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加上吴组长七个人,押着周五和赵六往村外走。不想让老百姓看见,他们不知道情况,看见了会胡说八道,说八路军杀自己人。
吴组长说走得远一点。走过庄稼地,又过了一个坡。到了一片树林里,树林里有一块空地,四周有树挡着,在这里干什么,都不那么容易被人看见。
靠着一棵树,让周五和赵六站好。也想站好,可怎么也站不住,腿发软,撑不住身体。两个人一起跪下了,朝着吴组长,朝着六支举起来的枪。
这几天,两个人没关在起一起。怕他们们串供,所他们一人关了一间房子。没时间,也没机会说话,赵六怎么想的,周五不知道。可周五知道,不管赵六想了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后悔,后悔不该跟着周五往西北走,还有,就是恨,恨周五硬拉着跟他走。
这么一想,周五就转过眼,对赵六说了一句,兄弟,我对不起你了。
赵六没听到一样,脸色如土,已经象一个死人一样把眼睛闭上了。
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周五还是忍不住又去求吴组长。和上几次求吴组长不一样,这回周五是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着说,吴组长,我求你了,我是叛徒,你就把我毙了吧,可赵六不是特务,你就把他放了吧。
吴组长挥了一下手,六个男人把枪举了起来,接着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声音,再接着,就响起了子弹射出枪膛的声音。
看到举起来的枪,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周五闭上了眼睛,只要是个人,到了这会儿,都没法不把眼睛闭上,很少会有人有胆子,睁着眼睛看着子弹怎么样飞过来,穿过自己的心脏,或者打碎自己的脑袋。
枪响了,听到了子弹啸叫的声音,身上却一点疼痛都没有。是不是这些人枪法不准,打偏了。按说不会啊,离这么近,根本就用不着瞄准也能打中。闭着眼睛继续等着子弹射来。枪还在响,好象响得更厉害,可还是没有子弹射到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五有点糊涂了,不由得睁开眼睛去看。一看,周五呆住了。
七个人中,已经有三个人死了。全是被子弹打死的。活着的四个人,有一个中了弹,还没有死。这四个人,包括吴组长在内,正抱着枪,趴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射击。顺着射击的方向看过去,周五看到了日本人。一群日本兵,看不出有多少人,好象很多。正叫喊着往这边冲。
不那么糊涂了,多少有些明白了。一定是日本人来偷袭,先头小分队看见了他们,就想先把他们消灭掉。结果就在六支枪要向周五和赵六开火时,鬼子先开了火。就这样,本来要死的周五和赵六,没有能死掉。
是鬼子没让他们死,周五可没想感谢鬼子,看到鬼子往上冲,知道等鬼子冲上来了,一样也活不了。
那个吴组长,一直搞政治工作,没有的打过仗,不会打仗。举着手枪,没有目标地地乱射,一点儿也不会指挥。这么打下去,准得完蛋。
周五打过许多仗,还是排长。他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明白这个时候要怎么样做才有可能挡住的鬼子的进攻。
周五急了,喊吴组长过来。吴组长问周五要干什么。周五说,快把绳子给我们解开。吴组长说,你是不是想跑。周五说,多一杆枪,就能挡住鬼子,让鬼子冲上来,不但我们要死,你们也一样得死。
一听要一块死,吴组长爬过来,解开了绑在周五和赵六身上的绳子,边解绳子边说,等打完了鬼子再解决你们的事。
绳子一解开,周五就抓起了死者扔在地上的枪。抓起了一杆,回过头,看到赵六还靠在大树上,好象不知要干什么。周五把枪扔给他,朝他喊着,还愣着干什么,快打鬼子。
赵六拿过枪,转过身,朝鬼子射击。林中一个块高处,有一间倒塌的破庙,把它占住了,鬼子向上攻,就难了。周五拾起另一个死者的枪,从死者身上解下子弹弹,大声喊着,快撤到破庙里去。说着自己先向破庙跑去。
紧随他身后的赵六,朝他低声说,这可是老天有眼。周五说,什么意思?赵六说,跑呀,再不跑,等会就没命了。周五说,这个时候要跑,那就可真的是叛徒了。赵六说,不跑就得死。周五说,那就和鬼子拼了,和鬼子拼死,不冤。赵六说,到别的地方一样打鬼子。周五说,我已经入了党了,我只能跟着党打鬼子。
正说着,两个鬼子从坡后面,露出了头,两人一块举枪,两个鬼子倒下了。
进了破庙,象进了碉堡。吴组长的人,也跟着进来了。周五说,你们听我的指挥,咱们人少,子弹也不多,要省着用,可别乱放枪。周五让大家检查了弹药,给每个人安排了狙击的位置。连吴组长也不得不听周五的安排,不过,他的另一个任务,他一点儿也没有忘记。他想好了,打完了仗,还要继续对周五和赵六执行死刑。
鬼子的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不过,透过断墙的缺口,能看到大队的鬼子正从远处涌来。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看出,这个破庙帮不了大忙,顶多让鬼子的脚步放慢一些。吴组长有点紧张了,对周五说是不是撤到村子里去。周五说,我们的人,还有老百姓,全在村子里,咱们多守一会,村子里的人听到枪声,就可以转移了。咱们部队,张团长他们,也可以有时间,做好战斗准务。
鬼子又攻了两次,还是没把周五他们守卫的这个破庙攻下来,鬼子有些恼火了。架起了迫击炮,朝破庙轰了起来。一颗炮弹落进了破庙,在周五身边炸响。周五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三天后,周五醒过来。眼睛睁开,看到一个女的。吓了一跳,想坐起来,身子动不了。问女的,你是谁。女的说,我是护士。周五说,这是什么地方。女的说,这是救护医院。周五不再问了,他明白了。
明白了,只是部分明白了,还有许多不明白。周五接下来,马上想到了赵六。赵六怎么样了?这么一想,马上问护士。一块来的伤员,还有几个?护士说,还有五个。周五问,有没有一个叫赵六的。护士说,没有叫赵六的。周五说,完了,赵六肯定被炸死了。这么一想,周五难受起来。护士问周五,赵六是他什么人。周五说是个朋友。
护士叫尼梅。尼梅说,你这个人,命可真大,弹片穿过了你的脑袋,昏迷好几天,还是醒了过来,弹片穿过了你的大腿,流了那么多血,可你腿却没有断。医生说了,你只要养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就可以出院了。
尼梅是个护士,也是个女兵。她走进帐篷,给伤病员换药时,穿着白长衫,戴着白帽子,只有军装领子敞开处,露出白净的一段脖子,她走到周五跟前,脸上带着笑,走到别人跟前,也是带着笑。可周五觉得,尼梅对他笑时,笑得要甜一些。来给周五换药的女护士,除了尼梅外,还有别的女护士。可别的女护士,给周五换完药了,人家长的什么样子,周五记不住。只有尼梅换了药走了,周五还能老想起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