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时的我总是满足于现状,只是因为我不敢去多想,我怕一不小心,水汽便氤氲了四肢百骸,一种名为泪水的物什就会击中软肋,顺流而下。“我还年轻。”我时常对着自己这般说,年轻,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暂时迷蒙了自己的双眼。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岁月,并不是只有一年,而是整整一个年代。我只能在你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探索到你遇见我时那漫长的二十五年岁月,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你的悲怆,你的无奈,你的心灰意冷,以及你对她的情深似海。我只能从你玩世不恭的嬉笑中刻意淡化那段不长不短的时光,你和她那如同电影桥段中的风花雪月,我究竟该以怎样的一种心态来调侃你和你曾经的她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呢?
曾有一段时间,我活在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中,杜撰着你和她的故事,乐此不疲,内心却酸涩,难过不堪,总是对自己说,你保留一张你和她的合影,并算不得什么,她对于你而言,不过是过去时,而我却是现在进行时,时光终究会模糊了你们当初的深入骨髓的情丝,余下的不过是朦胧的感觉。
终于,她终于披上了白纱,挽起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踏入了一个烂俗的结局,我以为我们可以谱写出属于我们的传奇,却不曾料到,故事还没有讲到结尾,便硬生生被拦腰截断。十月的落英缤纷,绚烂地铺陈开来,洒落了一地,你中途离开,抖一抖衣袖,留给我残破的局,拂乱了整个故事的主线,从此我只能躺在支线上与你遥遥相对,斜风细雨不须归,待留梅子黄时雨打散一川烟草,湮湿衣襟。
我曾经将我们的衣角结出一个漂亮的同心结,也在曙光微露的时候在你耳畔轻声呢喃:三秋世界鸦杀尽,与君侍寝到天明。却忘了结的再怎么漂亮的同心结终要解开,只余下一团皱巴巴的衣角,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我现在才明白拜伦说的很有道理:已埋葬的爱情胜过一切,只除了爱情活着的岁月。所以,你的心中最爱的还是桑桑,因为你们的爱情中途截断了,无法再续前缘。
可是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天生懒散,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变,却忘了你向来是一个衣服换得很勤的人。
所以当我真正想用一句话来做总结时,翻来覆去,却只能说出:Ihadacrushonhim。
我曾经短暂而又热切地爱过他。
“兮兮,车子已经在楼下了,我们走吧。”头转过45度角,眼角处就闪现了三哥莫子裴那张据说是360度没有死角的脸,其实,也不过是一副稍微好一些的皮囊罢了,若不是他姓莫,估计也没有那么多的热捧了,“貌比潘安”这般的词汇是断断不会这般自然地套在他的头上,由此可见,身中流的血液是多么地重要。
看了看手中的日记本,我的嘴角拉出一个用子裴当时的形容就是“画皮变身后诡谲的笑”,随手一丢,抛物线形下,它进了一个鱼池中,我是不是可以矫情地借用一句话来结束:“我的爱,像济慈一样,写在水中”或者是“我的情书,写在水中,一边写,一边消失”?水会溶解那些雀跃的文字,一丝一丝,湮了脆薄的纸,蓝色的墨汁想来很快就会游离成没有魂魄的墨渍,一团一团的,再看不清曾经热切的心情了吧。
“欢迎归来,莫家的四公主。”子裴递过一只手。
莫家的四公主,多少年没有听见这个称呼了?十岁到二十岁之间,我顶着这个称号,和子裴——莫氏的三少爷,肆虐了方圆二十公里,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听到莫子兮和莫子裴都会摸摸他们家孩子的头,“千万别学莫家的三小子和四丫头,整天介疯疯癫癫的,把莫老的胡子都气白了。”我永远都学不来二姐子霖的温婉娴静,子裴也仿效不来大哥子渊的温润如玉。
每每外公摇着头,无奈地瞪着我说,“朽木不可雕也”,转厢和子裴道“烂泥扶不上墙”时,我总会嘻嘻哈哈地和道:“外公,没有我和子裴充当烂木头和泥巴,谁来衬托子渊的谦谦君子和子霖的大家闺秀呢?”那时外公总是一脸的笑意,也随得我们胡闹,只要不是闹得天翻地覆,从来不曾来打我们,只是罚我们抄一些陶潜或者是苏轼的名篇,只一条,需要用毛笔,于是,总有一段时间,外公的书房总是被我和子裴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的衣服上也常常带着黑色的墨渍,张牙舞爪的,渲染在柔和的料子上,仿佛是一段隐秘的讯息。学不来五柳先生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却隐隐约约地体会了“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的无可奈何。有时,抄写到兴致起时,也会学着古装电视剧中那些书生,一边念念有词,“悲晨曦之易兮,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一边将头拗过来,拗过去。遇上些不懂的诗词,有时我会问外公,有时,我却乐于一知半解地背诵下来,总觉得这样才半透着朦胧美。
10岁的童年总是可以矫情地被称为“无忧无虑”,虽然,彼时,我已经失去了妈妈,那个爸爸,不提也罢,但是,外公总是宠着我,子裴也护着我,子渊和子霖向来是拿我没有法子的,他们两个人是附近所有孩子的好榜样,小小的年纪,便懂得很多事情,乖巧而学识渊博,人又彬彬有礼,见到谁都会甜甜地叫上一声,不像我和子裴,尽想着如何去作弄别人。
所以,上天是很公平的,在赐予莫家闪闪发亮的两个宝贝后,还附赠另外两个使人头疼不已的捣蛋鬼。所以,子渊和子霖见了我和子裴,尽量小心地躲开去,从来不和我们交手,想来也是在怨恨老天,为什么他们会有我们这么两个不上道的弟弟妹妹吧,所以,那段长长短短的时光,我竟过得十分愉快,只是,妈妈那幽怨的眼神会于午夜前来,梦醒,总是会发现枕巾湿了一大块,但不论怎么说,我都是莫氏捧在掌心的珍宝。莫家大公子、二小姐、三少爷都没有四公主的风头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