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户看上了?”东乡低头掰着脚趾头问道。
“她也没说是哪户,就拐了十八个弯弯那么问了一句,我能听不出来吗?”
“西宁才十五早呢,不急,我这闺女不差,不愁找不着好人家嫁。”
“要论这村子里,能配得上我们家西宁的也只有田家那小子了。可田家一直没动静,也不好上门去问啊,臊得慌呢!”
“你也笨得慌!”东乡抬起头说道,“你不能问,找别人去问问呗!那田易生好赖是个秀才,想往他家钻的多着呢!你要不先打听着,回头给人抢了先,你就只能关上门哭鼻子了。”
“行,回头我就想想法子去!睡觉吧睡觉吧,累死我了。”
肖嫂子的话刚说完,对面忽然传来了秦梨花的惊叫声:“谢满庭,疼死我了!”两口子脸色大变,吃惊地对视了一眼。肖嫂子使劲摇着头说道:“哎哟,也不知道收敛点,闹出这么大动静,丢脸不丢脸啊?”
“管人家呢?人家刚成亲没多久,闹再大动静也是人家的事,睡你的觉吧!”
“真恶心!”肖嫂子骂了一句,这才吹了灯睡觉了。
与此同时,梨花房间的灯反倒亮了起来。她蓬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揉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地说道:“谢满庭,你是存心报复我吧!”满庭吹了手里的火折子,转身看着梨花那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盘腿坐下说道:“我哪儿知道你半夜三更爬我旁边来了?”
“你就是报复我!”梨花揉着发疼的后脑勺,翘起嘴巴说道,“报复我今晚让你出丑了,是吧?还大男人呢?心眼小得跟小鸡肠子似的。”
“我真没报复你,”满庭带着比她还无辜的眼神说道,“我不知道是你在旁边,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小偷?强盗?我的天……有长我这么好看的,这么礼貌的小偷吗?打劫你之前先还把你戳醒了?”梨花气呼呼地说完这番话,弯腰下去抱着头嚷道,“真疼呢!我要是摔成了脑震荡,成了傻子,你就可以欺负我一辈子,是吧?谢满庭,你是个小人,小小人!”
“别去揉了,”满庭拉开了她捂着后脑勺的手说道,“揉了会起苞的。”
“可是真疼呢!呜呜呜……没准会轻微脑震荡呢!你试试给人忽然一下摔地上,脑袋全晕了。”
“那你没事爬我旁边干什么?”满庭一脸纳闷地问她。 “我就想跟你换换睡觉的地方嘛,前几天你伤着的时候都睡那儿,我睡地上的,可今晚你让我睡,我老睡不着,不踏实,所以就想爬过来把你戳醒了,让你换个地方。谁知道,手指才刚刚碰到你,就被你摔了个人仰马翻的,脑袋晕了,胳膊也差点断了,呜呜呜……谢满庭你当我变形金刚吗?打算把我拆了重装吗?”
“哈哈哈……”满庭第一次笑出了声,拿手遮了额头弯腰下去笑得直不起来了。梨花一脸“愤慨”地丢了枕头过去说道:“还好意思笑呢?赔我汤药费,谢满庭!”
“我真不是故意摔你的,”满庭笑道,“要是还疼的话,我带你回我家,让我奶奶给你弄点草药敷着。”
“半夜三更的,谁跟你回你家呀?指不定半路上就把我灭口了呢!就像踹那两个杀手似的,一脚把我踹粪坑里头,我上哪儿叫救命去?对了,”梨花一脸严肃地指着谢满庭说,“说起来我还是唯一一个目睹你杀了那两贼人的证人。万一你哪天心里不爽了,把我灭口了怎么办呢?我是不是得先写封遗书留着?”
满庭微微皱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问道:“秦梨花,你真是摔坏脑子吗?我要灭你口,用得着大老远的把你从山上救下来吗?当时在山上我就能一脚把你踹下山去,让你给那两个贼人陪葬。”
“那个嘛……那个嘛……”梨花眨巴眨巴眼睛,挑拣反射地去摸她那发疼的后脑勺。满庭挡开了她的手说道:“跟你说了,不要再揉了,鼓苞了更痛。”
“已经起苞了,”梨花鼓起腮帮子抱怨道,“你真是个恐怖的人,就碰你那么一下下,能把人摔个半死,一个大男人,比我还没安全呢!”
“我向来都这样,夜里很警觉。”
“猫头鹰吗?夜里那么警觉干什么啊?又不是要逃命。”
“可能习惯了吧,我从前在军营里待过。”“你真当过兵啊?看来那两贼人没看走眼呢!你是逃兵吗?”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了呢?”梨花说着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脑后的苞苞,却被满庭飞快地握着了手。满庭的手有点粗糙却很暖和,被他握住手那瞬间,梨花的反应不是羞涩或者厌恶,而是流露出很自然的笑容说道:“谢满庭,你的手怎么这么暖和啊?我的手跟冰棍似的了。”
满庭忽然愣住了,忙松开了手,像是抓住了不该抓的东西似的。梨花这才反应过来,就算自己比较开放,可也还没有开放到随便让个男人抓了手啊?可刚才为什么没甩开满庭的手,还那么笑嘻嘻地说人家的手很暖和呢?完了,谢满庭肯定又误会了,以为自己是雀儿很随便呢!
她想着忍不住抬起眼皮瞟了满庭一眼,没想到,两人的目光碰一块儿去了,瞬间有点尴尬,各自移开了目光,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真睡地上吗?”片刻后满庭问道。
“嗯,”梨花点点头说道,“你上那被窝去……我就这儿睡。”
“为什么呢?”满庭有点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横竖觉得不踏实,就像个供品躺在供桌上似的,”梨花看满庭有点犹豫便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说你虐待我的。是我自己愿意睡地上,委屈你了,行了吧?”
“是防着我吗?我说了不会动你的。”
“不是,是我怕我会动你,这样总行了吧?谢大哥,谢叔叔,我想睡觉了,你赶紧睡去吧!”
满庭淡淡地笑了笑,这才回了塌上钻进了被窝里。梨花把灯吹了之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满庭盖着的被子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梨花留下的,扰得他几乎没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窗户缝里透进来的那灰白色月影。
“啊!”梨花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满庭忙问道。
“不小心压着头上的苞了,恨死你了,谢满庭!”梨花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趴着睡了。可要不了多久,她又很自然地睡翻了过来,少不了又被疼醒了。上半夜反复了几次后,下半夜她就没再醒了。
等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谢满庭的枕头在自己背后靠着。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下半夜她没被疼醒了,原来有个枕头抵着后背呢。她捶了那枕头一拳笑道:“算你主人有点良心,揍你一拳,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打着哈欠正准备起身时,满庭推门进来了。她抱着枕头好奇地问道:“这么早上哪儿去了?不是说插秧忙过了,不用起那么早吗?”
满庭没说话,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圆钵,说道:“把头转过去,昨晚哪儿起苞了,给我瞧一眼。”
“你要干什么?”
“给你上药。”梨花一边低头拨开头发一边问道:“就是你那药婆奶奶配的草药?”“嗯。”
“管用吗?”
“不管用也只有这个。”
“说话就不能软和一点吗,谢满庭?”
“事实是如此,这儿没大夫,我奶奶是唯一的药婆,远近闻名,不会拿你小命儿折腾的。”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是早上回去取的吗?”
“嗯,擦完了,药在这儿,自己收着。”满庭把小圆钵放在她手里,然后出了房间。
梨花感觉后脑勺一股凉悠悠香喷喷的,整个脑袋都清醒了许多。
梳洗完毕后,她刚把门打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就扑鼻而来,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什么时候下了雨呀?”
住在隔壁的黄莺正好站在屋檐下,回头看见了她,脸上扫过一丝不屑说道:“连早上下了雨都不知道,可见昨晚折腾得够厉害呢!秦梨花,你不是说死都不配小厮吗?这下乖得跟指兔子似的,从前还逃那么起劲儿干什么呢?真是没事找事!”
“早上下雨了吗?”梨花有点吃惊地看着黄莺问道。
“呵,果真是睡死了,下那么大的雨居然真不知道?”黄莺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你还是只有跟着谢满庭的命儿呢!懒得跟你说,吃早饭去了。”
梨花眨了眨眼睛,看着院子中央那个圆缸子,里面的水是满满的,昨天还能见着底儿呢!她看着那水面发了神,又不由自主地去摸后脑勺那鼓鼓的苞。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耳边传来满庭的声音:“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了你好几回了,就记不住呢?”
“嗯?”香草转头一看,真是谢满庭。
“怎么了?”满庭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问道,“头还晕吗?还是真给摔傻了?”
“谢满庭,”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满庭问道,“你是因为摔了我心怀愧疚才冒雨回家拿药的吧?”
“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理由吗?”
“那个……那个最好没有了!”梨花说完这话挤开满庭,埋着头往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满庭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头皮居然麻了一阵。她一边走一边甩头道:“肯定脑电波出现异常了,没事没事,摔了的缘故!”
走进伙房时,梨花听见肖嫂子在对段七姑说:“蚕房里没桑了,一会儿我们俩得去捋些桑叶儿回来。”段七姑一边洗碗筷一边念道:“那些祖宗可真难伺候呢!别看那么小,吃起桑叶儿来跟抢似的。”她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抬起头看见了梨花,便笑问道:“梨花,你今天擦了什么东西啊?这么好闻,跟木樨花香似的。”
梨花一边舀饭一边说道:“哦,可能是谢满庭问他奶奶要的那药膏吧。”
“怎么了?哪儿伤着了吗?”
“没伤着,就是后脑勺撞了个苞。”
“哎哟,”肖嫂子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新婚小两口可真会折腾呢,都折腾得后脑勺出苞了!我说梨花,你也得想想,这儿可不是汪府的深宅大院,一个后院子还住在其他人,做什么事都得顾忌点,是吧?偶尔闹闹也就罢了,可别天天晚上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