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初始,菜市场已经硝烟弥漫,这是一场小贩们与家庭主妇之间的战争,面对小商贩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惯用招数,妇女们唯有祭出大杀器:下次不找你买了。
“过来看,过来瞧,新鲜的本地萝卜便宜卖了,买萝卜送苹果,买菜头送香蕉!这位大姐看你一脸痘痘,买菜头送香蕉,降火通便两不误……好勒,您的两斤菜头一根香蕉拿好咯……小奸商?大姐你怎么骂人呢?嫌送香蕉太少?不少了……什么?下次不找我买……”
石更,菜市场小商贩中的一员,上个月刚过了成年礼,卖水果的父亲给了他一旧板车,一破板凳,外加十文钱,菜市场中又一个卖菜的小奸商就这么诞生了。
“小兔崽子,你卖你的菜,老子卖老子的水果,咋们井水不犯河水,别整天顺老子摊子上水果送人,水果可是要本钱的。”石更菜摊旁一男子恶狠狠说道。
石更一脸不屑道:“爹,我就拿你几根香蕉嘛?至于发这么大火嘛?什么井水不犯河水?我赚了钱不都想着您,等我攒够了钱,给您老娶房媳妇,妈走得早,这些年您为了我也没少受累!我看那个卖扁食的孙大妈就不错……爹你拿棍子干啥……哎呦……”
石更虽说入行才一个来月,但自小跟着卖水果的父亲混迹菜市场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早就练就一身小奸商的潜质。
一个月下来生意还不错,前不久拍上一酒楼大厨马屁,送上几分回扣,酒楼里果蔬生意算是拿下了。
“来来来……童嫂无欺……这两位官爷你怎么来了……先来个梨子解解渴。”石更见来了两衙役,顺手在父亲水果摊上拿两梨,往身上擦拭几下给衙役递去。
官府的衙役说是地方上最小的官差,但也是石更这种小商贩不能得罪的。石更父亲早也换上一副毕恭毕敬地笑容。
两衙役神色为难,换做平时吃上一个还不忘带上两,今天却大为反常,径直退回梨子,带头的衙役道:“小石啊,咋们都这么多年的街坊……走一趟吧,不要为难我们哥俩了!”
“这小兔崽子平时卖菜少斤却两的,但是绝对不敢犯事,整菜市场不都这样吗?”石更父亲听闻衙役要带走自己儿子,一时慌了。回想石更送菜的酒楼里,三天前一路过的跑货郎被人杀害,凶手至今还未抓住。
贫困人家生不进官府,死不下地狱,官府中屈打成招,成为替罪羔羊的事情可没少听说,听说三天了,酒楼里老板伙计在官府里都还没出来。
“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刚才一妇人买菜头,我儿子看其衣裳破旧,还主动送其香蕉,这事虽小但也足见我儿心性,他是个好人啊!”都说官字两张口,能说会道,可石更父亲这摸打滚爬菜市场二十年的奸商也不差,石更在其父亲口中摇身一变,化为爱心之人。
“小石不是给酒楼送菜吗?上头要小石去,就问些问题,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衙役安慰石更父亲道,“问完了就回来了!”
“原来这事情啊,我说什么大事呢?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官爷,要不……还是我去回话吧……”石更父亲打定主意,要是正常回话,跑一趟便罢了,官府要找个替罪羊,这身老骨头也算认了,毕竟孩子还年轻。
石更父亲能想到,石更脑子也不差,一听这事不妙,父亲竟然要代自己去官府,慌忙说道:“爹你都多大岁数了,去见官老爷这光宗耀祖的事,还要跟我争,你就看好摊子,待儿子我去见官老爷,晚上回来跟您老显摆显摆。”
“混蛋啊你,这是显摆的时候吗……”石更父亲急红了眼,抄起木棍就要打,心思就算今天将儿子打残了,也好过被打成替罪羔羊砍了头,糊里糊涂死了不如胡乱活着实在。
衙役连忙抢过石更父亲手中木棍:“老石呀,我们也不想啊,这上头来人了,点名就要小石前去回话,这个我们也做不了主呀……”
围观的群众商贩也不敢阻挠,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要是落下个造反的罪名,那可是要被砍头的,让出一条路让衙役带走石更,石更父亲更摊坐在地上,一时间仿佛老了五六岁,直到望不见儿子的背影,才想起自己有个在隔壁镇当差的侄子,摊子没顾得收便跑去求救。
“乡里乡亲的,这事跟我说说呗!”路上石更朝衙役试探道,“我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上头来人了?是什么大官?”
衙役也索性找块路边石头坐下,拿出烟枪吧嗒吧嗒猛抽了几大口:“姚裘姚公公来了。”
石更一听,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姚裘恶名满城皆知,拍得一手好龙屁,皇帝天子身边大红人,大奸臣。贪污腐败,残害忠良玩得那个得心应手,还幸亏是个太监,不然多少无辜少女得含冤九泉。
“我都跟小石你明说了,待会姚公公问话,你也有个准备,是生是死也就看你造化了。”衙役看着刚过完成年礼的石更,多好的年华,怎么就摊上这事。
“三天里酒楼死了一个过路的跑货郎,这事你是知道的,仵作验尸说是被人下了毒,然后被利器割喉而亡,丢了东西,具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衙役边抽着烟边说,“那跑货郎是姚公公的人,丢了姚公公的东西,姚公公得知便连夜赶来,听说帝都一名捕正在赶来助姚公公破案……”
“酒楼厨师一口咬定,是被小石你收买,你的菜有问题,跑货郎才会中毒……”另一个衙役补充说道,“小石你得想好说辞,不然……哎……”
石更绝望了,姚裘什么人,心狠手辣又权势滔天之人,他要我死,我拿什么跟他斗?
“时候不早了,姚公公还等着呢?来的路上我也寻思把你放了,我不是贪生怕死,可是我家中八十老母,嗷嗷待哺的小儿子还未满月……小石不要怪我……”衙役看着同乡石更从小长到,说到不忍处,也留下几滴眼泪。
“走吧,以后常来我家买菜……”石更强颜欢笑道,这次去见姚裘恐怕凶多吉少,只是苦了孑然一身的老父亲。如今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帝都来的那位名捕,只要名捕能将凶手抓捕归案,真相大白之日,便是自己自由之时。
进了府衙,只见大堂之上,一身着红袍的妖艳男子端坐堂中,地方老爷站在一旁,两排衙役位于左右两边,全场一片诡异的安静。
“菜贩子石更带到。”将石更带来的一名衙役双手抱拳对大堂上位的男子说道。
石更双脚一软,如一摊烂泥摊坐在大堂正中。石更这是装的,按理石更见姚裘应下跪听问,石更对姚裘贪污腐败,陷害忠良的行径本就反感,更何况要石更向一个没蛋的太监下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身着红袍的妖艳男子便是姚裘姚公公,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就是不同,画眉拍粉涂胭脂,绣花的手巾兰花指,华丽的衣裳牡丹鞋。
姚裘没有理会瘫倒在堂中的石更,看着手中一封信件,自言道:“玉面貔恘。”正假意瘫倒的石更一听,身子不禁一颤。
苍天有眼啊,这回算是有救了,莫非从帝都赶来的那位名捕就是玉面貔貅?此人当之无愧威河国第一捕快,传说手中抓捕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且从来没有办过冤案,抓错过人。抓人入狱有进无出,未成失手,得一外号貔恘,且此人极其神秘,从未以真正面目示人,常年戴着皇帝御赐玉制面具,故得外号玉面貔貅。
玉面貔貅的故事常年流传于茶楼酒家,甚至是妓院老鸨口中,什么千里追凶,独自一人破山寨,血洗土匪窝……每一个故事石更都耳熟能详,玉面貔貅就是石更心中的英雄。
“还是姚公公面子大,玉面貔貅大哥都被请来了,这次小命算是保住了……”石更那个心情激动呀,玉面貔貅这尊捕快界大神前来,为自己清白平反那不是信手拈来?
“玉面貔貅信中说,要前往南方追破贩卖私盐的大案,没得空闲就不来了。”姚裘斜靠在椅子上,放下手中信件,闭目养神起来,话语间轻描淡写,犹如事不关己一般。
“这只貔貅也真不知好歹。”姚裘身后小太监连忙殷勤地过来,双手轻柔主子的太阳穴。
“还不是你丧尽天良,坏事做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你,你算是把我给害惨了,貔貅大哥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的清白啊……”石更心中痛骂姚裘千千万万遍,这次不是装的,真腿软了。
“姚大人不用担心,貔貅大人没来,姚大人亲自坐镇,姚大人英勇神武,一定会将案子审理个水落石出!”地方老爷抓紧机会阿谀奉承拍马屁道,“这石更好吃懒做,十恶不赦,必定收了歹人好处,于菜中下药,收买酒楼厨子,姚大人待我用刑,什么十指穿心,竹签脚底板,红烧叉子印……不下三回合,这小子必定全招了。”
石更一听,这平时慈祥友爱的地方老爷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黑白不分?眼看着地方老爷招呼手下开始准备五花八门的刑具,石更大呼:
“我招了……不要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