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院落客房内的醉酒人,姓霍名怀勋。
这人原是郑济安任地桐城霍家商户的子弟,家大人旺,在家中的嫡子嫡孙中排行老七,外祖家这一辈还是京中的皇商,专门给宫里头的娘娘们购办置备水粉胭脂,表舅表兄那儿,同户部一众京官与几名宫里各部的公公也是来往得紧。
长辈给这七郎取的名字倒是庄重,无奈霍怀勋空辜负个好名,凭着好命,没半点勋业,更是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这人年轻时不学好,读书不成材,只惦记跟酒肉朋友胡混,仗着家中有几个钱,在外也是悍气十足,耀武扬威,唬小孩戏小媳妇儿,所到之地,鸡飞狗跳,人走雁飞,毛儿都不剩,后来娶了妻也不收心,直至妻房染疫身亡,愈发是成日不着家,还时不时因着一些说不出口的混账事,进几趟衙门,是桐城出了名的神仙绕道鬼见愁。
亏得官衙长官同他家长辈交好,每回看在钱银面子,都压了下来。
郑济安虽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可还算是个正统人物,瞧不惯这纨绔子的斑斑劣行,彼时担任同知一职,亲眼见过他犯了不少事儿,不是携器斗殴,便是聚众酗酒,实在是个不成气候的商家纨绔子,同自己的宝贝儿子天壤之别,想着终有一日,这败家子得要自食苦果。
谁想还真被他料中,次年霍怀勋又犯了案子,聚众群架中,不慎打死对方其中一名,赶上桐城来了京中御史巡游,又正逢三年一度的京察,县官不敢包庇,惊堂木一扔,呵来衙差,将这霸王混混拎来提审。
霍怀勋吓了半死,也是反应快,提前收到风,屁股一拍,连夜出逃,就此一去不回。
官府下了缉捕文书,却迟迟捉不到人,桐城百姓却统统松口气。
时光一晃,等霍怀勋再亮眼于人前,除了洗清罪名,重获清白之身,竟还成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虽是个武散官职衔,并无实职,可一名通缉要犯衣锦还乡,还成了个身负皇命的臣子,也是叫人跌眼珠子。
再后来,众人才知,霍怀勋的背后有人。出逃这些年,不知使了什么通天手段,他竟搭上了皇族内的靠山,狼狈不堪的潜逃变成了大摇大摆的游幕,背后人正是当今的岳河郡王。
霍怀勋这月带了副尉来了肇县,包了城东客栈的天字号上房住下,弄得县里四邻八方的一众官员缙绅,都蠢蠢欲动,要么巴结以待日后所需,要么恳请现在所求。
霍怀勋倒也不傲不清高,乐呵呵地一一接待,有来接自己出外吃喝玩乐的,也大大方方地不客气,又差人递了帖子,找着了郑济安这个家乡的老相识叙旧。
郑济安不太喜欢他,无奈人家现在鸡犬升天,是皇亲幕僚,连县太爷都亲自上门陪着身段儿,哪能不好生应酬着。
这人出去逃了一趟难,怕是磨炼了一场,再不比以前那么张牙舞爪,虽一双眼偶尔带些歪邪气儿,却比以往更要沉稳些,更叫人心惊,琢磨不透。
今日郑济安又出门陪了一回,轮到出酒楼,这厮却喝高了,走不动路。
偏偏有人指了荷花巷,借花献佛:“哟,巧得边上正好是郑公的宅子,霍爷若腿软,何不先歇息歇息。”
这厮还真是应景,立马腿就软了。
郑济安哪好装聋,只好随着一行人,将这昭武校尉,恭恭敬敬请到了自家,先歇息醒酒。
再说欢娘随着小厮来了西边院子,先去小厨拿了醒酒茶,又去打了盆水,咯吱一声,推门而入。
刚进门槛,就闻到一股酒味。
欢娘见青纱帘后摆着一张红酸枝杠子床,上面隐约横躺着个偌大个人影,不用仔细看,应该也烂作一滩泥。
欢娘上前隔着帘子,莺语脆生道:
“奴家是来西院服侍大人醒酒的,水已经打好了,也备了茶,大人可出来用。”
霍怀勋正喝得有些烧热,听见外面帘子响起动静,心忖该是郑家派来的丫鬟,不见其人,声音娇滴滴的,很有几分勾人心弦,就是有些不懂事,展开双臂,枕在脑勺下,懒洋洋地不耐应道:
“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规矩?哪有叫客人亲自出来用水用茶?还叫爷亲自脱了裤子给你擦屁股?你月钱是白领的不成?”
欢娘暗啐一声,喝得烂醉,倒在别人家,满嘴跑驴子,说的什么乌烟瘴气的混账话!这叫懂规矩?亏还是当官儿的,瞧这样儿,十成十是个卖官鬻爵的无赖!又想郑济安跟这种人结交,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正当迟疑着,里头再次传出催促,欢娘才脱口而出:
“奴家第一次服侍主子,当真不懂规矩,叫大人笑话了。”
霍怀勋现如今还算收敛,当了个官儿,又是皇亲下面的红人,这些年在外面多少装出个人形狗状的稳重相,现在听这丫鬟有趣大胆,又借着七八分的酒意,醉醺醺道:“哟,还是个新来的雏儿被我赶上了啊!那爷教你规矩,你进来,给我擦身喂茶。”
事至此地,欢娘也不好忤逆,只得先端了铜盆,搭着巾条儿,掀了纱帘,踱步进去,只见杠床上斜倚着个二十七八的青壮男子,虽没站起身,也看得出身型高大过人,头束缎武生公子巾,身穿宝蓝色缎箭袖袍,精赤窄腰绑了个鸾带,大抵是醉酒嫌燥热,衣领被扒松开了,里面的月白中衬,露出小半。
相貌倒是英挺,浓眉柱鼻,薄唇炯眼,望得人心里有什么事情无所遁形,嘴角弯弯,微微带钩,又略有些歪道气。
行迹太放荡,再好的貌,欢娘也生不出什么好感,将铜盆往架上一放,拎了帕走过去,移开眼儿,往这昭武校尉身上马马虎虎地胡乱揩去。
霍怀勋醉眼朦胧,只见到个小少女的身影进来,身着淡青布挂裙,绑着两条时下室女扎的小辫儿,眉眼容貌看不大清,皮肤却是白得腻人,看上去未及笄,可一举一动,特别娇俏,将盆子重重一放,似在闹脾气,又格外的好玩,还没沉积下去的火气又烧起来,聚在小腹附近,有些不好过,干脆褪掉外衫,挺尸一样,躺平了,抬起一只胳臂,由着欢娘擦拭。
欢娘避开眼,也看不到哪儿擦干净没,哪儿还脏着,反正就囫囵吞枣地一气儿猛擦。
霍怀勋被她弄凉快了,逗趣:“小丫头手太短,擦不够,过来点。”
欢娘往那边挪了挪,只觉床上这人身子一翻,转了个边儿,手一松,往下一滑,正碰到个不该碰的地方,吓得马上缩回。
霍怀勋被挨得爽得很,打了个酒嗝,赤着醉酒的俊脸,指胯叫嚣:“大胆!竟敢私闯朝廷命官私人庭院!论罪,得要军棍处罚!”
欢娘虽然骨子里不是完全不禁人事的,可听这话,也是红了半张脸,这狗官,明显是借酒卖疯!却也不好回叱,只得嘟嘴儿:“大人庭院脏了,奴家刚给洒了把水……”
霍怀勋本来只是酒气冲天,随口撩撩,打算吓唬得这小丫头哭着求饶,戏弄戏弄,平一平酒中的兴奋罢了,听她还真振振有词地回嘴,揉了把眼,见面前一张粉嫩如花瓣似的唇儿上下一张一合,半边玉腮鼓鼓,白净里滴出酡红血色,招得叫人恨不得捏一把,突然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酒气攻心,举臂把她一把带过来。
欢娘一个不慎,“哎哟”一声,正坐在他大腿上,跟他一张脸贴得紧紧,下面的锦袍内,又有什么突挺东西,硌在夏裙外面,酒气阵阵扑面而来,站起来就要逃,却被这昭武校尉拦腰一揽。
软玉温香,霍怀勋得意极了,酒昏之间,手直直盖住这小丫鬟胸脯,旋转着揉了一把。
身子骨儿还没长齐的,小小一坨软肉包,还没自己大掌一半大,却鼓鼓翘翘,十分傲然,来日想必也是不凡。
霍怀勋长叹着褒赞:“……软温新剥鸡头肉……嗝……滑腻初凝塞上酥啊塞上酥啊酥……”
这登徒子捏乳儿根本没怜香惜玉的意思,欢娘这副身子正发育,近些月,这些娇嫩敏,感处更是一碰就疼,哪儿受得了他这么掐,呼了一声痛,又听他念这艳诗,气得要命,抓他手,却抓不下来。
霍怀勋的脑子也被她挣得高低起伏,精神不济,半阖目,却抖了抖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将她强压在红酸枝杠床的床板子上,用物件直挺挺地抵住……
欢娘千万没有料到不过是送个茶水,来着一场天降劫难,也知道这人在耍酒疯,已经昏聩了脑子,不在常理之中,忙苦笑宛如哄小孩儿:“奴家是大脚,不合大人口味!”
霍怀勋打了个酒嗝儿:“爷我今年就喜欢大脚!”一个匍匐,压得欢娘几乎断了气儿,又不要脸地贴过来,胡乱喊:“娇娇心肝,让爷品品你的小蜜汁——”
欢娘转过颈,免得被他熏死,又喊:“我家老爷来了!”
霍怀勋笑得邪哒哒:“郑老儿胆敢管我?反了天了还!”
欢娘恨恨推他:“县太爷也在郑家,马上得来了!”
霍怀勋腆脸笑得越发蔑,勾住她下巴,两边晃了晃:“娇娇肉疙瘩,你别费心思了,天皇老子来了也不中用!”
欢娘陡然想起刚才一路过来时,那小厮提及过这校尉军人是岳河郡王心腹,也顾不得不敬,拿出杀手锏:“郡王来了!”
果然,天皇老子不怕,怕的就是这名郡王。
霍怀勋长躯一滞,欢娘寻着空当儿滚下来,摔得半边身子疼也管不着了,哪管三七二十一,朝门边奔去,谁想霍怀勋回过神来,长腿落地,下榻去追。
欢娘虽然没缠足,一双脚也跑得不如后面男子快。
霍怀勋三五步赶上,身型一荡,大手去抓,竟生生勾住欢娘腰带,把她下头的半截儿襦裙给挂拉下来。
这么会儿,欢娘刚巧已打开了屋子门,门口那小厮见着欢娘迟迟没出,正在伸颈望,见到这小丫鬟褪了下裙子,呆呆站在门槛儿前,大吃一惊,脸上白一块红一块,说不出话来。
欢娘提起裙子,绑上带子,回头只恨不得把这醉鬼踹一脚。
那贱厮禁这一场动静,却疲累得不行,被院子外阳光一照,阵阵发昏,打个呵欠,回头睡觉去了。
昭武校尉醉酒戏宾主家丫鬟的事,不到半刻,传到了郑济安那边。
郑济安生怕怠慢了那阎王,领了一排人便赶过去。
成纪氏听闻,也连忙跑去灶房,喊来田六姑。
田六姑还在烦着这一趟生意怕是成不了,一听巨细,先是惊讶,又是窃喜,过去西院那边时,见到郑济安与一群街坊的名流耆老正站在客厢外头,似在询问昭武校尉现在如何,再一瞥,欢娘正倚在墙角根下,头发还有些零散。
田六姑脑门一亮,计上心头,拧出帕子,撇下成纪氏,一边擦着眼一边扑上前,对着郑济安一干人,俯身干嚎呼起了冤枉:
“老爷们啊,可怜了老身这命不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