好,就是雀儿好,对女儿好的事,拼着命也要做呢,苏娘忙忙地就答应,“交给我就是。”
多余的嘱咐都不用说,苏娘必然会穷尽一生所长。
什么半个月就要秀一幅被面,时间短啊,身体不适啊,太后喜欢什么样的啊,丝线有哪些要求啊,这些都不在话下,苏娘自然会穷尽心力来做,唐鸥儿只需要送上丝线和缎面即可。
这下便高枕无忧了。
唐鸥儿在苏娘那里交待完,又略坐了坐就出了掖庭。
初夏温热的风徐徐吹过,桃野上的桃树上红花换了绿叶,浓郁如海,上午的日头正好,不热不燥。
她原本答应了苏娘去看望雀儿的,可那是御前,只要去山溪堂门口转转,恨不得全宫里的女人都要当她是死敌,好端端的,她不想惹了皇后的眼。
要是让皇后以为她要去御前争宠,搞不好自己就是第二个清卿,所以,答应了苏娘的事,唐鸥儿只是想想便罢了。反正唐雀儿每十五日有一天休沐,后日她自己就能从山溪堂出来了。
返回了披芳阁,一进院,就看见消冰笑眯眯地在梧桐树下,坐着乘凉,一见唐鸥儿回来了,消冰招呼唐鸥儿一起坐在小木櫈上,“妹妹来尝尝,这是皇后娘娘赏的一盘樱桃,稀罕得很,快来。”
唐鸥儿看那晶莹剔透的盘子里,樱红樱红的小果子,不过十颗,在偌大的盘子里,可不是衬得稀罕。这樱桃果子小,成熟在初夏,因为极不易保存,所以在宫里也是稀罕之物,唐鸥儿从来是只听过没见过的。
看消冰愿意把这么好的东西拿来分享,必是有什么喜事,唐鸥儿坐下,尝了一粒,口齿留香:“果然是好东西,谢谢姐姐请客呢。”
消冰掩嘴:“东西难得,都是皇后娘娘疼咱们,她那里得了一篓,分了半篓给大伙,每个宫室都有呢。”
都有。每个宫室都分得一盘。皇后把她们都当成了奴才,打赏用的,打赏吃的,明的邀买人心,暗的和打发叫花子没两样。
唐鸥儿顿时觉得嘴里那股樱桃味发苦了。
皇后身边那个青枝倒是挺懂一捧一杀的手腕,是个难缠的。
可消冰哪里想这么多,十分荣幸的样子,“清卿那里可什么都没有,现在还在宫里跪着呢。”
而且清卿让自己的小太监去山溪堂报给皇上,想要搬个救兵,哪知道那小太监连山溪堂的门还没进去,就让顾臣传皇上的话给训了回来:叫你们主子看清自己的身份再来闹!
清卿这一次灰头土脸,人尽皆知。
又是侍寝,又是赏赐的太监,她自以为有了身份,颇受宠爱,哪知道脸面一下子就叫人给踩在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