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文学造诣颇为深厚,但她不是那种天生的天才,她能获得后来的成就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是那种努力的天才。
她的一生甚是凄苦,从小到大,几乎都生活在周围人或漠视,或敌视的眼神之中。
她的一生仅仅有36年的时光,却散发出了远远超越时空的光芒,时至今日,仍能感受到她的文章中所散发出的那种种痛苦、悲哀与绝望。
(一)
庐隐的生活是从福建省闽侯县的一户人家开始的。男主人是清朝举人,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官场,女主人则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传统女人。这家人姓黄,庐隐出生时,上头已经有了三个哥哥,所以父母倒是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对此满怀期待。但这一期待很快就随着庐隐出生时发生的事而烟消云散:外祖母去世了。
刚出生的庐隐还未感受到父母爱的温暖,便被当成了灾星,母亲连一口奶都不肯给她,就把她扔给了一个奶妈去抚养。
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童年的快乐,她的存在是被忽视的。上至父母,下至仆人,都把这个小姐当成灾星来看,避之唯恐不及。她在这个家里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更得不到认可的人,甚至连生病都没人关心,就算病死了也最多引来些微薄的同情罢了。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成长的。她的生活环境跟仆人是没有差别的,甚至吃住都跟奶妈在一起,恶劣的生活条件,致使她发育都比别的孩子晚了许多,甚至到了三岁,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
在这个家里,唯一给她爱的温暖的就是奶妈了。都说小孩子会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认作是自己的妈妈,在年幼的庐隐眼里,奶妈就是妈妈,甚至是比妈妈还亲的人。
幼年的一场大病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连她的母亲都对她绝望了。可是奶妈却不肯放弃,在奶妈眼里,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对其视如己出,世上有哪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为了能够给她治病,奶妈把她庐隐带回了家乡。那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没有大城市的喧嚣,没有歧视的眼光,没有恶毒的咒骂。这里静谧、祥和,充满自然的气息。小山村优美的环境很快就治愈了病重的庐隐,赋予了她重生的机会。
(二)
在小山村时的生活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她的童年时期唯一快乐的时光。在那里,她交了新的朋友,第一次得到了来自朋友的温暖。幼年的记忆伴随了她一辈子,而唯一能让她笑出声的,就是在这里的时光。她后来在《海滨故人》这篇中篇小说里这样写道:“露沙住在奶妈家里,整整地过了大半年。她忘了她的父母,以为奶妈便是她的亲娘,银姊和小黑是她的亲姊姊。朝霞幻成的画景,成了她灵魂的安慰者。斜阳里唱歌的牧童,是她的良友,她这时精神身体都十分焕发。”这里的“露沙”,指的就是庐隐自己,可见她对小山村感情至深。
但很快她就被迫离开这里了,父亲做了官,要远赴长沙,临走时竟然没有忘记她这个“灾星”,要她也一同前往。为此,她不得不作别了奶妈,作别了小朋友,作别了小山村,前往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家”。
虽然名为“家”,可实际上只是一座“监狱”罢了。生活在这里,她甚至连囚犯都不如,那些所谓的家人也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施舍给她一些目光,而平时根本没人正眼看她,即使看了,眼神中也会带着无比的厌恶。因此她讨厌这里、害怕这里,她想念奶妈和小朋友,想念小山村,但她年龄尚幼,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有用小孩子最大的绝招——哭闹,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她的不满,只会引来家人更多的厌恶。
坐船去长沙的时候,她不停地哭闹,竟惹得父亲心头火起,举起她便要往海里扔去,若非旁边一个听差及时劝住,恐怕日后鼎鼎大名的庐隐早已葬身在这万顷波涛之中了。父亲这一疯狂的举动给庐隐留下了巨大的心灵创伤,一生难以愈合。而庐隐之父的这一作为,也早已失去了为人父的资格。
到了长沙,她依然过着不变的生活。被嫌、被怨、被无视,她除了泪水,没有任何抵抗的方式。父亲病逝后,一家人孤苦伶仃,没有任何支撑。还好舅舅及时相救,一家人也因此搬到了北京。
在舅舅家,庐隐的生活变得更差了。她真的住到了仆人的屋子里,跟仆人一起吃饭、坐卧,甚至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后来还是舅妈发了一回善心收她当了弟子,算是宝贵的施舍。谁想舅妈的教育好似打发时间,每天一早给她布置下背诵《三字经》的任务,午前回来检查,若是背诵不过,就是一顿打手板,这之后还要面对母亲的责骂。那段时光庐隐在《庐隐自传》中是这样描述的:“有时听见哥哥们在院子里唱歌,或捉迷藏,我的心更慌了,连忙把书丢在一边,一蹿两跳地爬上桌子,用口水把窗纸舔湿了,戳成一个洞,一只眼睛贴着洞口向外看,他们笑,便也跟着笑,他们着急,便也跟着心跳,一上午的光阴,就这样消磨尽了。等到十一点多时,我听见门外姨母的脚步声,这颗幼稚的心,便立刻沉到恐惧和愁苦的漩涡里去……”
在这个家里,没有了唯一爱她的奶妈,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悲哀。对庐隐来说,这样的家庭,根本不可能教会她什么叫爱;这样的家庭,只会增加她心里的恨;小小的年纪,过早地忘记了爱的味道,唯一记得的,只有仇恨。对这样的家人,不必讲爱,他们不懂;更没有必要忠于他们,她们没有这样的资格。她甚至时常想着:假使死了,也许比活着快乐……
(三)
童年的庐隐一直在绝望与痛苦的世界轮回,直到她遇到了上帝……
她被家人送到了教会学校,在那里第一次接触了基督教义,但那时的她是不懂的。在这所教会学校里,她眼见的是上帝的信徒也有贵贱之分、阶级之别,眼见的是上欺下、大凌小,她还是没人关心的灾星,吃得最差,住得最差,病到要死都无人问津。上帝,她还没看见。
做礼拜的时候,曾有位夫人在她身边跪下,对她说:“亲爱的孩子,上帝来祝福你。”她惨笑,说她看不到上帝在哪里。
夫人这样告诉她:“亲爱的孩子,上帝正在你的左右,你不能用眼睛看见,但是他是时刻都不离开你的……主啊!你用绝大的力量,使这个可怜的孩子皈依你吧……她是你所迷失的一只小羊,主呵!你领导她……”
这时的庐隐心灵大受震动,许多年来无人关心,被侮辱、被损害的自己,现在正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祝福着,她受伤的心灵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治愈。她感动、她感激,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就是这样,上帝来到了她的生命中。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是被上帝拯救了的。
中学毕业后,她相继在多所学校任教,但都不如意,甚至往往在一所学校只教一个学期就辞职不干,她也因此被戏称为“学期先生”。这一时期,生活的苦闷,前途的暗淡,都令她郁闷不已。不过,很快地她又走向了新生,跟随五四运动的浪潮,她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在学校的时候,她曾结识了苏雪林,两人遂结为毕生的伙伴。苏雪林亦是文坛才女,二人相见,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对庐隐的文字,苏雪林是极为佩服的,她曾用“夜雨春蕾茁新笋,霜天秋隼搏长风”两句来形容庐隐的文章。
“五四”这场运动,可以说是拯救了庐隐。“五四”之前的庐隐身沾封建余毒,生活在旧时代的阴影之下,而“五四”之后的她开始接受现代思想的引领,开始拥抱新时代的第一道曙光。而她对封建家庭真正的反抗也就此拉开序幕。
她和郭梦良相识于一次社团集会,之后便很快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注定的另一半。不过此时的郭梦良已有妻室,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交往。而庐隐也曾同家中表兄订婚,只不过这位表兄作为平庸,而且还要去做官,这不能不让庐隐厌恶,于是,她便跟表兄解除了婚约,也因此让人骂了好一阵子。
对庐隐和郭梦良两人来说,在伟大的爱情的面前,什么困难都算不上困难,毋宁说去战胜这些困难方能证明爱情的伟大。那时的五四青年普遍存在着悔婚休妻的风尚,大抵眼界开阔了,就瞧不上原先思想落后的爱人了,现在看来,算是丧良心的事。不过郭梦良倒是没有离婚,他把原配扔在家中,便又去跟庐隐结婚。
两人的婚姻引起了大片的指责和反对。但在爱的兴头上的两人哪顾得上这些,只把这些责备看成他们爱情胜利的礼炮罢了。
婚后的生活与庐隐的想象完全不同,现实与梦想的差距让她很是苦恼。于是,她又重新拿起了笔,在文章中寄托自己的感情。但不久,不幸仍然到来,郭梦良竟一病而逝。突然到来的打击令庐隐不知所措,她的心中充满了哀伤。护送郭梦良灵柩回乡之时,庐隐又受到了婆婆的百般责难,万般无奈之下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了这个家。
她在这一时期连遭厄运,工作不顺,家庭不顺,身边的亲人、挚友接连去世,她是悲苦的,绝望的,她的心里已对这个无情的世界失去了信心,甚至又动起了死的念头。她抽烟、酗酒,慢慢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在身边的人看来,庐隐是一个极为开朗的人,好动、活泼,喜欢与人打交道,喜欢与人合作工作,对生活充满热情,好似一轮闪耀的太阳。可是这只是一种伪装罢了,真正的她与此恰恰相反,她悲观、情绪低落,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没有信心,她厌恶尔虞我诈的生活,厌恶无聊的工作,对生活满心嘲笑与绝望。
她的痛苦不知向谁诉说,有时会憋在心底,任其腐烂发霉,吞噬着自己破碎的灵魂,任它扩大、堆积如山;有时会佯装疯狂,大闹一番,将心中的郁结一吐而快,但疯狂之后,反而愈加痛苦。她偶尔会独自一人在清冷的月色下哭泣,她多想有一个人能拯救她、关心她、爱护她,能听她说话,看她的眼睛,紧紧地抱住她。她是寂寞的。
(四)
李唯建的出现使她的生命又焕发出了一道曙光,这个比她小9岁的年轻诗人,很快就走进了她的内心。他的乐观、积极、顽强、勇敢,都深深地吸引着庐隐,很快,他们就相爱了。再次被爱情征服的庐隐也逐渐走出了阴郁,她开始站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似乎觉得“前面有一盏光明的灯,前面有一杯幸福的美酒,还有许多青葱的茂林满溢着我们生命的露滴”。他们很快就结婚了。
这是庐隐的第二次婚姻,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婚后,二人便东渡日本,寄居在东京郊外。这一时期,庐隐的文风也开始转变,以前的她总是把悲哀看成必然,把绝望看成永恒的真理,在这之后,她因为受到了李唯建的影响,开始对生活充满乐观的态度。虽然还是写了不少阴郁的文章,但已与以前的有所不同,现在的她是要用这种激烈的悲哀来唤起青年追求自由的信心。她要站起来,走出绝望的自我,要向封建礼教宣战,要生活在光明之下,她要告诉世人:“从前我是决意把自己变成一股静波一直向死的渊里流去。而现在我觉得这是太愚笨的勾当。这一池死水,我要把它变活,进而兴风作浪。”
与李唯建在一起的四年是她创作的高峰期,爱情给了她无尽的动力,让她以为她已摆脱了苦难的桎梏,幸福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她还要继续写,她还有力量,她还有思想,她要真正地书写自己的人生。她要让每个读到她书的人都能获得助益,要让自己的名字刻在文学的史册之上,她还要幸福的生活,要与丈夫好好地度过一生。如果,上帝能够给她多一点时间的话……
1934年,她尚在孕期,忽觉腹痛,她知道一个新生命就要到来了,但没有想到,这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当时的她生活拮据,无钱住院,只得请来一个助产士,谁想生育之时,竟然难产,那助产士医术不佳,导致她流血不止,只好送入医院抢救。但为时已晚,她就在那天夜里,永远地去了,年仅36岁。
庐隐几乎一生都在苦难中度过,多难的人生造就了她别样的传奇,她曾无奈地与苦难抗争,也曾勇敢地向苦难宣战,最终,仍败给了命运。不过,上帝还是怜惜她的,所以在最后的时光里,给了她李唯建这个人,给了她一段短暂的幸福。
庐隐,这个被命运折磨、虐待,笑过、哭过、爱过、恨过的可怜女子,最终留给世人的只是一句句叹息,一缕缕思念。
才高貌美吕碧城:惊才绝艳,奇葩独香
清末民初之际,在中国的文坛、女界曾有这么一句话,“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这个吕碧城是何许人也?
她是中国妇女解放的先声,中国女权运动的首倡者,中国女子教育的先驱,中国第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诗人、政论家、社会活动家,还被称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
她出身官宦家庭,年轻时为获得自由毅然出走,一生追求个性与解放,才华横溢,不让须眉。她年老时皈依三宝,终生未婚,孤独逝去,唯将一缕幽魂洒向碧波。她的一生境遇,堪称传奇。
(一)
吕碧城是安徽旌德人,清光绪九年,也就是公元1884年出生。父亲是进士出身,可谓家学渊源。吕碧城从很小的时候就受父亲的熏陶,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其卓越的古文造诣亦逐渐显现。12岁时所作的诗词就已让不少人为之惊叹,若非女子,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