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高欢假装不敢违抗尔朱兆的命令,抽调了一万人的精锐人马,准备遣返北上。临出发前,高欢泪流满面的给弟兄们饯行,胡说什么此次一别,永难再见,把气氛搞的异常悲惨。鲜卑人哪知道高欢这是在演戏,众人号啕痛哭,声震天地。
接下来,高欢要火上烧油,煽动鲜卑人对契胡人的仇恨。高欢流着泪告诉大家:“我们兄弟都是落难之人,好容易逃出虎口,如今却让兄弟们回去送死,贺六浑心如刀割!但大王之命又不能违抗,奈何!奈何!”说完,高欢失声痛哭,场面非常感人。
第三步,高欢把问题抛给了傻乎乎的鲜卑人,无数鲜卑人操着鲜卑语,怒吼着回答:“羯奴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和他拼了!今日之事,唯有反耳!”高欢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前三步走的非常漂亮,高欢紧接着跟进第四步,就是确定自己在这群鲜卑流浪集团中的领袖地位。高欢示意大家安静:“今日之事,不反又能如何!但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谁来当我们的老大?”
高欢一直就是这支鲜卑流浪军团的领导者,他在军中威望极高,除了高欢,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选。高欢这么做,只是想给自己挣一个正式的名分,这年头谁愿意做小三?
第五步,高欢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这支野马一样的流浪军团戴上一只紧箍咒,颁布自己的军法制度。否则一盘散沙,早晚会被人吃掉。这支由六镇鲜卑组成的军队,所遇到的一个最大问题,就是他们如何和汉人相处。
自孝文汉化后,六镇鲜卑与汉人(包括南迁鲜卑)的利益之争日趋激烈,所以高欢在起事之后必须解决好这个问题。高欢知道,他打天下要靠六镇鲜卑,但要以后要坐稳天下,还是要靠汉人,特别是汉族士大夫阶层的支持。他身边就有不少汉族士人,汉族士人的利益必须得到有效保障。
高欢下令:“我知汝等野性难训,但欲成大事者,必有军令为先。吾有二令,一不得欺侮汉人,二唯我令是从。敢犯吾二令者,斩无赦!”众人早已经被高欢治的服服帖帖,老大有令,敢不遵从?上万鲜卑人跪在地上,以首叩地,同声答道:“诺!敢不唯将军是从!”
高欢为人很狡猾,但他的另一面却是铁血霸道。别看高欢平时嘻嘻哈哈,一旦涉及根本利益,他是六亲不认的。历来成就大业者,无论他有多少各自不同的优点,但肯定都会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狠”!英雄和枭雄的区别在于人格是否纯粹,而不在手段如何,英雄未必就不会使用下九流的招数。
北魏普泰元年(公元531年)六月二十二日,北魏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第一镇人酋长高欢在信都起兵,开始了他的伟大人生历程。
高欢起兵后,他第一个进攻目标是殷州(今河北隆尧)。殷州位于冀州的西南方向,是冀州通往河东和河南的必经之地,无论高欢是进攻河东,还是进攻河南,殷州都是必须拿下的。
殷州的守将是尔朱荣的堂叔尔朱羽生,他在尔朱氏集团是个并不起眼的小角色,高欢对付他太容易了。高欢指使李元忠率兵做出攻打殷州的姿态,然后派高乾打着救援殷州的旗号入城,趁尔朱羽生不备,一刀剁下人头。高欢之所以让李元忠和高乾出马,说白了,就是高欢还是有些信不过他们,让他们撕下一张肉票,就像林冲想上梁山,大头领王伦让林冲杀个人入伙是一个道理。
高欢起兵的消息在尔朱集团内部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特别是坐镇晋阳的尔朱兆。尔朱兆是个直脾气,他一直把高欢当兄弟,结果第一个出卖他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兄弟。恼羞成怒的尔朱兆终于放下与尔朱世隆的矛盾,双方联手,再加上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的部队,共同剿灭这个吃里扒外的贺六浑。
虽然尔朱兆来势汹汹,率两万精锐东出井陉口,第一战就吓跑镇守殷州的李元忠。但在淡定的高欢眼中,尔朱兆只是一朵浮云。在高欢的日程表上,抵抗尔朱兆排在后面,现在高欢要做的,是另外一件大事。
站在高欢的立场上考虑,他既然已经和尔朱集团翻了脸,那么高欢如果再承认尔朱氏控制的傀儡皇帝元恭的合法性,在政治上会对高欢很不利。高欢的首席谋士孙腾就给高欢提建议,劝高欢抛弃元恭,另立新皇帝。
孙腾的妙计,并没有引起高欢的兴趣,但在孙腾的坚持下,高欢最终了在政治上捞一票。至于新傀儡的人选,高欢选中了渤海太守元朗。
元朗是北魏景穆太子拓跋晃的玄孙。在胡太后执政时期,胡太后有次带王公大臣到府库,说这里的绢帛随便拿,章武王元融因为扛的太多,结果不小心扭伤了脚。胡太后大笑着让人夺去元融的绢帛,元融只好垂头丧气的空手而出,成为官场著名笑柄。这个元融,就是元朗的父亲。从哪方面来说,元朗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高欢估计是被孙腾逼的没办法,胡乱拉元朗出场凑数的。
北魏普泰元年(公元531年)十月初六日,在高欢的摆布下,元朗在信都城西设坛称帝,改元中兴。援引权臣法则惯例,高欢自然收到了丰厚的政治支票,如下:“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和当初元子攸对尔朱荣一样,就差点封高欢为太上皇了。
闹剧结束后,高欢立刻将元朗踢到一边,全力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决战。因为高欢的“兄弟”尔朱兆已经率十万精锐骑兵,冲出井陉口,风驰电掣般的向信都杀来……
不过尔朱兆的“十万大军”鸡飞狗跳般的杀到了距离信都东南一百多里的广阿(今河北隆尧东),却突然停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高欢在窦泰的建议下,使出一招破坏尔朱家族团结的反间计。高欢派人四处放诈弹,一边说尔朱世隆、尔朱仲远等人要陷害尔朱兆,另一边又说尔朱兆将和高欢联手除掉尔朱仲远。尔朱兆和尔朱世隆等人本就面和心不和,经过高欢这么一搅和,他们彼此之间的不信任立刻被放大。结果“迭相猜貳,徘徊不进”,这就给高欢腾出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等尔朱兆醒悟过来,高欢已经做好了应战的一切准备。由于双方实力有一定差距,高欢对是否有把握战胜尔朱兆还是不太自信。但让尔朱兆没想到的是,他斗智不如高欢,斗勇,依然不是高欢的对手。
北魏中兴元年(公元531)十月十五日,高欢率军北上,在广阿与尔朱兆进行了一场大规模阵地战,这是这对“兄弟”第一次刀兵相见。尔朱兆企图在战场上挽回颜色的努力又失败了,此战尔朱兆惨败,被高欢揍的找不着北。高欢在这场战役中获得的最大红利,是尔朱兆手下装备精良的五千多带甲步兵。看着尔朱兆狼狈逃窜的背影,高欢再次仰天大笑。
高欢下一个军事目标,是邺城。
从三国以来,邺城就是北中国的著名国都,先后在这里建国的有曹魏(陪都)、前燕(正都)。北魏虽然没有定都邺城,但邺城一直是北魏的第二大城市,战略意义非常重要。邺城是河北首镇,而且邺城是南下攻取洛阳的必经之地,所以高欢能攻下邺城,进可图中原,退可守河北。
镇守邺城的是相州刺史刘诞。刘诞可能是尔朱集团的骨干成员,否则一不会做上如此高的位置,二不会高欢来了,他居然不开门。刘诞倚仗邺城城池高大,拒不开门。刘诞倚在城头上,阴阳怪气地看高欢的笑话:贺六浑,有本事你进来呀!
刘诞还是小看了贺六浑。没错,在正常情况下,高欢是无法进入邺城,但难道还不能允许高欢走“歪门邪道”么?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是有的。
高欢的办法其实也不算什么高难度,就是挖地道进城!不过高欢挖地道,不是破地而出,而是塌城。具体办法是高欢派一支工兵变成地老鼠,挖进了邺城的地下,然后在地下表层立起一根根大木柱。
邺城的地面表层虽然安好无恙,但地下已经被高欢给掏空了。然后高欢放了一把火,木支架被烧成了灰,地面上也自然塌了下来。刘诞做梦也没想到高欢会玩这一手,城塌之时,就是刘诞被擒之日。中兴二年(公元532年)正月十七日,高欢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这座历史名城。
高欢占领北方重镇邺城,在高欢的创业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正是从这一刻起,高欢在群雄逐鹿的乱战中占有了战略优势,就如上面讲到的,邺城的地理位置绝佳,进可取中原,退可守河北。
高欢攻克邺城,震惊了尔朱集团所有人……
控制河东的尔朱兆、控制河南的尔朱世隆、控制山东的尔朱仲远,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格局。而高欢控制下的邺城,偏偏就在这个三角格局的中间。高欢“进可图中原、退可守河北”的战略目标达到了,但尔朱兆等人却感受到了巨大的战略威胁。
一股强烈的寒意,袭过他们心头。
为了尔朱氏共同的战略利益,这几位大爷终于达成了难得的共识:枪口一致对准贺六浑。贺六浑不死,咱们就得死!
就在高欢扶持的傀儡皇帝元朗率百官入驻邺城不久,也就是北魏中兴二年(公元532年)闰三月初九日,尔朱兆、尔朱世隆、尔朱仲远,外加从关中远道而来的尔朱天光,四支尔朱家族的军队,总计二十万人(《周书·贺拔胜传》作“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的窜到了邺城郊外,在邺城南郊的洹水岸边下营。
高欢站在城上,望见远处旌旗猎猎,狼烟滚滚,默然无语。他知道决定自己和尔朱家族的命运大决战,即将到来。
人生就是一场场赌局,赌赢了这一局,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场赌局。高欢是一个命运的赌徒,他人生的每一刻都在和命运进行残酷的赌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为赌王,但至少机会就在眼前。再说,尔朱们已经拎着菜刀踹上门了,即使高欢想退出赌局,尔朱兆等人会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