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永全东游西逛,有一天夜里就游进了村东头的小卖店,抓了大把的毛票还没从窗户里钻出来,就被店主堵了个正着,天没亮就被派出所扣上手铐带走了。舅舅东奔西走,最后花了两万元,总算替这不争气的儿子破财免灾了。
舅舅一生刚强,可他最亲最近的妻儿都在丢他的脸。
岁月更迭,舅舅终于苍老。苍老的舅舅开始信命:“一定是我前生做了什么孽,老天爷才会报应得这么彻底。”听了这话,我知道,舅舅认命了。
三
最近一次见到舅舅是在春节。舅舅领了4岁的小孙子来家里串门。小孩儿像猴子一样的顽皮耍闹,舅舅却宠爱得不行。几年不见,舅舅历尽沧桑,曾经高而直的脊背,越发佝偻了。
妈妈讲的故事像是远去了几百年。眼前的舅舅却是如此的苍老悲凉。
舅舅住了没几天,乡下托人捎来口信,说家里出了乱子。永强两口子又吵架了,窗玻璃已砸碎了好几块。院子里囤的苞米堆好像伤热发霉了,只等舅舅回去想办法。小孙子却哭,他还没玩够。妈妈领我大包小包地送舅舅。车站上同样也是双鬓染雪的妈妈给舅舅围围巾,扣扣子。寒风凛冽,爆竹声声。妈妈侧头,叫一声“哥”,已是哽咽。小孙子却脆脆地喊:“爷爷,爷爷!”半个世纪的坎坷人生在两声呼唤里浓缩。新年冷清的车站上,舅舅终于热泪盈眶。
许多年来,妈妈把自己的回忆不断地补缀修改,舅舅的形象便渐渐眉目清晰,成为某部农村题材电影里的主人公,以及赤脚走在田埂上时被摄像师捕捉了与命运抗衡的倔强背影和坚强灵魂。
我的哥哥
◆文/佚名
我哥不是我的亲哥,我俩的父亲是战友。我哥姓张,我姓吴。
我们两家的灭顶之灾发生在我12岁、哥17岁那年。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下过一场雨。张伯一家来我家做客,我硬拉着哥去河里捉蟹。临近中午时,我和哥刚回到院子里,就见房屋顶部不断有响声,靠山的后墙还出现了几道不断扩大的裂缝。我俩忙向屋里大喊:“爹,娘,快出来啊,房屋要塌了!”话音未落,整个房屋“轰”的一声全塌了。出事后,张吴两家就剩我和哥了。下葬了父母,哥把我领到他家,郑重地对我说:“玲儿,我是哥,就由我来支撑这个家,你放心去读书吧!”我真的好想读书,但我坚持让哥读,哥那年正读高二,学习成绩比我好。哥却突然火了:“让你去读,你就去读——是不是成心想气我!”
从那时起,我在学习上就使上了狠劲,一心想用优异成绩回报哥。在镇中学读完初中,我考进了县城最好的高中。读高二时,不知为什么我的成绩总是下滑,班主任好心批评我几句,我竟因压力过大患上了忧郁症。在这时候,我结识了一名卖化妆品的女青年。有一次,她点燃了两支烟,要我也尝尝。想不到,我尝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我觉得当初抽起来让我呕吐不止的烟卷,越来越让我依赖。事实上,我已染上了毒瘾。而到这时,那坏女人开始让我出钱“消费”了。我实在忍不住时,就掏钱向她买,几次后,哥给我的一个月生活费就被我挥霍光了。坏女人见我没钱“消费”,就劝我退学跟她一起去歌厅坐台。我当即回绝了。但可怕的是,我的异常表现已引起了班主任老师的注意,趁她还没找我谈话,我请事假逃出了学校。
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了,哥是军人的后代,性情刚烈,疾恶如仇。如今我干出了让人所不齿的事,他一生气还不把我扔到山洞里去!我硬着头皮回到家,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然而,毒瘾发作时,那痛苦怪异的表情还是引起了哥的怀疑。
在哥的再三追问下,我羞愧难地交代了一切。“唉!”哥长叹一声,对着我高高扬起了巴掌。我没躲:“哥,你就狠狠打我吧,是妹妹不争气呀!”哥的巴掌慢慢握成了拳头,终于“啪”的一声砸在了他自己头上。哥没对我说一句指责的话,转身跪在爹娘遗像前失声痛哭:“爹,娘,是我太大意,太粗心,没照顾好玲儿啊!”
哭过了,哥把我锁在家里,他走了。第二天中午哥回来后,笑着对我说:“玲儿,我已为你请了两个月假,只要你把毒瘾戒了,学校已答应对你的事保密,既往不咎。”
我决心在这两个月内戒掉毒瘾。虽然中毒不是很深,但戒起来却很难。发作时,生不如死,常常头撞墙,用手拼命撕扯自己的嘴角。
每逢这时,哥就过来坐在我对面,让我用头撞他的胸口,并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嘴里。有一次,我把哥的嘴角都撕烂了,血流了哥一身。几乎每天,哥一边做田里的活一边帮我研习功课。在这期间,我所在的学校校长和班主任老师来家看过我。此时我才知道,哥为了给我求得重新做人的机会,曾在校长办公室整整跪了一夜,而哥恰巧是当年校长最宠爱与最惋惜的学生。
一个多月后,我终于戒掉毒瘾。
重返校园,我原准备全力投入学习,可没想到,那个专门引诱女学生吸毒卖淫的坏女人,见我一直回避她,就找了几个青年到校骚扰我。那时,我有口难辩,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奇怪的是,不久,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原来,哥在我返校后,找了个靠近我们学校的同学家里住下来,一直在背后关照我。在他们扬言要对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时,哥说:“你们谁捅死我也难逃法网,来吧,就让我剁去一根手指,只求你们别再骚扰我那没爹没娘的妹妹。”说着就夺刀要往自己的手指上砍。哥的大仁大义和对妹妹的如海深情打动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他们制止了哥,抱愧走了。那个坏女人也因哥的举报被依法逮捕。
转眼就到了高考。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高等院校。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面对每年一万多元的学习费用,我流着泪选择了放弃。哥却一再宽慰我说:“钱的事由哥来解决,你尽管上学就是了。”至此,我才知道,哥和一位父亲在银行工作的同学早就搞好了关系,为的就是给我上学寻找贷款铺路。
时光匆匆就是3年,我升入大四不久,哥说他过了那年春节就到北京来打工,到那时,他可以随时能看到我了。可过了一月又一月,哥却再也不提打工的事。
大学毕业后,我想先回家看哥再去应聘工作,哥顿时在电话里训了我一通。他一定要我找到了工作再回家,还给我寄了1000元钱,要我买像样的衣服穿上,以最好的形象去应聘。
不久,我突然接到了老家邻居打来的电话,说我哥去世了。噩耗传来,我疯了似的往家赶。
其实,哥早在一年前就诊断出患了胃癌。临终前,他一再对邻居说:“玲儿还没落实工作呢,可不能把我有病的事告诉她呀!”
娘的梳妆匣子,是那次大难留下的唯一遗物,在哥的灵床前,邻居把它递给了我,里面有哥留给我的遗书。我打开后,看见遗书上写着:“玲儿,你的毕业成绩在全系名列前茅,相信你不久就会找到好工作,哥真高兴啊!你上大学的3万元贷款,哥已经还清了,是用卖房子的钱还的。我得的是绝症,你千万不要太难过。棺材我已事先准备好了,咱有一分力就不必麻烦别人。我很快就会见到爹娘了。我会和他们一起在天堂为你祝福,哥相信你是我出色的妹妹。”
哥下葬时,我在哥的墓穴前久久徘徊。我家乡有个习俗,这时候应由死者的男性后嗣在墓穴中的冥床上坐一坐,躺一躺,再烧一把麦草火,叫“暖床”,让逝去的亲人死后不再寒冷。可哥没后人,我是哥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我叫一声“哥啊,你就把小妹当你的儿子吧”,就跳进了哥那冷清幽暗的墓穴。那时候,生与死的界限竟如此的水乳交融、难辨分明。
翌日要送哥上路了,我依然以他儿子的身份跪在灵柩前:“哥呀,我亲爹一样的哥呀,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妹妹!”我的哭诉声随风飘送着。
可哥没后人,我是哥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我叫一声“哥啊,你就把小妹当你的儿子吧”,就跳进了哥那冷清幽暗的墓穴。那时候,生与死的界限竟如此的水乳交融、难辨分明。
大哥回家
◆文/佚名
我们家那时很穷,兄妹三人每学期都要拖欠学费。
我和妹妹在村里上小学,大哥在距家二十多公里的县城上中学。每周六,大哥坐公交车回家,车票是2角钱。全家人一周团圆一次,母亲总是要弄点好吃的,一家人虽然清苦,却过得亲热快乐。星期天是我们最盼望的时候,大哥会带着我和妹妹到村头小溪玩上大半天,疯疯癫癫地乐。所以一到周六的下午,我和妹妹都要站在家门口等大哥回来。
一次周六吃晚饭时,父亲犹犹豫豫地对大哥说:“大强,学校离家远,往后就不要每个星期回来了,放大假的时候再回来吧。”我们都明白,父亲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节约大哥每周往返的那4角钱车费。
以后,大哥几周没回家。又一个星期六,我们已吃过晚饭,屋外下着雨刮着风,大哥突然回家了,头发和衣服湿淋淋的。见到大哥,我们又惊又喜。父亲爱怜地看着大哥,脸上却有些不悦。大哥见父亲生气,气喘吁吁地说:“爸,我没坐车,是走路回来的。”父亲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地烘着大哥的衣服,湿润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着晶亮的光。母亲赶忙为大哥热了一大碗汤饭和几个蒸红薯,大哥大口大口地吃着,咀嚼得那么香甜,吞咽得那么畅快。
从此以后,大哥不坐车了,每周都走路回家,一家人星期天又过得团团圆圆。
又是一个星期六,母亲在晚饭后迟疑了很久,对大哥说:“大强,不是妈不想你回家,你的鞋比以前费多了,你还是一个月回一次家吧。”我们都清楚,买一双胶鞋要花1元多钱,我的鞋是大哥穿后母亲补了的,妹妹还要接着穿。等到过春节,母亲才给我们每个人买一双新鞋。大哥两周没有回家。又到了一个周末,天已经很黑了,屋外下着小雪。我们刚吃完晚饭,大哥突然推门回来了,他赤着脚,脸冻得通红,头上冒着热气,手上紧攥着一双鞋。父母都惊呆了。大哥傻傻地望着母亲说:“我没有穿鞋,是光着脚一路跑回来的。”母亲一下把大哥揽在怀里,紧紧地握住他那双冻红的手,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父亲转过身去,拼命地抽着旱烟,半天没说话。
后来,大哥成了一名威武的武警警官,我和妹妹也参加了工作,兄妹三个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安了家。家里的日子富足了,父母仍住在老家。每到周末,我和妹妹都要带着家人回到父母身边,共享天伦之乐。大哥却很少回家,他所在的警营年年被评为标兵单位。大哥回不了家的时候,就叫大嫂带侄儿回家,还给父母买好吃的。大嫂总说,这些东西是大哥亲自买的。父母知道大哥很忙,没时间回家,总要说起他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大老远跑回家的事。提起那段经历,父亲声音涩涩的,母亲泪花闪闪的。
今年夏天,大哥率领官兵参加抗洪抢险时被垮塌的房屋砸成重伤。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大哥苏醒过来。嘴唇嚅动着想说什么。战友们握住他的手,俯身听到大哥用微弱的声音说:“别送我去医院,我要回家,看我爸妈……”
大哥再回家时,是部队用专车送他回来的。他被簇拥在洁白、芬芳的花瓣里,身躯化为一片热血似的鲜红,音容化为一曲爱民的乐章。
大哥回家了,他将永远守候着他的亲人,永远……大哥再回家时,是部队用专车送他回来的。他被簇拥在洁白、芬芳的花瓣里,身躯化为一片热血似的鲜红,音容化为一曲爱民的乐章。
哥哥,你是一株月光下的向日葵
◆文/佚名
一
童年对我而言是一幅静物写生,蔚蓝的天际,袅袅炊烟,绿色的田野,一种最简单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单纯快乐。
七岁以前,妈妈这个称呼只是一种模糊的象征。每年春节时寄来的新衣服、色彩艳丽的糖果和一些不知名的儿童食品,那些只是我儿时的一种单纯的盼望。外婆才是我记忆初期最真实深刻的人,所以当我七岁那年离开外婆时,我的快乐也被随之剥夺。
来到新家的第一晚,我开始在床上回想一天里看到的新鲜事物。高耸的楼群,车水马龙的街道,广场上造型诡异的雕塑,这对一个生活在农村里的孩子来说充满莫名的新奇。可当我转身准备睡觉时,脑子竟想起外婆的童谣。我抓紧棉被,抓到手心出汗,最后汗水蔓延到眼睛,我躲在被窝里小声抽泣。
“小野,你怎么了?”哥哥轻轻掀开我的被子问道。
“我想外婆了。”我哽咽着说。
哥哥拿起他的枕头挤进我的被窝,轻轻地拍我:“傻瓜,以后有时间阿姨会带你去看你外婆的。别乱想了,今天晚上哥哥陪你睡。”
那一晚我没有做梦,睡得很香。
二
哥哥是继父与前妻的孩子,大我5岁。他叫我妈妈“阿姨”,我叫他爸爸“叔叔”,很奇怪的一家人。妈妈和叔叔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哥哥陪着我。
每天早上我都坐哥哥的单车去上学,中午他来找我吃饭,下午放学接我一起回家。我并没有很快适应这样的生活,我始终都想着我的外婆。我再也看不到大片大片的田野,城市里零星的草坪不能满足我对绿色的怀念。
哥哥会不厌其烦地问我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玩什么游戏,我的回答总是让他挠头。因为我每次的回答都是:“随便,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