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央商城北门,看见了欧阳小苹。
小苹是稻谷的媳妇,稻谷找她七七四十九天,没找到,却让我在这人流稠密的地方逮个正着。小苹此时正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臂闲逛。
小苹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女人风骚不好养的年龄。和稻谷结婚十年,有一个女儿,七岁,由稻谷的母亲带着。稻谷的母亲长年有病,但她也得带孙女,因为小苹什么家务也不会,还动不动就跑。跑一气,回来一气,再跑一气。
这次她就是跑了两个月才在这里出现。
我盯着小苹的背影,想,要不要把这一消息告诉稻谷。稻谷在开酒吧,这也是小苹逼的。稻谷说,没地方释放哪行?她常年“跑外”,我就得常年找小姐,找一年得多少钱?不如养。于是稻谷一下子招募了七个。
我拿出手机的当儿,衣角被一只手拽了拽,回头一看,天哪,是稻谷的妈妈。老妈妈白发苍苍,佝偻着腰,个子早弯下半截,老眼昏花地望着我,说,建强,你帮我看看,那妖精是不是小苹?
我顺着稻谷妈妈手指的方向看,原来小苹没走,正与那男人吃瓜呢。我不敢对稻谷的妈妈说实情,怕她承受不了,老妈妈太可怜了,她每早送完孙女,都站在校门口不走,手拿木梳,等那些上早学没梳头的女孩,梳一个五毛钱,然后用这钱贴补孙女。
我说,那哪是小苹,那是人家小两口儿,你看那个甜蜜劲儿。
稻谷妈妈将信将疑,她自语道,要真是她,我就告诉稻谷不要她。我安慰老妈妈,说,哪会,我总不能连小苹都认不出吧,不然我去把她给你叫过来?老人家到底是败下阵来,她又开始在商场转悠,捡纸盒和矿泉水瓶了。
我决定不告诉稻谷我看见小苹了,我还决定动员稻谷和小苹离婚,为女儿正正经经找一个妈,还孩子一份温馨。但是这话我还没来得及说,稻谷开的酒吧就被公安局端了。稻谷和他招募的七个小姐,一个不少都进了拘留所。
我和稻谷是哥们儿,以往稻谷有事都是我出头,这回也没说的,我又得为捞稻谷而东奔西跑了。
除了罚款,还需要做的就是,给刑侦大队的李头儿一点礼品。这礼品可不比其它,很贵重的。稻谷没进去之前,就和我说过,李头儿喜欢收藏,现在就缺个手压杯了,做梦都想把那东西弄到手。
现在这手压杯就成为当务之急。
我来到古玩市场,进了一家叫“青花居”的古玩店。一个穿大花裤头,光大膀子,手里拿着羽毛扇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这人搭眼一看像见过,可细究又想不起来。他对古玩很熟,认真为我介绍手压杯的出产年代。他说手压杯是明朝永乐年间的青花,那时就以小巧玲珑著名。
接着他递给我的一个形状像小酒杯那般大小的手压杯,我吃了一惊,就这么个小玩意值得李头动心吗?我怀疑。好在大花裤头进一步做着煽动,介绍道,这种杯以杯心画双狮滚球为最名贵,其次是画鸳鸯的。而我拿到手这个正是画鸳鸯的,上面还刻着篆体的“永乐年制”。
我问大花裤头,多少钱?
大花裤头伸出一个指头,又伸出两个指头,说,一万二。又说,我是遇到行家了,否则对一般的顾客我从不报实价。
我乜了一眼大花裤头,知道他在和我套近乎,就说,写着是永乐年,未必就是永乐年,这年头赝品太多。
大花裤头说,买东西要区分真假,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这铺子,靠的是回头客。若有假,我假一赔二。大花裤头信誓旦旦。
我多少还是信了大花裤头的。再一点我想这是民族博物院,在这地方行骗多少有点冒险。我还价,照着一半带拐弯去砍,五千八。大花裤头一听,把头摇成了快节奏,说,不行不行,这是我看你懂行,若是别人我会要他两万四,你还是去别人家看看吧。
大花裤头要撵人,而我又没时间去别的人家,再说我急着捞稻谷,哪还有心思讨价还价。我说,我最后给你一次价,你若不应,我立马走人。我的态度让大花裤头打了个愣,趁机我报出六千八。
大花裤头大约看出我的坚决,就冲着后屋喊,老婆,你出来一下,有买主了,你看这价位行吗?随着应答声,从后屋九曲回廊的玻璃墙后面,袅袅娜娜晃出一个身影,这人像刚刚进行完洗浴,穿着睡衣,头绾粉色大毛巾,一朵云一样飘了过来。我一看,差点晕过去,心里暗叫,碰见鬼了。连忙放下手压杯,趁她没到近前,掉头就走……
身后小苹的声音传了出来,兄弟,三千八你要不要?
我难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