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斯拉夫语言学档案》(1881,5,页685—686)中刊登了一篇А.布鲁克奈为克鲁舍夫斯基的学位论文《元音规则问题》撰写的简短评论。评论人以傲慢、鄙视和保护者的口气,不是以严肃,而是以带有玩笑的姿态对待克鲁舍夫斯基的论文。除此之外,不懂专业,主要是不懂“语音交替理论”。他认为“形态同化”也是多余的。但这不仅仅是不懂的问题,而且可以看作敷衍塞责。当布鲁克奈提出“在‘形态同化’名字下隐藏着善良的老熟人”时,实际上他在暗示,这个老熟人在其他学者那里,包括米克罗什奇在内都被提到过。布鲁克奈在其他方面是对的,他认为克鲁舍夫斯基没有做好足够准备就开始解决主要任务,没有解决问题,也没有全面研究和彻底解释所分析的语音关系。但是,虽然布鲁克奈不完全对,但克鲁舍夫斯基在回应这篇评论时,却给予了他非常重的回击。克鲁舍夫斯基对布鲁克奈的回应刊登在《俄语言学学报》(7期,1882年,页135—139)上,标题是《答布鲁克奈》(单行本)。这样的政论性文章并不多,其中充满了对对手的鄙视,使用了傲慢和企图刺伤对方、侮辱对方的言语。
在这个回应中,几乎每一行字都在积极地证实自己的正确和不可侵犯性。作者不想承认实际的错误和失误,顶多承认打印错误和疏忽大意的问题。
如果这篇文章不是克鲁舍夫斯基神经病将要发作的征兆的话,那么也是神经受刺激的表现。克鲁舍夫斯基如此地看重自己的贡献,如此地自信!上面提到的,我就不说了。他错误地将语音交替称为“我的语音交替理论”。这里还有一句话显示了他的自信程度:“我允许自己在想,在那些我的评论者还不明白的观点中,隐藏着第一个并且不完全是毫无成果的将语音学置于科学基础上的尝试。”(页138—139)这就意味着,在克鲁舍夫斯基之前只有那些没有试图将科学性引入这个知识领域的马虎大意之人在研究语音学!似乎可以确定一条“规律”(或许,不是针对科学,而是针对一些人的个别使用而言):对于一个人所做贡献印象的降低与对他的自信力是成正比的。对于克鲁舍夫斯基而言,这一规律是不存在的。
当克鲁舍夫斯基在极度自信和神经受到强烈刺激的状态下写出《答布鲁克奈》一文时,我正好没有在喀山。如果我在那里的话,我是绝不允许我真心对待的人以此方式败坏自己的名声的。
……
9)现在我讲一下克鲁舍夫斯基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即他的博士论文。其中扼要概括了作者对于语言学的观点。当克鲁舍夫斯基刚开始从事语言学研究,对语言学还没有形成一定概念时,他就执著于这一类的概括。附带说一句,他在发自特洛伊茨克的一封信中已经表达了这种追求。
我偶然得到了1871年您刊登在人民教育部杂志上的语言学导论课。我在五年前读过这篇文章,当时这篇文章并没有给我带来很多益处。您会嘲笑我,还没有开始语言学学习,就已经痴迷于哲学观点,准确地说,以逻辑学观点看待语言学。但这不是我学习语言学的结果,而是我研究哲学的结果。在第292页您列举了语言中发挥作用的力量。所以,我不知道,除了语言中力量的无意识性,还有什么能像磁铁那样将我吸引到语言学中来。只是现在我才发现,您在列举这些力量时,您在所有地方都加上“无意识”的。我对此很感兴趣,因为这与我已经有的想法是一致的,与无意识过程的思想,与在根本上区别于哈特曼的观点是一致的。为了弄清楚这一区别,在放假期间我开始钻研科兹洛夫改编的既费力细致又枯燥乏味的哈特曼哲学。当然,如今学生们的笔记本占据了哈特曼的位置,但我希望还能再回头研究哈特曼。还有一个东西我非常感兴趣。语言学中有没有一个规律?如果有,那么能够适用于所有语言学分析现象的一般规律是什么?比如说,在心理学中联想规律就是这样的一般规律。就像逻辑学所认为的那样,没有这样的规律,就不能称之为科学。是否有这样的著作和文章,也就是在一些文章或者著作中是从逻辑学观点来研究语言学,就像米勒在《逻辑学》第二卷结尾处研究其他科学一样。如果有类似的现象,如果您不认为本末倒置有害的话,请您告诉我。(1876年9月18/30日)
克鲁舍夫斯基在1881年底开始撰写博士论文。试图从一开始就概括性地阐述一般语言学理论,主要分析和评价新时期普通语言学论著。他这样回答了我从国外发给他的关于论文内容和题目的问题:“不知道我的论文将以什么题目称呼。内容如下:①必须有另一个更加普通的,类似于语言现象学的科学与现代语言学并列存在。②可以在新语法学派新组成的派别中发现科学的一些无意识预感。他们宣称的原则不适合或者不足以建构这样的科学。③在语言中可以找到这样科学的牢固基础。”(1881年4月21日,5月3日)
从这里可以看出,克鲁舍夫斯基的目标有多远。他如此看低前人的著作,顶多承认科学的“无意识预感”,但他却对自己关于这个学科的观点的评价非常高。但是在解决类似问题时,由于克鲁舍夫斯基缺乏足够的科学准备,由于他的实际知识很薄弱和肤浅,所以他自己也被预感和追求所限制。他没有完成预先设定的任务,他在博士论文中提到的内容完全不是语言学现象,这一情况就是很好的证明。最后,他的教授和教书工作非常沉重,除此之外,他还感到没有精力做类似的工作,而没有精力,最好的愿望都难以实现。由于没有时间认真研读参考文献,克鲁舍夫斯基决定将博士论文作为开设普通语言学课程的内容。他在征得我的同意后,于1882—1883年为大学生开设普通语言学课程。每一个稍微有点学科概念的人,第一次开设类似课程,很难说出完全颠覆学科的新观点。但是每一个愿意认真阅读与他的课程完全一致,题为“语言学概论”的博士论文的人都能发现,克鲁舍夫斯基的课对于大学生来讲却是非常有益处的。他的观点清晰且富有学科内容。大学生在享受充分自由的情况下,克鲁舍夫斯基的课程也引发了他们的思考。
显而易见,标题显得有些过大:《关于语言科学的概论》,《语言学概论》不是玩笑。这是完整系统的科学。但这门课却不是这样。如果作者加的标题与其内容相符合的话,这个标题差不多应当是这样的:《论述雅利安语言中的短语、词语和组成部分》或者《建立在研究一些雅利安语言包括研究俄语和法语基础之上的语言的语音学和形态学基础》(准确地说,《关于语音学和形态学的一般论点》)或者《从形式上论词语》等。类似的标题完全适合,只列举个别章节的标题可以令我们信服:前言(页1—9)。Ⅰ—言语的简单分析。言语的不同元素和它们的本质。(页10—13)Ⅱ音素和音素的规律。(页13—26)Ⅲ音素和音素组合历史。(页27—53)Ⅳ论关于语音规律的主流观点。(页53—64)Ⅴ词语。(页64—69)Ⅵ词语形态成分的独立及它们的性质。(页69—85)Ⅶ破坏性的因素。(页86—97)Ⅷ词语形态元素的历史。(页97—107)Ⅸ形态元素综合为词语,词语综合为语言。(页108—125)Ⅹ词语历史。(页126—148)我们发现,论述只涉及词语及其组成部分。至于论纲(原理)的内容,在克鲁舍夫斯基的博士论文中它们只是简短地叙述了论文本身的内容。
要知道,克鲁舍夫斯基只研究词语、组成形式和一定发展阶段的雅利安语言词语。他之所以考虑语音学,那也是因为存在独立词语的缘故。所谓的变调现象,在词语组合时的变化现象,所谓整个句子语音学——这一切在他那里都没有考虑在内。至于句法和语义学,克鲁舍夫斯基只是一带而过。最后,我们没有找到关于语言分类原则、关于方言学原则、关于个体语言和部落语言在发展中的差异、关于语言萌芽学和病理语言学等的论述。怎么可以称这样的书为《整个语言学概论》!保罗的书名看起来很肤浅,但却囊括了大量语言事实。仅仅是《语言史原理》,除此之外,保罗还作了补充说明:“但是,我在这条路上走的时候,详尽地展示语言变化所有可能的类型的时候,我自己不抱有成功的希望。”H.Paul.Principien der Sprachgeschichte.Halle,1880,26.
克鲁舍夫斯基以没有在文献中找到基础著作为由,解释这种对语言许多方面的冷漠。但这只是托词而已。其他人找到了这些论著,并且有这样的论著存在。如果克鲁舍夫斯基没有找到这些论著,而他自己没有足够时间整理语言学所有学科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加上这样宏大的标题,最好是认可自己没有足够时间整理或者个人准备不够。
总之,克鲁舍夫斯基只在词语中发现全部语言,没有看到比词语更远的界限。他认为的“语言典范”就只是“词语典范”。一句话,我们在喀山从不同角度分析的内容,也就是词语,在克鲁舍夫斯基的头脑中,与整个语言和语言生活是等同起来的。
但是这种缩小活动范围的做法,并不妨碍所评价的克鲁舍夫斯基著作属于最有内容、最成功的并且为普通语言学著作提供了专业知识的论著。
克鲁舍夫斯基的《语言学概论》部分是在上面提到的保罗的优秀著作《语言史原理》影响下写成的。从小册子《论音素交替》的序言中可以看到克鲁舍夫斯基应该是不晚于1881年初就已经熟知保罗的著作了。后来,他既独立研究了这部著作,也同其他喀山语言学者共同探讨了这部论著。保罗的著作使人不得不思考,一刻也不允许智慧懈怠,以相关方式在有准备的大脑中唤起独立思考和对比。因此,可以想象,这本书对于克鲁舍夫斯基这样善于系统化和概括的头脑而言会产生多么深的影响。或许,克鲁舍夫斯基自己都不能确定,保罗的影响有多大。通常这种影响是无意识的,因为他借用来的思想和自己固有的思想通过交融构成了第三种思想。这种思想与第一种思想是紧密相关的,尽管如此,还是成为大脑的独立成果,在大脑中发展,形成了清晰和明确的形式。
总之,这样的题目《语言学概论》或者其他什么,完全不适合于博士论文。在这里,每一步都需要重复别人的思想,都是借用来的思想或者说主观上确实是属于自己的、完全独立的,但对于科学史而言却不是新的思想。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不得不重新发现美洲大陆。如果克鲁舍夫斯基完成了一开始制定的计划,即从事批评分析主要普通语言学著作,那么他或许会发现,他在这本书中论述的内容,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都是新的。但是由于没有时间,因为他想尽快得到博士学位,他背离了付出巨大努力和长时间工作的初衷。同时,他也改变了自己对于了解前人著作重要性的看法。他在博士答辩会上指出,对他而言,在自己书中考虑威廉·洪堡特、赫耶兹,施坦达尔、缪勒、萨斯,彼得里齐库—哈日代乌的观点是“多余、不需要的累赘”,只有保罗除外。另一方面,就在这次答辩会上,克鲁舍夫斯基声明,为了保持自己完美的独立性,他尽量阅读少量的书籍。这时他以达尔文和格罗特(希腊史学者)为例,他们都是阅读书籍很少,什么也不引用的学者。甚至索绪尔发现自己的思想与在博鲁格曼课上听到的内容一样时,为了保持自己研究的独立性,不再去听课。这是事实,但索绪尔停止听课以后阅读了所有与自己题目相关的论著。克鲁舍夫斯基则完全相反。没有放弃听课,也没有放弃实践课,参与了所有课程活动,却没有阅读所有需要的论著,就是因为他没有时间,而不是上面提到的理由。
克鲁舍夫斯基有时沉迷于自己的独立性和自立性中,他似乎只想证明一点,即他在了解保罗著作之前,在自己课上和科学座谈会上完全独立地发展了保罗的主要思想之一,也就是所谓的“有机表象群体”的思想。要知道,这里根本不需要了解保罗,因为就连保罗自己都引用了施坦达尔的著作。而在这些著作中施坦达尔已经将这一观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确实,这是施坦达尔的主要贡献,按照他的观点,所谓“有机表象群体”的思想就是借助于类推解释所有现象的基础。或许,个别研究者没有专门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使用过这个名称。我本人属于从心理学立场借助于类推解释语言形式的人,我在讲形态学各个部分时,就是以“有机表象群体”的观点为基础的。无论如何,如果从克鲁舍夫斯基个人独立性的角度看,这个观点的产生与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