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这么一说,诸将也不好再反对了,杨业也是如此,虽然认为这仗不可取,一旦太宗作了决定,也只好舍命杀敌了。杨业上前奏道:“启禀皇上,末将愿意为先锋。”
本来杨业是很适合做先锋的,太宗对此也清楚,只是杨业刚才反对伐辽,现在又决定做先锋,反差也太大了。何况杨业投降实在是逼不得已,而且北汉早先向契丹俯首称臣,换句话说,杨业不就相当于契丹的半个臣子吗?
太宗松弛表情,说道:“杨老将军,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只是你新近苦战,故国刚亡不久,心绪难免有些低落。朕怎么能忍心让你猝然上战场,不如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为朕出谋划策!”
此时,太宗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原本是想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再来犒赏三军。可是三军将士并不这样想,没有得到奖赏,大家都不愿意再打仗。这种情况下太宗执意伐辽,将士们心里很不乐意。
是夜,齐王赵廷美和太祖长子赵德昭饮酒谈天。
赵德昭问:“王叔,你觉得将士们对皇帝出征的事作何想法?”
赵廷美说:“除了崔翰,大家都不愿意再打仗。”
赵德昭忧虑地问:“怎么没有人反对呢?”
“皇上心意已决,就是反对也没用。”
赵德昭点头:“皇叔刚刚平定北汉,沿路无阻,志满意得。怎么会把契丹放在眼里呢?我料这一战必定凶险至极。”
赵廷美眼神也出现了忧虑,点头道:“我军自出兵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野营露宿,连日行军攻城,士卒早已疲惫不堪。再去打仗,犹如赶鸭子上架,大家都不乐意。”
赵德昭说:“对,而且我们大军长期在外,后勤补给早已不足,原本以为平定北汉后可以得到一些粮草,不料晋阳城内粮草本来就不多,还得分发一些给北汉的降兵。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越来越困难了。”
赵廷美说:“粮食方面皇上已经命人筹集了,估计问题不是很大,只是这场战役显然不能拖太久。贤侄,你可知道,以前每逢打仗胜利,有功将士都少不了封赏。这次,皇上却开口不提封赏的事。”
赵德昭点头道:“是啊,将士们为皇上拼死拼活,为的不就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就算是一般的士卒也盼着多拿些赏钱,早日回家和亲人团聚。现在皇上闭口不提封赏的事,将士们又怎么会拼命呢?”
赵廷美表示赞同,思索片刻,说:“我猜皇兄的意思是等平定了燕云十六州,一并封赏,但是这样做将士们并不乐意。因为燕云十六州还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
赵德昭眼里闪烁着忧虑,说:“而且这次出现了新的问题,将帅们开始怯战了,这是我军从未有过之事。”
赵廷美皱眉问:“贤侄指的是哪件事?”
赵德昭答道:“还不是曹翰和刘遇的事,本来刘遇是攻打西面,西面是北汉皇帝刘继元坐镇的,兵力自然更强大。刘遇害怕,要和曹翰换,最后由曹翰攻西面城墙。”
赵廷美叹道:“我们虽然取得这场恶仗胜利,但将士们付出实在太多了,所以怯阵也是正常的事。”
赵德昭询问道:“不妨由侄儿去规谏皇叔,让他不要打这场仗了。”
赵廷美急道:“贤侄,万万不可,皇兄现在踌躇满志,怎么会听得进我们的话。何况,我们自身的处境都岌岌可危,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赵德昭还想说话,赵廷美连忙封住他的嘴,低声道:“要好好活下去,将来有一天这皇位或许是你的,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万事忍字当头。”
时当盛夏,宋太宗率领大军向北进发。刚开始进入辽境后非常顺利,辽国的东易州刺史和涿州判官先后投降,宋军很快包围了幽州城(今天北京一带,当时辽国称之为南京)。
南京被围的警报,震动了辽国朝廷,皇帝耶律贤和皇后萧燕燕紧急召集群臣。
耶律贤捂着胸口对百官说道:“宋军从来没有这么嚣张过,这次从镇州发兵,一路锐不可当。我们守城大将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近五十年来,我们大辽还没受过这种耻辱。绝不可以让宋军这么嚣张,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平军节度使韩匡嗣说道:“此次宋军倾巢而出,沿途兵不血刃,可谓志满意得。这次敢公然进军我们的军事重镇南京,分明就是想吞并我们大辽,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耶律贤点头道:“若非抱病在身,朕一定要御驾亲征。”
萧燕燕白了他一眼,说:“皇上你这么沉不住气,怎么打得过宋军?”
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说道:“燕云十六州虽然大多被宋军占据,但只要南京还在,我们就有办法赶走宋军。”
萧燕燕点头:“南京是燕云十六州的核心,守住南京,就等于守住了燕云十六州。”
耶律贤赞道:“皇后所言极是,所以我们要派遣最出色的大将守住南京,然后再打宋军一个仓皇失措。”
萧燕燕笑道:“宋军现在锐气正盛,但假以时日,宋军必败。”
耶律贤喘着气问道:“皇后何出此言?”
萧燕燕说:“宋军用了半年时间攻克北汉,现在又急着攻打南京,虽然沿路不断取得胜利。但士卒疲惫,劳师远征,他们气势看似汹涌,实际精神虚弱,体能亏空。攻灭北汉后,赵光义又一举拿下烟云十余州,骄横之气愈来愈浓,所谓骄兵必败,我们只要挫伤他们的锐气,他们定然斗志崩溃,一蹶不振。再者宋军深入我境内,后勤补给困难,就算我们在军事上一时不能拿下他们,也可以将他们困在这里,慢慢消耗,慢慢围歼。”
耶律休哥赞道:“皇后所言极为有理,我们得到情报,宋军将士其实并不愿意伐辽,只是赵光义好大喜功,不顾将士军心,执意如此。只要我们坚守城池,宋军久攻不下,定然产生厌战情绪。然后我们援军和城内守军一起夹击,宋军岂有不败之理?”
萧燕燕点头,说:“来人,赶快传书韩德让、马得臣,让他们拼死守城,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援军一定赶到。”
一个武士领命后,急急忙忙离开。萧燕燕看了耶律贤一眼,耶律贤赞许地对她微笑,萧燕燕好像有些不耐烦一样,下令道:“耶律沙!”
“臣在。”
“本宫上次让你纠集援助北汉的军队,白马岭一战还剩下多少人?”
耶律沙禀道:“还剩五千左右。”
萧燕燕凝眉道:“说来也是我们援助不利,赵光义在攻取北汉后,果然打我们的主意。这次再也不可以轻敌,耶律沙,你就带着这支部队,星夜赶到南京,与韩德让、耶律斜轸、耶律学古等人形成三角之势。最好能够杀出一条血路,和韩德让一起合守南京。”
三人领命而去。
萧燕燕又对老将耶律休哥说道:“休哥将军,救城如救火,只好委屈你老披挂上阵了。”
耶律休哥抱拳道:“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调遣。”
萧燕燕点头:“休哥将军,我打算从皇族五院中选出精壮士卒五千人,另外再拨给你六万骑兵,组成一支救援南京的主力军。这些全是我们大辽最精锐的武士,你老德高望重经验丰富,最适合指挥他们。”
耶律休哥拜道:“谢皇后娘娘信任,即使刀山火海,老朽也在所不辞。”
萧燕燕递上一把宝剑:“老将军,这柄尚方宝剑交给你,这次大战,军事上的一切,就全权交给你了。”
耶律休哥接过宝剑,说:“臣一定杀退宋兵,保住南京。”
萧燕燕把一切军务安排妥当后,屏退左右,扶着皇帝耶律贤回房。耶律贤喘着重气倒在虎皮大椅上,冷冷说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皇上,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不是一直想做我们大辽的武则天吗?哈哈,现在朕有上气病(哮喘病),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到时大辽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如果皇上不想让我插手政务,我可以什么都不管。皇上,你为何要挖苦我?你不知道这是折磨我吗?”
耶律贤冷笑一声:“折磨你?还有谁比你更能折磨我的。燕燕,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好点,你为何就忘不掉那个韩德让呢?我哪一点比不上他,只要你爱我,这大辽江山我都可以拱手交给你。”
“皇上,你又说糊涂话,你以前很明智的,怎么现在越来越偏执。我和韩德让只是朋友。虽然有过婚约,但既然已经嫁给皇上,自然心中不会再想他。”
“那你为何不让我杀死他?”
“皇上,人毕竟是人,韩德让虽然是个汉人,但是对我大辽忠心耿耿。难道你堂堂一个大辽皇帝居然因为吃醋杀国家大臣?这要是传出去,会让四方笑话,到时我们大辽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耶律贤听了垂头丧气:“燕燕,你说的很对,我不杀他。但是每次看到你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梅花发呆,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我知道你以前和韩德让在梅树下许诺终身。我好恨啊,我恨不得砍掉天下所有的梅树……”
萧燕燕突然凶狠地喊道:“我也恨。”
“你恨什么?”耶律贤奇怪地问。
“我恨我的夫君怎么是这么个没用的皇帝,婆婆妈妈,毫无一国之君的气度。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难道生活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成这样?”
耶律贤嘴唇抽动着,说不出话来,忽然冒出了一句:“燕燕,我真想杀了你。”
耶律贤本是一句无奈的话,但萧燕燕听了火冒三丈:“等击败宋军后,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活着也要被你气死。”
“你……”耶律贤手指颤抖,眼神惊恐地望着萧燕燕,“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萧燕燕懒得理他,大步出门,只甩下一句话:“我讨厌没用的人,哪怕他是个皇帝。”
耶律贤怒气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抹了抹染血的嘴唇,叹道:“得到一个人得不到她的心有什么用呢?我这皇帝活得真是猪狗不如。”
萧燕燕心中挂念韩德让,回到书房里,匆忙写下一封密信,托一个宦官私下里交给韩德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