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随群，不入流，是因为文人除了像别人一样过日子外，还不停地看书。书这东西，无疑是个好东西，记载的都是前尘旧事，都是人生要义，少不了透露一些做人的真谛。读着读着，上知了天文，下晓了地理，看得穿迷雾，悟得透世理，原来这书中泄露的就是天机，怪不得当初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不就是怕人们知晓了天地间的奥秘？
文人得道，身在今日，心在明日，眼前的诸多事情就难以尽心如意。看上去七高八低，错错杂杂；走进去七上八下，坎坎坷坷；要梳理七扭八挂，纠纠缠缠……这境况与心中的天地，与明日的世理差之千里万里，于是乎怨气陡生，忿忿难平；于是乎指手划脚，数道斥骂；于是乎免不了遭冷遇，看白眼，受到他人的冲击……
这就注定了文人的境遇，曲曲折折，起起落落；
这就注定了文人的日子，孤孤独独，寂寂寞寞；
这就注定了文人的心情，郁郁闷闷，忧忧愁愁。
因而——
文人做事，不会坑蒙拐骗，昧着良心发财；
文人从政，不会浮夸虚报，厚着脸皮升官。
所以——
苏东坡一垮再垮；
柳宗元一贬再贬；
连电视剧里那刘罗锅不是也被摘了宰相帽，贬成了个城门官？
然而——
世事越千年，这些难活的人却轻易死不了，活着，活着，活在口舌中，活在书卷里，甚而，还能风光在电视电影上。
活着，艰难可怜。
死后，风光体面。
——文人，难道就是这般？
1998年6月9日
伟人
伟人是世界上成功的生命。
伟人的成功不同于普通人的成功。
普通人的成功，在于改变了自我的命运，以及与自我相关至殷的人的命运。
伟人的成功，在于改变了一定时代的社会运行方式，也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伟人是从凡人起步的。
凡人的历程上曲曲折折，坎坎坷坷，风风雨雨，霜霜雪雪。
凡人一往无前，不畏曲折，不畏坎坷，不畏风雨，不畏霜雪，凡人就不是凡人了。
凡人若是畏惧曲折，畏惧坎坷，畏惧风雨，畏惧霜雪，就永远是名副其实的凡人。
凡人通向伟人的历程还不仅仅是如何面对艰难，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对待优裕。
凡人也有舒舒适适，甜甜蜜蜜，幸幸福福，美美满满。凡人拥有了舒适、甜蜜、幸福、美满就不愿意离开了，迷醉其中，不可自拔，所以才无法走出平凡。
伟人则不然，他拥有了舒适，就要挣脱舒适；拥有了甜蜜，就要挣脱甜蜜；拥有了幸福，就要挣脱幸福；拥有了美满，就要挣脱美满。
在凡人看来，伟人带着傻气、憨气，不会享受已经获得的优裕。
在伟人看来，今天的获得是小获得，今天的拥有是小拥有，明天的获得和拥有才是大获得和大拥有。而到了明天，明天又是今天，今天的前面又有明天，明天永远是伟人的目标。
伟人的生命是艰辛的，惟其难辛，伟人的生命才令人注目，也才有了不同于凡人的光彩。
当然，伟人的成功需要力量和智慧。
伟人以为自己力量太小太小，自己的智慧太少太少。凡人正相反，总以为自己的力量很大很大，自己的智慧很多很多。所以，凡人尽量地发挥自己，而伟人尽量地发挥别人。
伟人把别人的力量变成了自己的力量，把别人的智慧变成了自己的智慧；
凡人则把自己的力量变成了伟人的力量，把自己的智慧变成了伟人的智慧。
伟人的富有在于——拥有脑外脑，力外力！
凡人以为自己是成功最多的人，伟人则不同，伟人的成功只有一次，那一次不是一飞冲天，就是一鸣惊人，甚而是——石破天惊！
1998年6月20日
圣人
有位声名显赫的人物，在评价其亲密战友时使用过这样的话：像他这样的天才，中国几千年、世界几百年才出一个。
这话用来评价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些吹捧之嫌，可是用来评价圣人却再恰当不过了。
出个圣人确实不易。
圣人和伟人不同。
伟人是务实者，圣人是务虚者。
伟人用自己的行动改变社会，改变人的命运。
圣人用自己的思想改变社会，改变人的命运。
伟人也有自己的思想，但无论自己的思想怎么变，变来变去总带着圣人的思想痕迹；
圣人也有自己的行动，但无论自己的行动怎么变，变来变去总和社会和他人有着难以弥合的裂缝。
圣人的行动在当时、在当地，似乎就是怪诞的代名词。圣人对人、对物、对事总爱评头品足，指指划划，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唠唠叨叨不讨人喜欢的老头子。
圣人和社会有着深深的隔膜。
圣人要社会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这社会必须改变原来习惯了的样子。社会的样子要靠人改变，人的样子不变，社会的样子也就改变不了。可是，人们总喜欢把习惯当成行为的尺子，用这尺子丈量和裁剪出来的行为只能重蹈旧辙。圣人的行为最先跳出了旧辙，因此，也就不合这把约定俗成的尺子。
圣人活得好难，好难。
圣人要活得好些，就应像世人那样。
圣人却嫌世人活得不好，没有像他一样。
孤独，寂寞，寥落，于是成为圣人的生活写照。
圣人无法用说话改变世界，也无法用行动改变世界，又不甘心让世界继续这么堕落。所以，圣人只好用笔向世人诉说，诉说出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方略。
这方略往往成为世人不屑一顾的异端邪说。
自然，播布这异端邪说的人被看成不视时务的老头子。
可是，多少岁月过去，后世子孙的所作所为居然全践行着那往日的异端邪说。
这时候，昔年那不识时务的老头子突然被尊崇起来，红得人人礼赞，紫得个个叩拜。
遗憾的是，圣人却无法领略这般礼遇了。
可悲的是圣人。
可敬的是圣人。
——圣人是超前的人，可以跨越时代与后世子孙对话的人。
1998年6月20日
真情
年过五旬，心如止水，自以为难被感动了。哪里想到，一篇百字短文竟看得我泪眼模糊。
那是一篇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这样的文题我少时不知写过多少次，每次提笔就将背会的豪言壮语、优美词句堆砌上去，不知换得了老师多少次的赞许。现在想来，那是我的理想吗？不是。那是撒谎！撒谎？这样卑劣的事我怎么会做？比撒谎还可悲的正在这里，撒了谎还以为自己这是一腔豪情呢！
这位小学生没有撒谎，他这么写道：
俺爹还没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做个科学家；阿妈却要我长大后做个公安（人员），说这样啥都不怕了。我不想当科学家，也不想当公安，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狗，天天守在家门口，因为俺妈胆小、怕鬼。但俺妈说，狗不怕鬼，所以我要做一只狗……
读着这篇作文，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显然，孩子的父亲死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寡母拉扯孤儿，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好在拉扯出孩子的一颗孝心，那就是变成一只狗护卫母亲！纯真得让人无法不动心，无法不流泪。
流泪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早已古稀开外了，却依然手脚不停地忙碌。母亲就这么忙碌了大半辈子，忙得手脚笨了，仍在忙碌。她把人生献给了我们兄妹，我们兄妹大了，她又把人生献给了我的儿子、孙子。实际上母亲是忙碌着我的忙碌。有了她的忙碌，我方能闲逸地读点书，写点文章，过着充实的日子。母亲将一切给了我，那么，我为她做了点什么？
掏心说，只有一件事我记着，那是母亲进城后在楼房过了第一个冬天。她说，我头一年没有冻脚。说这话时，她脸上洋溢着喜悦，那喜悦是幸福和满足。母亲的脚冻了病根，那是自小落下的。冬寒了，西北风紧了，仍不能坐进屋里，还在野地里捡棉花、拾柴禾，脚便冻了。从此，不等立冬，那脚就肿成个紫茄子。因为，寒冬仍是她劳作的季节。母亲进了城，依然手不停，脚不闲，只是能把冬寒关在窗外了，她就很满足。如果说，这是我这儿子对母亲的一点恩报，我觉得实在太渺小，太愧疚。想想那小学生要变成狗护卫母亲的理想，我真有些无地自容。
2007年6月23日
中言心语：
前些时写了篇小文：《花甲还是小宝宝》，这也是我真情的流露。我很幸福，幸福在于年至六旬还有父母疼爱自己。尤其是母亲，时不时就给你做点可口的饭菜，让你感受着永远的温暖。我很愧疚，愧疚自己对父母无以回报，为二老做得太少、太少……
2009年11月12日
爱情
站在三十年前看当今，真不知道我们的社会能开明宽怀到这样的程度。就以爱情为例吧，好长一个历史时期，都是个让人羞于启齿的话题。岂止羞于启齿，那年头凡事都讲一心为公，凡事都应狠斗私字，爱情自然是自私里头的自私，怎敢冒然出唇？弄不好便会领受枪打出头鸟的遭遇。
在远去的记载里，爱情是诗，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情是画，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爱情是戏，是梁祝，是西厢，是长生殿。我知道，这种爱情观，是提纯了的，是复壮了的，甚而是拔高了的。爱情就是爱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愫。有人说，是初遇时的猛然一怔；有人说，是对视时的眼睛一亮；有人说，是相遇后的一见钟情；还有人说，是分别时的恋恋不舍。不论怎么说，这种情愫是从古至今没人说得清的，说清了就成了理性的分析，就掺杂了其它成分，当然就不成其为爱情了。
如此看来，爱情并不高贵，并不典雅，只是人生真情的流露。说到流露，禁不住要多说几句。过去这流露，是一种有节制的流露，是含情脉脉，是含苞待放。如今这爱情，似乎经过了多年拘禁，终被解放，于是便破冻山泉放肆流了。因而，时下这流露不仅有些放肆，甚而有些狂野了。狂野得即使在光天化日下，在大庭广众前也敢玩他一把。这种行为总让人感到超越了上万年的文明变迁，一下回到了猿猴变人的端点。这还有爱情吗？恐怕没有，只有欲望了。
有歌唱道：让我一次爱个够。莫非就是这种行为的主导？试想，一次爱够了，往后干什么？这真是穷奢极欲的爱，声嘶力竭的爱。这种爱恰恰撞碎了爱应该具备的美感。
听听先人是怎么说这爱的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既然相爱了，既然走到一起了，就该相互尊重，就该风雨同舟，在这相濡以沫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在品味着爱情的滋味，何必那么急呢？
那么，什么样的爱情才算完美呢？我也说不清。不过，有个故事可能对众人会有所启示：
有人要往墙上挂东西，在一幅画上榫了个钉子。时隔数月，过年扫家撕掉了那幅旧画，却意外地发现那画后面的钉子上钉住了一只壁虎。让他惊奇的是那壁虎竟然还活着！弄清活着的原因，他更为惊奇了，是有另一只壁虎每天在为它供养食物！仔细看过，这壁虎一雌一雄。
睹物思人，感慨良多。看来，爱情不只是相识时的山盟海誓，不只是热恋时的石破天惊，更是漫长人生旅途上的同甘共苦，互相扶持和相依为命。
2007年6月23日
中言心语：
爱情是初识时的心仪。爱情也是生活中的担当。
心仪容易，总会千方百计将秋波传递给对方。
担当很难，因为需要担当的不光是责任，还是对方缺点外露后的包容。可惜，如今流行的爱情只有心仪，而缺少了担当。因而，天长地久已于时下的爱情无缘了。
2009年11月19日雪后出了太阳
含情
相对于纵情来说，含情是一种境界。
不过，就我经历的时光来说，一直与含情无缘，倒是那如影随行的纵情一下纠缠到了今天。
青春喷薄的年头，遇到了纵情政治的岁月。读的是红宝书，说的是红语录，若要是唱一曲，那准是东方红，太阳升。其实，读呀，说呀，唱呀，都是撕开嗓子的吼，还嫌这吼声不够劲，不动情，演出时再加上一面大鼓，从头到尾都是咚咚咚的震耳声。国人完全纵情于政治了。
这一天总算过去了，可青春岁月也挥霍光了。冷静一想，干了一场何事呀！然而，还没想明白却又滑入了另一种纵情，把全部情愫都投掷给金钱了。想的是钱，挣的是钱，若遇上人交谈，说的还是钱。就连寺中的僧人也打坐不住了，满村满街地窜，干什么？求布施。哈呀，图的还是钱！钱欲纵横了众生的时光。
纵情惯了，思维变了，成了定式，就连谈情说爱也没了缠绵的过程，青春男女，一见钟情，“就盼着太阳落山沟，让你亲个够”，还是个声嘶力竭的纵情。
偶尔端坐书斋，去诗行里游览，止不住徘徊在含情的天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相语，是含情；心中藏之，何以忘之，是含情；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含情；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也是含情。一个含情贯通了千古爱情，真情难得，知心会爱，我们的先祖决不挥霍自己的爱情。真让人羡慕他们对爱情的那份珍视，那份从容。
含情就是最本真的从容。某日忽然听到一个奥地利老太太的吃饭方式。儿女大了，各自忙碌，老太太独自度日。然而，她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颓废，而是十分从容。最从容的是晚饭，自己炒好几个菜，当桌上黄盘绿菜腾起雾气，准有一杯红酒摆上桌来。老太太并不急于动手，拉好落地窗帘，打开柔和的灯光，播放出轻盈的乐曲，然后再坐在桌前，含情脉脉地看上几眼，方才慢条斯理地品赏晚餐的滋味。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哉。
美就美在，没有纵情，也就不会情感透支。情感不透支，便不会颓废，就会含情脉脉的对待每一天，工作、生活都一样，爱情当然也不例外。面对此情此景，真该说句：学着点吧！
2007年6月23日
中言心语：
曾经的流行语是拼搏。拼搏是引导人向上，像女排一样力争夺冠。但是，将拼搏用于正业的又有几人？除了权力的尔虞，就是金钱的我诈，世事就在这种纵情中日日浮躁。如今，又出了个词语：打拼。我不知道打拼和拼搏有何区别，只担心惯于拼搏的人们，也会将打拼打拼成新的权力和金钱的纵情。
2009年11月12日
离情
少时读书，无论老师怎么辅导讲解，对杜甫的《春望》诗都难理解到位，怎么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呢？
深悟其中的味道是人到中年了。那一年，我赴京去鲁迅文学院研习写作，离开了故乡，离开了妻子儿女。这是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乡。往常出差，说走就走，十天半月就回来了，很少牵肠挂肚，走得也就风行利落。这次一去半年，对家里诸多事情总有些放心不下。儿女尚小，不甚懂事；妻子刚进城上班，还很生疏；父母年纪大了，且乡下还有几亩农田要种……所以，到了京城时常也念及家里。
那时候，不像现在，电话普及了，手机也普及了，即使不通话，发个信息立即就知道了千里之外的情况。那时，交流的主要方式只能是通信。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写信，写给亲人，写给朋友，距离变远了，感情却变近了。那时，我们每天最大的喜悦就是接收来信，若是谁的信多，自会博得众生的艳羡。
学校为调适大家的情感，请来了几位着名的歌唱家慰问演出。如今，几乎过去20年了，还清楚地记得，马玉涛一句歌就唱得我双目泪流，擦也擦不干。其实，那歌很普通，就是那首到处流行的《小草》。当她的歌声响起时，我眼前出现了我刚上幼儿园的女儿，她倚在床边为我学唱刚刚学到的歌子：
没有花香，
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
她灵动的双眸，稚拙的歌声，每一下都扣动我的心弦，叫我怎能不想她？不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