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诗人戴望舒:雨巷梦里的浓情与寡味
华夏文明,泱泱流淌,古韵诗画,流传千年。繁华盛世,妙笔生花,抒写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细腻的语言,有力的笔锋,刻画着古老的江南水乡。
江南的美,孕育着江南的女子,一如那吴侬软语,一如那雨后小巷,和那把清素的油纸伞。
那柔美的丝雨,那潮湿的街巷,都衬托着画中的美人儿。摇曳多姿的步伐,如花娇羞的笑容,微风轻抚的衣袂,一切的美好都让人望尘莫及。
那一把轻巧的油纸伞,那一条寂寥的雨巷,那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让戴望舒成为了朦胧美的代表。那些“忧郁”、“抑郁”,那些“沉哀”、“哀怨”,无一不给人浅吟低唱的感觉。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同他给自己起的名字一样,“望舒”,仿佛就是神话传说中替月亮驾车的天神,如此的美丽温柔,如此的纯洁幽雅,尽管他是一个男子。
这样的男子,抒写着阴柔唯美的诗,但却没有一桩完美的恋情。能与自己真心喜爱的人相守一辈子是莫大的幸福,美好的爱情是上天的恩赐,那个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有的人都抱着美好的愿望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最美好的瞬间。不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得到天下的英雄,不论是绝代佳人,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逃不过一个爱字。
戴望舒对于爱情充满了憧憬,他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希望能够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
戴望舒是一个感情至上的男人,他总是会在平淡的生活里发掘出诗情画意,而23岁的那一年,戴望舒忧郁而强烈的世界里,走进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她就是施蛰存的妹妹施绛年。
(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青春年少的年龄,思慕之情像泉水一样在心间静静地流淌。他欣赏她,依恋她,她成为了戴望舒深深思慕的女子,看见她温柔的脸庞,他的心中便充满欢乐。这是爱情中男人常有的情绪,他就这样爱上了一个女子。
戴望舒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他能够看穿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所以他能够写出柔美多情的诗句,如此的唯美,如此细腻。然而那表白的诗句却未能感动施绛年的心。对于戴望舒的示爱,施绛年只是微笑着,微笑着,并不作答。也许是没有恋爱经历的戴望舒过于压迫,也许是他的不雅面容,也许仅仅是没有心动的感觉。
然而戴望舒偏偏就是那爱情里的偏执狂,在遭到了施绛年的冷遇之后,他选择了偏激的方法--跳楼威胁。最终,施绛年还是答应了戴望舒。
爱情来得太快了,快到让戴望舒忘记了冷静,忘记了思考。兴奋的他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在杭州的父母,要他们尽快赶到上海,向施家提亲。虽然施绛年答应了与戴望舒交往,可是施绛年的父母却并不同意这桩婚事。但迫于时下的情状,却不得不勉强同意。
很快,戴望舒与施绛年便举行了订婚仪式,隆重浩大。但对于即将到来的婚姻,未婚妻施绛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她希望戴望舒出国留学,并在取得学业回国后,有了稳定的收入才能结婚。这个要求将戴望舒从云端打落到了谷底。他以为只要她答应与自己交往,只要他们订了婚,一切就不会改变。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眼见就要拥有那个心爱的女子,却在即将实现梦想的时候插入了这样一个必须去完成的要求。因为他太爱施绛年了,爱到她任何的要求都会去满足,都会义无反顾,包括在经济苦难的时候,出国留学。
为了日后能与施绛年结婚,戴望舒在1932年的10月8日,乘坐达特安号邮船离开了上海,选择赴法留学。
身在法国的戴望舒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为了筹措昂贵的留学费用,戴望舒只能靠译稿来赚钱,可这微薄的收入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不到一年的时间,戴望舒终于耐不住贫困,便写信给自己的父亲打算回国。戴父连忙将戴望舒的信告知了施蛰存,施蛰存焦急地给戴望舒打了电话,要他慎重地考虑这件事。而后,施蛰存便为戴望舒寄去了留学费用,让他继续坚持,不要回国。
可是那些筹款还是会用光的,很快,戴望舒手上的钱花光了,生活和学习再一次受到了考验。不得已,戴望舒向学校提出了接济申请。虽然生活有了保障,可是戴望舒的异地恋情却没了让人安心的消息。当他听到了施绛年移情别恋的传闻的时候,戴望舒是失落的,是不甘的,是气愤的,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他被感情迷昏了头脑,怎还有心思去顾及学业?
1935年4月,戴望舒被中法大学开除,不得不回国。直到临走的时候,戴望舒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朋友。辗转了一个月,戴望舒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上海。刚刚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戴望舒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证实那个传闻,可当他亲耳听说,施绛年确实恋上了那个她原本就喜欢的男人的时候,愤怒的戴望舒当众打了施绛年一个耳光,而那响亮的巴掌声,也让这段长达八年的初恋碎了一地,无法拾起。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啊!这样重情的戴望舒到最后还是没能守得住自己的爱情,没能留得住自己的心上人,也许最初的强迫终究是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还是让这段恋情走向了尽头。
(二)
并不是所有的初恋都有美好的结局,它们更多的,都是甜蜜和悲伤的糅杂。只叹戴望舒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悲伤多过喜悦。
当一个男人对爱情太过于渴求,其实是一种危险的表现。他更容易为了追寻一点光亮,跌入痛苦的深渊。
多少个瞬间,戴望舒曾静静地发呆,望向远处的空地,回忆记忆中那个美丽清秀的脸庞,抬起右手,想要触碰。可是他知道,那个女子的心早已经冷了,情也已经尽了。
没有了爱情,戴望舒继续沉溺在自己阴柔诗歌的世界里,捕捉爱与光辉,体会遗憾与失落。此时,戴望舒的心是一个寂寞的空房间。他不缺喧哗的光亮,只缺平静的温暖。
在戴望舒最失落、最难堪的时候,他的生命中再一次走进了一个女人。
失恋后的戴望舒住在了刘呐鸥在江湾公园的公寓,也是这个机会,让他与穆时英一家有了更多的交情,为了抚平戴望舒爱情的伤口,穆时英将自己的妹妹穆丽娟介绍给了戴望舒认识。那是一个比戴望舒小12岁的女孩子,她清秀美丽,婀娜娉婷,那一抹秀丽的身影,迷住了戴望舒的双眼,也沉醉了他那颗受伤的心。
很快,失恋的阴影被新的恋情驱逐消散,戴望舒再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好。第二年,戴望舒就与穆丽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受着恋爱热度的影响,戴望舒的婚后生活还是美满的,只要有爱人的左右相伴,那就是幸福。可是这样的幸福却没能坚持多久,便中断了。
在1938年的5月,戴望舒一家人由上海去往了香港,也就是这段时间,戴望舒与穆丽娟的感情逐渐有了分歧,时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吵个不停。
爱情总是经不起生活的打磨,或许他们的结合是个错误,或许他们的爱情经不起考验。然而穆丽娟是知道的,戴望舒虽然与自己结婚,但他的那颗心早已经给了施绛年,那是全部的付出,不留一丝半点,也不曾给她穆丽娟留下过任何感情的弥补。
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没有了爱情的婚姻,就真的成为了坟墓。爱情的甜蜜消耗尽了,剩下的就只有彼此的纠缠哀怨,倘若这样,还不如放过彼此,去寻找更好的生活。同床但却异梦,相守却不能相知,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痛彻心扉的煎熬。
既然曾经的错误不能更改,那么为了生存,便不能将这样的错误继续下去。深思熟虑之后,穆丽娟决定回到上海与戴望舒离婚。戴望舒在得知妻子的这个决定之后,便给她发出了“绝命书”:“从我们有理由必须结婚的那一天起,我就预见这个婚姻会给我们带来没完的烦恼。但是我一直在想,或许你将来会爱我的。现在幻想毁灭了,我选择了死,离婚的要求我拒绝,因为朵朵(大女儿戴咏素)已经5岁了,我们不能让孩子苦恼,因此我用死来解决我们间的问题,它和离婚一样,使你得到解放。”
多么决绝的词句,多么伤感的字眼,戴望舒的一字一句就如同当初追求施绛年的举止一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坚持。可是穆丽娟不是施绛年,这样的决绝并没有动摇她离婚的决心。无奈,戴望舒只能在离婚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次失败的爱情,一次失败的婚姻,让这个被感情伤透了的男人,心灰意冷。
(三)
心已死,梦已醒。那逝去的青葱岁月,那流走的光影流年,那无所寄托的真心情爱,都成为了凋零的花瓣,纷纷扬扬,无所踪影。
其实,他渴望的,是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停歇的彼岸,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温暖的怀抱。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穆丽娟就是那个自己期盼的人,可惜这样的女子却依旧辜负了他的期望。
那微小的爱情之火还未能熊熊燃烧,便被离婚的冷水熄灭了。那颗刚刚抚慰的心再一次伤痕累累。是啊,他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痛苦了,他没有和初恋女友步向结婚,他没有同自己的妻子走到最后,他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这样没有期望、没有生气的日子结束在了1942年。那一年,戴望舒与同样在大同图书印务局的抄写员杨静相识了。
爱情的狂潮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就在这里,戴望舒与杨静进入了热恋阶段。高潮的岁月里,他们一起开会,一起工作,一起聊天,欢声笑语,好不浪漫。
这样的浪漫,比友人之间要细腻、要温情,爱情的浪漫,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沉浸在这样的浪漫之中,戴望舒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生涯,他在诗歌作品中将个人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交汇在一起。
诗人的心,总是细腻无比。在那些作品里,戴望舒肆意的抒发着自己的情感,自由隽写着对爱情、对真理、对现实的渴望。也许,这也是他最真实的一面。有些情,不能用语言表达,只能用文字替代,而方块字的神奇也总是能将这些复杂的情感阐述的淋漓尽致。
他渴望一份感情,渴望一些温暖,这是戴望舒的内心写照。而有些情感,越是索取,却越是贫乏,不如等待。就这样,戴望舒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叫杨静的女子交与自己。
虽然杨静的父母并不赞同这桩婚事,但杨静却是个个性女子。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冲破层层的阻碍,毅然决然的与比自己大21岁的戴望舒结了婚。
爱情的可悲在于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或是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杨静,属于后者;而戴望舒,属于前者。
杨静从小在香港长大,人也是活泼美丽,开朗好动。与戴望舒结婚的时候,杨静才16岁而已,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由于性格和年龄的不同,再加上闪婚之前彼此并不了解,在结婚后不久,戴望舒就与杨静在感情上产生了裂痕。同穆丽娟一样,戴望舒与杨静也是时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断。
琐碎的争吵让两颗心越走越远,曾经那个非戴望舒不嫁的杨静已经在无尽的争吵中,将自己的心慢慢归向了一位姓蔡的青年,她向戴望舒提出了离婚。悲情的结局再一次上演,戴望舒做了种种努力,却都未能改变杨静离婚的心意。43岁的戴望舒,结束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段婚姻。
(四)
岁月催人老。时间就像是手心里的细沙,我们总是想要拼命地握住,却不知道力道越大,流去的越多,只能任由它从指缝之间缓缓滑出。转瞬之间,昔日的美好已经化为了缕缕青烟,飘飘袅袅,消失不见。身旁的一切仿佛也都随着这些逝去的美好而消失,只留下那让人无法喘息的孤寂与黑暗。或许只有当我们耄耋之年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回首那些曾经的前尘往事。
经历了三段失败的感情,戴望舒似乎已经心灰意冷,疲惫不堪。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戴望舒的生命逐渐走向了衰退,走向了尽头。
1949年年初,人民解放军胜利的消息不胫而走,曾经被冤枉“附日”的戴望舒决心与朋友卞之琳一起结伴而行,回到北方生活。他对想要挽留自己的朋友说道:“我不想再在香港待下去了,一定要到北方去。就是死也要死得光荣一点。”
如戴望舒所愿,他顺利地来到了北京,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国际新闻局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法文科。对于这一份工作,戴望舒十分欣慰,他还曾经向新闻出版总署的负责人胡乔木表示,“决心改变过去的生活和创作方向”。
这样的决心,或许会让领导感到欣慰,但此时戴望舒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哮喘病已经让戴望舒连上楼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但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和生活,戴望舒决心去做手术,可是天不遂人愿,手术的效果不让人满意。
即便是重病在身,戴望舒还是惦记着手上的工作,那一本《论人民民主专政》的法文翻译工作还没有结束,自己怎么能在医院里浪费时间?然而,正是由于戴望舒太急于治好自己的病,他在出院后,为了治病注射了过量的药物,结果昏迷了过去。
一次意外的过量注射,让昏迷的戴望舒再也没能醒过来。明亮的曙光就在眼前,和煦的柔光照耀着他,原本命运多舛的戴望舒即将走向光明,可偏偏命运结束了他曲折的生命。曾经年少的戴望舒未能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却忽然来不及了。这样的悲哀究竟能有谁知晓,能有谁明了?或许,只有那已然远去的灵魂,才能体会这其中的心酸与悲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