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听不到她的声音,潮鳴朝一边看去,慕华面无表情的一口一口喝着药汤,丝毫没有疑惑和好奇。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数吗?”
“我的命不是在这里吗?”
慕华摊开手掌,然后缓缓握拳。潮鳴愣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好猖狂的人……
慕华松开拳头,手指划着茶杯的杯面忽然问道:“贞元的命数是如何的?”
“他……”潮鳴手指抖了一下,指尖夹着的黑子从他指尖滑落,击在白子上,两子相撞滚落出棋盘:“他的命数……我只能看到人的心思,却看不到他的未来。主子说,贞元半年后会死在一个毁了容的姑娘手上。”
“你要改变他的命盘?让我助他登基?你不怕受到惩罚?”
说到贞元的命数,潮鳴激动的手抖了,说到自己的未来,他却沉静了,轻笑着不慌不慢的捡起桌腿旁的棋子放回棋盘上:“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我只看到了我和他的赌局。”
潮鳴忽然柳眉变得柔和而温柔:“其实,输赢从开始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他的命数天定,而你却是除了主子以外,唯一一个天命在手的人。是超越三界的存在。”
“你为何不求助你的主子?岂不是更容易?”
潮鳴收起眼中的轻柔变得一片清冷:“因为贞元不足以勾起主子的兴趣。”
“恩哼——又是一个恶趣味的人。”慕华托腮认真的盯着潮鳴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你,为何如此没有底线的帮助他?”
“你当年又是为何同样忘记底线,站在龙炎的身侧。”
一个答案在两人面前摊开,却没人说的出口。慕华沉默一阵,斜斜的靠着软榻,淡淡道:“好。我尽我所有帮你保住他。”
一个月后,几人尚未到陈国境内,站在陈国边沿地带,慕华等人就感觉到丝丝凉意。小童穿上提前置办的棉衣,汪苏浅冻得鼻子微红,缩在马车里,不到万不得已死都不愿意下车。小鸽子哆嗦着却依旧坚定的跟在慕华身侧。
慕华站在两国分界线上,抓了一把薄薄的雪,很快雪水就被她的体温融化。潮鳴见状,转身从草丛上收集了雪,拍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回头看慕华。
慕华微微眯着眼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偶尔几朵随风的雪花飘在她的睫毛上,她纤细的睫毛抖了一下,雪花便化为雾气消失不见了。
慕华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黑色的衣衫,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墨发,黑色发带,黑色的靴子。除了白嫩的肌肤,唯一带点别的颜色的,只有她手腕露出一角的碧绿佛珠。
慕华的身上已经没有往昔的阴狠气息,嗜血味道淡淡的化为一种沉稳和冰冷。雪白的世界,只有她,一袭黑衫,遗世独立。
忽然,她朝他看来,潮鳴愣了一下,走过去将雪球放在她摊开的掌心上。
冰冷的雪球激的她手抖了一下,但她却没有丢下雪球,而是缓缓握紧手掌,将雪球送到脸颊旁。她微微侧脸,脸颊缓缓贴上雪球。
很快,她的脖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冰冷的寒气从她微湿的脸上腾起一缕白烟。
“凉的。”她认真的吐出一句:“我不喜欢的。暖不热。”
“那就丢了吧。”潮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柔的擦拭她脸上的雪花。
慕华看了看雪球,又看向吴国的方向,右手缓缓摊开,雪球从她的手心滑落,滚在地上。没一会雪球融化了,雪水侵入地下。
“原来……这就是衍化说的放下……”
“恩。可我才刚刚拿起,所以还不想放下手中的雪球。”潮鳴若有所思的低喃。
慕华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道:“那便紧紧握着。”
说完,她转身朝马车走了几步,复回头补充道:“如果怕你的雪球融化了。我会帮你打造一个地窖。一个……够的吧?”
陈国是个冰雪之地。一年之中一半时间都沉潜在银雪的世界里。越往陈国中心冰寒越重。
当初慕华没来攻打这里,其一是,百姓痛苦不堪,生计已是困难。其二,朝政奸臣当道,当政者无能。无需她多做什么,不出三年,陈国自会不攻自灭。其三,陈国常月冰寒,而吴国粮食充足,四季分明,每年皆是大丰收。兵们并不适应陈国的寒冷。一旦开战,多走弯路不说,还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因此,慕华当年秘密请旨,三年不出战陈国,只临海训练海军。陈国和吴国中间夹着云国,若想攻打陈国,必须选取另一个路线。陈国与吴国隔海相望。陈国以为这是一层天然保障,因此大意的隔岸观火,坐看吴云两国征战多年,愚蠢的想左手渔翁之利。
三年后,无论云国是否被拿下,那时,陈国内部破洞渐大,百姓被生计所迫起义,局势,她带海军渡海前来。最多一个月,小小陈国还不手到擒来。
一旦陈国拿下,两边夹击,还害怕他云国不成。
慕华撩起窗帘,冰冷的寒气从窗外吹进,冻得小童连打几声喷嚏。
那原本是她往后五年的规划。规划那个他一统的天下。
慕华嘲讽的放下帘子。忽然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小童惊愕的瞪大眼睛,身体惯性的往前倾斜,幸亏慕华眼快及时拉他一把,这才免去他一头撞上马车。
“东家。”小鸽子面色不悦的撩开车帘。
只见马车四周被一些难民团团包围。有些难民手上拿着木棍,有些拿着生锈的刀,有些则拿着称不上武器的家伙高高举着,每个人都贪婪的往马车这边争先恐后的拥挤,生怕晚了一刻就会分不到一杯羹。
而那羹……自然是慕华这些外来人……
小童冻得哆嗦着气呼呼就要起身,慕华一把将他按下,顺手将被子扯到他身上将他盖住。慕华看向小鸽子,示意她也进来。小鸽子直接摸向大腿内侧,用实际行动告诉慕华她的选择。
那是一把慕华赠与她护身的匕首,她每日贴身携带。
慕华跳下马车,将身上的斗篷盖在小鸽子身上,她冷冷的环视一圈一层又一层的难民。
“东家……”怕极生勇。汪苏浅脸色苍白,却坚定的握紧马鞭,警惕的看着四周。
慕华点头,示意他小心。慕华上前一步,无意瞄到人群脚下踩着的白骨,以及空中散发的尸体恶臭的味道,她微微拧眉,又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汪苏浅前面。
她知道陈国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中,却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被生计逼到人吃人的地步。
这个情况远比她以为的严重。这么多人的贪得无厌和绝望加起来,已经不是简单的几人能够反抗的了得。
自他们马车停下到现在,潮鳴都坐在马车内不曾出来,若不是他不方便,就是他压根没想出来,直接把这包袱丢给她了。
原本因为慕华下车害怕的往后退的难民,此刻已经眼中再度布满绝望和孤注一掷,以及……狼的眼睛……阴绿闪着面对着食物的兴奋……
这已经不是单单抢劫的意思了。他们这是直接把他们几人当成粮食来看待的。
慕华周身忽然渐渐腾起嗜血的杀伐,那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的冷酷。慕华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看向他们的眼睛冰冷如水,没有喜怒,宛如在看死人一般的冷漠。
她的嗜血和冷酷明显的让躁动的人群再度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让小鸽子和汪苏浅明白,这情况对自己很是不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慕华的身上,除了这些贪婪的目光外,还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让慕华感到格外不舒服。只因这道目光没有丝毫恶意,因此,慕华尽量无视某个方向。
一直静止不动的慕华忽然弯腰捡起一根白骨,那根白骨是人肋骨的部位。她握紧琵琶骨,忽然唇角勾起一股阴邪,眨眼间,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的右手忽然从一个人的心脏位置缓缓抽出。
方才一瞬间,她竟然一手穿透了离他最近的男子身体。随着男子身体的倒地,她一把甩开手中的琵琶骨,琵琶骨上的鲜血溅到最内圈难民的脸上身上,她带着邪笑的双眼慢慢的环视一圈,似乎是要挑选下一个猎物。
她一脚踩在面目狰狞死去的男子头上,她缓缓抬起右手,随着她手臂的抬高,宽大的袖子缓缓滑落露出她白嫩的肌肤,以及她手腕处的佛珠,本是普度众生的佛珠,此刻却被温热的鲜血一点点染得血红。
她伸出顽舌,舌尖舔了一下冒着热气的鲜血。难民脸色扭曲着不由自主往后后退一步。
她的眼太邪,她的唇角太冷,她的气息太嗜血。她那一舔,让每个人都背后生寒,宛如她以血为酒,在喝着自己仅有的生命。
慕华满意的将他们的惧怕收紧眼底,她缓缓收起邪笑,当冰冷化成浓重的煞气,她一脚踩碎脚下的头颅,看也不看一眼,将剩下的尸体踹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