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具有行为选择的自由。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自己选择的,主体我的行为创造了主体我的人格特性。主体我不能由外部环境和自身的动物本能决定,只能唯一地由主体我的意志愿望决定。而意志产生于“无”,意志决定却又依赖于对“有”和“无”的心理评价,因而影响心理评价的因素也就实际上参与了意志的决定。本章对这些因素一一进行了分析。
一、行为选择的自我决定规定性的内涵
主体我行为选择的自我决定规定性,可表述为:主体我的行为选择具有自由,是自我决定选择了某种行为而才有某种行为,任何主体我的行为都不可能由外部某种力量强加于他,因为人在任何时候都不是被决定只有一个可能供选择。所谓自我决定,也就是主体我的行为完全是由主体我的意志愿望指向引导,外部环境并不能决定主体我的行为,而仅仅影响主体我的行为方式和策略。而行为选择不过是相对于外部环境的限制而确定的行为方式和策略。行为方式和策略是受外部环境所制约的,可供选择的可能方式和策略是有限的,主体我只能在外部环境制约的可能性中进行选择,并由充分理性把这种选择导向最合目的性。
主体我的行为若是被外部环境决定的,这种行为也就不是主体我的行为,只不过是外部环境借助于主体我的肉体完成了外部环境的意志愿望。如果说外部环境没有意志愿望,那么这种意志愿望就是被赋予的,这就会导致上帝存在的论证。但上帝是不存在的,自然科学已证实宇宙中没有上帝可居留的地方。若上帝是一个时空之外的存在,那就是不存在。存在只能在时空之中。不存在不可能有赋予存在以任何特征的能力。自身是无的东西,就不可能赋予他物以有。
主体我的行为不是由外部环境决定的,还有一种可能,即是由动物本能决定的。但动物本能仅仅是与外部环境进行能量变换,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和类的延续。引导动物行为的是动物体内分泌失衡和对外部环境刺激的条件反射。但人的行为活动却比动物本能活动的范围要广泛得多,丰富得多,否则人与其他动物就没有区别了。
主体我不能由外部环境和自身的动物本能决定,就只能唯一地由主体我的意志愿望决定。意志愿望是主体我的意志愿望,它也就是主体我本身。选择自由也就是主体我的自由。受充分理性支配,选择也就是使行为最大限度地实现其意志愿望。因而主体我也就通过行为选择而完成和实现了。
意志愿望的具体化也就是主体我所确认的目的性和价值体系。主体我确认了一定的目的性和价值体系,也就确定了对主体我自身的选择。主体我自身也就是主体我展现在社会和他人面前的目的性和价值体系。但意志愿望相对于主体我具有充分的自由,是因为它不是谁从外部强加的,而是主体我自身。这一问题早由康德解决了,他的价值自由回答的就是这一问题,不过他夸大了这种自由。但这种自由也仅仅意味着价值不是被赋予的。意志愿望虽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也是相当稳定的,因而与主体我几近同一的目的性和价值体系也是相对稳定的。如果它是漂浮不定的,是像幽灵一样的怪物,那它也就是尚未决定的。这与自我决定相矛盾。自我决定也是决定了的。
意志与主体我具有同一性,它表现为行为的一定指向。而这种行为的指向又是自我确认的,不是外在力量强加的。外在力量所能强加的仅仅是影响和改变具有一定指向的行为的方式和策略。一个身体羸弱而又智力平平的人,他也很想通过获得社会和他人的赞誉以获得心理上的惬意和满足,但他实际上既不可能以勇武行为获誉,也不可能用绝妙的计谋让人慑服。然而他仍能实现他的意志,比如卓别林,以幽默滑稽带给他人以笑声,或者像雷锋那样,处处舍己之安逸而给人以安逸。行为方式改变了,但意志目标指向却未改变,并且意志目标最终也实现了。
意志目标指向随时而变随地而变的人,则是没有意志的人,或者说是意志不自由的人。这种人形式上具有行为选择自由,而实际上却完全是受动的,是受环境摆弄的木偶,像秋叶被秋风吹动下落一样,自己却从未动过。他的自我决定也就是自我不决定,是由环境和条件决定。但这种人也是不存在的。佛教和道教都强调通过消除人的主体性而获得自身心理的安宁,可很少有人修成佛,修成仙,他们的主体性总会不时地由他的意识驱动而使之躁动不安。
二、意志与“无”的关系
意志由何而生,从何而生,这也许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但讨论人的本质特性不能不涉及这一问题。意志是普遍存在的,没有人会否定这一事实。意志具体化也就是目的性和价值体系的具体化。目的性和价值体系的不同也就表现为不同的人性人心,因为意志本身就表现为人性人心。
意志由何而生,从何而生?
答案是“无”,即意志产生于“无”,由“无”而来。
人们也许会觉得这一观点荒谬无比,并且与前面所述的“自身是无的东西,就不可能赋予他物以有”相矛盾。而事实却是如此。首先,意志仅仅是一种寻求一定目的物的愿望,不是物本身。但这一定的目的物,却正是他所稀缺之物。人们谈恋爱寻求爱情,是因为没有称心的异性之爱;人们工作赚钱是因为没有钱;人们锻炼身体是因为没有充分的健康或长久的健康;人们寻求主体我的价值,是因为自我尚无价值,或者价值还不够充分大……若已有美满的婚姻却另找人谈情说爱,这或者是因为他的美满婚姻是虚假的,或者是他本身只是为了玩弄异性,不是要寻求爱情。亿万富翁绝不会为了几块钱而去拉粪车……也正是因为人对于一定目的物的缺乏,他才把意志目标指向它,使它成为目的物。
意志具体化的价值体系也是如此。人们歌颂爱情、勇敢、智慧、勤劳等,却无人歌颂呼吸、吃饭、排便,是因为前者不常有,而后者则每人必能。也只有肾脏功能畸变不能完成过滤血液功能的人才会寻求换一个肾脏,没有人会把自己明亮而视力超常的眼睛挖出来换上仅作为装饰的玻璃眼,其原因就在此。
哲学人类学家认为,人是非专门化的,这种非专门化包含着某种不完善性,正是这种不完善性激发了人的创造性活动。创造性活动就是一种意志活动,也就是说哲学人类学家实际上是认同意志产生于“无”的。是因为人没有锋利的爪牙,才制造出刀叉,没有能飞翔的翅膀,才制造出飞机。但有人会说,牛、马、羊、猪,它们都没有锋利的爪牙和强劲的翅膀,但它们却并没有制造出刀叉和飞机。而这正是哲学人类学家所忽视的事实。动物并不比人完善,它们拥有的“有”并不比人多,但动物却没有由“无”产生出意志。但分析一下动物的本能行为就可发现,动物的本能也是根置于“无”。它们之所以要寻食,是因为胃中无,它们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安全无。只不过它们的本能对“无”的反应方式简单而直接。而它们之所以未创造出刀叉和飞机,并不是它们绝对的“有”,而是相对的“无”不多。
“无”不是一个绝对性的概念,而是一个相比较而存在的概念,只有相对于“有”才有“无”。动物的“无”不多,是因为它们没有自我意识,不会把自我与他人、他物进行比较,是“无”它们也不一定能感知到“无”的存在。它们所能感知到的“无”,仅仅是体内分泌失调形成的“无”。体外的“无”,它们完全感知不到。牛、羊、马、猪并没有感知到它们没有锋利的爪牙和强劲的翅膀。而人却不一样,因为具有自我意识,会不断地把自我与同类的他人和非同类的动物,以及非生物的自然物进行比较,在这种比较中,他感知到自己的“无”是如此之多。正是为了弥补这种无,他的意识产生了。他不甘于无他物之所有和无他人之所有。这种意志诱导他去不断采取行动以改变无他物之所有和无他人之所有的现实,或者创造自己独特的他物之所无和他人之所无以弥补己之所无的心理缺失。他的创造性、智慧也都是在为弥补己之所无的过程中发展出来。在《三国演义》中的诸葛孔明之所以用空城计,是因为无兵无将;爱迪生发明电灯是因为夜晚没有太阳。
“无”之很多,用创造性和智慧补偿何“无”,这就为意志提供了自由。“无”很多,由“无”产生的意志也很多,但意志的载体——肉体却只有一个,意志的实现却需要由意志的载体去完成。尽管一定的行为可以同时实现几个意志,却绝不可能实现所有由“无”而产生的意志。让何种“无”产生的意志优先实现,这就是意志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