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鹏接管柯东辉后,撤掉了他一天24小时铺的褥子,把他定位在板铺的中间……柯东辉从监室里每天有人打洗脚水和按摩的唯我独尊的地位,降为在板铺上挪不了半步和四周均是陌生警觉目光的严管对象……
1
祁军没想到时春武当所长后,第一个举措竟会拿自己开刀。
当祁军被时春武叫到办公室时,他就揣测,是苏世纪反映了自己在狱政管理方面的问题,时春武找自己是要批评几句的。
祁军坐到沙发上,时春武直言说:“我想让你和谢英鹏调换一下各自所主管的监室。”
“为什么?”祁军没有想到时春武竟会调整自己主管的监室。
时春武面色严肃起来:“我就跟你直说吧,给你调整所管的监室,主要是我不让你管理柯东辉。柯东辉现在是典型的牢头狱霸,你对他的管理根本就没有跟上去。苏世纪挨了柯东辉的欺负,这是他说了,挨了欺负没说的,肯定还有。这样下去,很容易出现大问题。”
祁军已经得到柯东辉家人给的不少好处,如果自己不再管理柯东辉,对他照顾不到的话,显然对柯东辉的家人说不过去。再则,他所得到的好处,也宽裕了他原本拮据的生活。他不由得有些恳求地说:“时所长,我对柯东辉的管理的确有些疏忽,日后我一定对他加强管理,不会再让他出现违反监规的事情。你就别给我调整所管的监室了,要是给我调整的话,监内的情况我还得重新熟悉……”
时春武打断祁军的话说:“对你所主管监室进行调整,是我和其他所领导已经定下来的事,况且在这之前我已把调整的事跟谢英鹏说了。”
见没有通融的余地,祁军只好说:“那好吧,时所长,我服从所里对我的安排。”
时春武有些不放心地说:“我告诉你,21监室的胡晓林也是‘10·12’案件的主犯。你接手21监室后,对他不能迁就,别再出现10监室的问题。”
“我知道。”祁军从沙发上起身说:“没别的事,我和谢英鹏交接去了。”
时春武说:“你过去吧。”
祁军虽表面上服从了时春武的安排,可他仍不想脱手柯东辉,他想到了吴广新,自己关照柯东辉,是当初的所长吴广新授意的。吴广新现在是拘留所的教导员,如果吴广新在时春武面前替自己说句话,让自己接着管理柯东辉,或许会起作用。祁军回到办公室用内线电话跟吴广新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不承想,吴广新回绝了祁军,吴广新说在社会上混的人,管时间长了并不是件好事,特别是像柯东辉这样敏感的人。你别过于看重眼前的利益,你现在脱手还来得及,时间长了你若难以脱手,在管理上就会造成失控,到那时你会不好办的。
祁军听了吴广新的话似乎想开了些,他给柯东南打了电话,说自己不再管柯东辉了,不过有什么事自己能帮上忙的,还是要帮的。柯东南没说别的,只问了下谁再管柯东辉,而后说了句以后再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谢英鹏跟祁军交接完工作后,在整理自己以前所管监室的案件线索时,对胡晓林检举同监室在押人员马健伙同一个叫大海的男子,诱骗外地一男子至郊区四道村将其杀死,抢得三万余元现金的杀人案产生了兴趣。他感兴趣的原因是,他忽然隐约记起自己在干刑警时,听说过有个叫大海的人,并且这人好像是个赌徒,这跟检举材料上说的马健在娱乐城赌博时认识的大海,在嗜好上相一致。
谢英鹏曾把胡晓林检举的线索给过深挖犯罪科科长卢存明,但卢存明始终没给回信儿。他决定自己参与对胡晓林检举的案件线索的调查。
谢英鹏找栾宇陪同,把胡晓林和马健相继提出来做了份笔录。马健信誓旦旦地说案件的线索绝对是真实的。谢英鹏有些不解地问马健,为什么你在押两年多没有交代余罪,而接触了胡晓林后把余罪说了出来。马健说胡晓林在没有进来前曾帮助过我哥家,我哥和嫂子都是下岗工人,并且我哥身体还有病。作为企业家、市政协委员的胡晓林得知我哥家的情况后,资助我侄儿念大学,并把我嫂子招到他的企业工作。我是为了感恩才把案件线索说给了胡晓林。
当谢英鹏问胡晓林,要对他所做的帮助马健哥家的事进行核实时,不知是胡晓林做的此事较多,难以记住,还是他不愿张扬自己,胡晓林说是否有这码事,我也记不清了。
梁志远分管所里的深挖犯罪工作,谢英鹏到了梁志远的办公室,把胡晓林检举案件线索的相关材料递给他说:“梁副所长,我有个案件线索要向你汇报……”
梁志远看了眼材料说:“你这条案件线索已经没意义了。”
谢英鹏诧异地问:“为什么?”
“因为刚才市中级法院来电话,明天上午,要对马健执行死刑。”
谢英鹏惊愕地说:“怎么会这么巧!”
梁志远说:“我对这起案件有些印象。”
谢英鹏解释说:“我原先把这个案件线索在你这儿登过记后,转给了卢存明,可卢存明没给回信儿。”
梁志远不满地说:“卢存明会搞什么案件,他自从当上深挖犯罪科科长后,什么案件到他那儿都会停摆。”
“卢存明不会搞案件,要不我就参与搞。”谢英鹏思忖着说,“这条案件线索我也持有过疑虑,但我刚才忽然想起在社会上混的是有个叫大海的人,我这才认定这条线索或许有查头。”
“可是已经晚了。”
“我们能不能协调一下中级法院,对马健暂缓执行死刑。”
梁志远摇下头说:“那你得请示支队,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2
如果换成别人,马健提供的线索查不下去也就放弃了,可谢英鹏则创造条件非查下去不可,他为对马健暂缓执行死刑的事找到了单东方。
已是副支队长的单东方,分管支队的狱政工作,他看过案件线索材料,听了谢英鹏介绍的情况问:“这起案件的破获能占几成把握?”
谢英鹏说:“我现在说不好,我只认为这起案件线索很值得一查。如果不查的话,一起特大抢劫杀人案,会永远成为隐案,罪犯会永远逍遥法外。更主要的是,被害者的冤屈将石沉大海般的难以昭雪。”
单东方被谢英鹏的话所触动,他说:“你原先把这条线索给过深挖犯罪科,那我先给卢存明打个电话,问问他这起案件现在查的怎么样了。”
单东方拿起内线电话跟卢存明通了话。
单东方放下电话说:“卢存明说把案件线索给刑警支队了,刑警支队的人来提审过马健吗?”
“据我所知没有。”
“如果马健暂缓执行死刑的话,你要调查这起案件线索,从职责角度讲,那只能是协助深挖犯罪科工作。”
虽然谢英鹏对卢存明是持不屑态度的,但他还是没有异议地说:“可以。”
“那好,我先请示下刘支队。”说着,单东方又拿起了内线电话。
单东方在电话里征得刘立国的同意后,他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说:“走,咱俩到中级法院去。”
谢英鹏跟单东方到了中级法院,跟相关领导讲了案件线索情况后,中级法院最终同意了监管支队的建议,对马健暂缓执行死刑。
让谢英鹏没有料到的是,卢存明认为谢英鹏的所为使他的工作陷入了被动,他甚至怀疑谢英鹏是收了胡晓林家人的钱财这么做的,为此他对案件线索的调查很反感。他对走进他办公室的谢英鹏说:“我没有时间陪你搞案件,你愿意搞,你就自己查吧。”
谢英鹏有些恼火:“你有没有搞错,案件主要由你们深挖犯罪科搞,我只是协助你们。”
卢存明冷淡地说:“我没有请你协助呀。”
谢英鹏冷笑说:“那好,就算我多事。”
卢存明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就说:“最近刘支队让我写份材料,我的确没有时间。你也知道,我们科就我和副科长于霞两人,于霞现在还休产假呢……”
谢英鹏不愿听卢存明过多的解释,转身离开了卢存明的办公室。
好在案件线索的调查有单东方的支持,单东方对谢英鹏说:“我跟你调查这起案件,我也跟你学学刑侦经验。”
“我们首先要找到被害者的尸体,得把马健提出来指认埋尸的地点。”
“那好,下午就把马健提出来,到四道村寻找埋尸的地点。”
下午,单东方和谢英鹏带着武警中队的两名武警战士,开车押解着马健来到了四道村。
谁知,谢英鹏开着面包车在四道村附近转悠了三圈,马健竟连大概的埋尸地点都说不出。
谢英鹏说:“马健,我可不是拉你出来逛风景的。”
“没想到这地方这几年变化这么大,房子盖得太多了。”马健指着道边的房子说,“我们埋尸的地方就在这样的道边上,说不上已盖起了房子。”
谢英鹏听了马健的话,心中一沉,他心里清楚,若真像马健说的,那被害者的尸体真的就难找了。不过他嘴上却说:“马健,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巧。你仔细回忆回忆,在你们埋尸的地点,有没有醒目的标志……”
“停车,停车。”马健指着一颗大柳树说,“这个地方有些像。”
马健被押解下车,他在大柳树四周转了半天,最后指着一个满是荒草,稍凸起的土包说:“这个可能是。”
谢英鹏从面包车上拿了把铁锹,将信将疑地冲着马健指着的土包挖了起来。
当谢英鹏累的浑身是汗的时候,他挖到了腐烂的棺木……
直到天色暗了下了,马健也没指出埋尸的地点。
傍晚,单东方开车送谢英鹏回家时说:“咱俩不是让马健给忽悠了吧?”
“不至于吧,我觉得这起案件的真实性很大。他那个叫大海的同案,我原先有过印象,我打电话通过景福分局刑警大队了解,得知那个叫大海的人真名叫胡海。不知为什么,胡海在2008年秋天消失了,恰巧这个时间是马健被押进看守所的时间,我在怀疑,胡海是怕马健检举他而消失的。”
“明天还接着寻找埋尸的地点吗?”
“明天我想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就暂不去四道村了。”谢英鹏现在要急切查清的是,胡晓林对马健哥家的善举是否属实。因为胡晓林也说不清楚是否帮助过马聪家,马健说的事如不属实,那么就证明马健又为了骗吃骗喝说了使人容易相信的谎话。
马健曾说他哥叫马聪,谢英鹏从公安网上查到了马聪家的地址。
3
马聪家住在棚户区,谢英鹏找了半天才找到。马聪到看守所给弟弟存衣物时见过谢英鹏,他把谢英鹏让进屋后,坐在炕沿上剧烈地咳嗽着。
谢英鹏环视了一下室内的摆设,见室内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桌上的彩电。他问:“怎么就你自己在家?”
“妻子上班去了,孩子在外地念大学,家里就剩我自己了。”马聪问,“谢警官,到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事倒没什么事。”谢英鹏说了个来到马聪家的理由,“马健在看守所里老是念叨你这个当哥哥的,说你有病,家里也挺困难的。他对你是放心不下呀!我今天办别的事路过这儿,就顺便过来看看,好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马健,让他能安心些。”
“谢谢你了,谢警官!你回去告诉马健,我家里的情况挺好的,我的病比原先好多了,孩子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看样子马健的兄弟之间感情不错,提起马健,马聪的眼睛湿润了。
谢英鹏转了个话题问:“你在哪儿工作?”
马聪苦笑了一下:“我和妻子原是东林市纺织厂工人,几年前我俩都下岗了,我身体不好,只好在家待着,妻子在外边打工。”
谢英鹏注视着马聪说:“像你这样的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呀!”
“唉!”马聪很感慨地说,“是有贵人相助呀,若我说出这贵人的名字或许你不愿意听,但我得说实话,这贵人就是在你们看守所押着的胡晓林……”
谢英鹏在马聪那里,验证了马健的说法,使他坚信了马健所说案件的真实性。在回单位的路上,谢英鹏猛然想起,各派出所都有失踪人口的备案登记,若是被害者的家人跟被害者失去了联系,极有可能来东林市的某个派出所报案,这样派出所就会留有被害者的信息。对,我何不查查各派出所失踪人口的登记记录。
谢英鹏回到单位,走进时春武的办公室说:“我用一下你办公室的外线电话。”
时春武笑着说:“怎么,要接着查你昨天到四道村挖死尸的那起大案。”
谢英鹏点了下头:“有些眉目了。”
时春武接着嘲讽说:“你谢英鹏在监管支队还属于懂刑侦业务的人,可我现在看你连卢存明都不如。卢存明昨天上午就说,马健纯属为了骗吃骗喝才检举线索的,他说他压根儿没把那线索当回事。而你和单副支队又是跑法院,又是到四道村乱挖一通,结果只挖到了烂棺材板子……”
谢英鹏没有理会时春武的嘲讽,低头看着手里的电话簿,只顾着打电话。
“我把办公室先让给你,电话你就可劲儿打吧。”时春武说着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东林市有三十四个派出所,谢英鹏把电话打到第十七个派出所——先锋派出所时,对方说在2006年8月的失踪人口登记中是有个外地的男子,外地男子的户口所在地是本省的宁棱市,名字叫商夕波,失踪时四十六岁。
谢英鹏开着单东方的桑塔纳,赶到了先锋派出所。他了解到,商夕波于2006年8月4日,身揣三万余元现金到东林市收购大豆,当天入住先锋派出所辖区的双喜宾馆时,他还往家打了电话,之后就失去了联系。三天后,商夕波的家人来到了东林,向先锋派出所报了案。
了解到如此与案件线索相吻合情况的谢英鹏很是兴奋,他回单位向单东方汇报后,单东方说:“你小子真有你的,我还以为这条线索没戏了呢。”
谢英鹏说:“前期工作无论怎么做,若是被害者的尸体找不到,还是枉然啊!”
单东方说:“明天我们押解马健早些走,一定要把被害者的尸体找到。”
谢英鹏等人再次押解着马健到四道村寻找埋尸地点,这回没费太大周折就挖掘出了被害者高度腐烂的尸体。正如马健交代的,被害者的衣兜里还装有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