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非常相信教育。所有人都对教育持有一样的观点,并不会因为这个人的身份而有不同,无论这个人是位高权重还是平民百姓,富有四海还是一穷二白。只要这家人不是太穷或者父母实在是管不了这个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会去上学。在这方面人们的思想如此统一,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如果一个人想在朝廷那里得到荣誉以及金钱的话,相比于其他途径,读书是一条更加宽敞与正规的路,而且对于年轻人来说,只有读书才能保证自己脑海中那奔腾不休的野心最后能够实现。西方人想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才或者想在社会中得到一个较高的地位,他有很多路可以选,例如成为国会议员,或者某个政府部门的主管,想要与公众互动,这些职位都不存在问题。但在中国,除了从学校毕业那一条路,别无他选。
尽管如此,但这也不意味着没有读过书的中国人就没有改善生活的办法。其实在中国,除了所有人都渴望的上学的路,其他的路也不会因为你没上过学就走不通。举个例子,你可以当个能挣钱的商人,买房买地,让自己因为有钱而远近驰名。不过,商人的地位并不高,就算你再有钱也只是个商人,那魅力十足的上流社会也许永远也不会对你敞开,那卑微的头衔或许连一个最没用的酸书生也能拿到,却不会给你。
从另一面来说,一个读书人,无论别人如何看他,但就算是面对着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他也总是能将腰板挺得更直一些。尽管他或许穷得就像寓言里那只生存在教堂的老鼠;他的父亲可能只是个苦力;也可能他自己也无才无能,连养活自己的钱都挣不到。但那又如何,每个读书人都有成为总督的可能,到时候他将有权管理两个省,超过两千万或三千万的人受到他的管辖,至于他是否有这个能力,没有人有权怀疑,包括他的上级。
不知道有没有一天能够发生下面的奇迹:不需要法律限制,也不用政府出钱,无论在哪儿,是在人口众多的城市,还是虽不太富裕,但还能请得起教师的乡下,学校都建得起来。一直以来,不管计划能不能成,会不会被执行,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制定自己的教学计划。因为政府没有专门负责乡村教育的部门来解决农村学生的教育问题,所以乡下或者住在城郊的一些较有威望的老人,会在年尾的时候聚聚,商量一下学校的事。为了能请到一个有能力的老师,他们需要筹到足够的钱,所以这些人要走访那些有孩子的父母,弄清将有多少孩子会来读书以及明年一年能拿出多少钱。这些都办妥了,就要去找校长。
由于校长的人选对于教师以及村民都非常重要,所以这一步是最难办的。运气好的话,校长的人选在本村或者当地就能找到,他要有出众的人品以及才能,并被证实可以胜任,然后就可以成为校长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对学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非常顺利。如果本地没有合适的,那么教师们就要去别的,传言有合适人选的地方找。在通过了漫长的面试、推荐以及以证实学识人品为目的的暗访后,他才能成为校长。这件事一旦确定,他会有一年的任期,在这段时间里,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任何人都无权辞退他。与中国现存的这种方式相比,米提亚人和波斯人惯常的办法更有弹性一些,不过孔圣人恐怕不会喜欢这种做法,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协商来决定是否解雇教师,一旦解雇的意见通过,就会付诸行动。我们不如来做一下这样的设想:现在,新的学期开始了。寒假刚刚结束,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七,阳历的话,大概是二月中。人们开始为新的一年筹划起来,过节以及喜庆的氛围随着新年的远去已经找不到了。尽管在两天前,人们还在为元宵节的到来欢欣鼓舞,放眼望去,每一家都挂红灯、系彩绸,热闹非凡,不过现在,元宵节过完了,这些也就都消失了。因为过年而被暂时放在一边的生意、买卖、教育等,又被人们拿回来继续干了起来。
那些生活在村子里的长者们,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但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学生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东西。中国人为这些学生都准备了什么呢?让我们来看一下吧。毕竟这些学生可是中国未来的学者、高官,甚至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会成为一个统领一方的总督。大家可以把这所学校当成一个范例,看到它,我们也就差不多知道中国所有学校的情况了。中国人对校舍并没有特定的要求,除了要遵循传统的理念外,什么样的校舍都有生存权。这所学校的校舍只有一间,孤零零地趴在那儿,不起眼不说,连一点美感都没有。屋子里也一团糟,去年的学员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地面弄得极其肮脏,而且坑坑洼洼。在墙面上既没有悬挂地图,也没有悬挂字画。教室内到处都是凝结的污垢,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幅“图画”,那就只能是那些又大又黑的墨迹了,这些“图画”来自于未来的画坛圣手们的涂鸦。年复一年,这些污渍在没人清理的情况下随意累积,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蜘蛛在角落里自由自在地结网,一点戒心都没有,没人会打扰它,它也对此非常自信。
相比于乌漆麻黑的墙面,白色的墙面当然会让人感觉更舒服,如果屋子给人一种鼓舞的感觉,那么,学生们在这里学习也能充满热情。
不过,在中国从来没人考虑过这些,也可能有,但他们并没有将这种想法用于孩子们的校园生活中。在这样的屋子里,孩子们将度过他们的孩童时代。孩子们的母亲以自己的柔情来弥补这里环境的艰苦,这种柔情是这个民族特有的,她们对孩子充满慈爱,希望孩子们的身体以及心灵都能够在这里得到发展。
这所房子的窗户有两扇,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做工很糙。长两英尺,高二点五英尺。因为它上面有不少又细又直的木条,所以在防贼,还有透光这两方面有不错的表现。坐在屋里,透过窗户,夏天你能感觉到轻轻吹过的微风,冬天你能听见狂风的怒吼,那声音非常沉重,就好像在告诉你,它非常痛苦,因为它的心被撕碎了。这间校舍的条件确实很糟,让人感觉非常失望。但房子的外面倒是有一番优美的景致,打开屋门或者那扇小窗,向外望去,你会看见一棵榕树,这棵榕树非常大,一副枝繁叶茂的样子,伸展出来无数的枝杈以及那些好像永远也不会变得再浅一点的叶子,侵占了院子的一部分领空。这美丽的景色霸气十足,它有让人忘记其他事物的能力,又脏又乱的教室里那乌糟糟的墙壁、坑坑洼洼的地面以及浑浊的空气。大榕树看起来非常感性,在不同的情景下,表现出不同的情感,对于那些必须在此度过童年的孩子来说,这棵大榕树将成为他们那大好年华里快乐的源头。当阳光普照大地,它看起来快乐又悠闲;当日薄西山时,它看起来压抑又忧伤;当暴风雨降临,它内心深处的情感似乎也将随风雨喷薄而出,无论最后如何,它都希望将自己躯干之下所包裹的力量展示人前。对大榕树来说,学生们的生活如此地枯燥与乏味,不过这和它到底没什么干系。
学生们随着学期的开始慢慢地汇聚到一起。各种年龄段的孩子都有,小的有七八岁,大的有十七八岁。这些孩子里有一些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学校生活十分陌生,所以不知如何是好,在他们脸上,腼腆和胆怯如此明显。还有一些则看起来兴致勃勃,跃跃欲试。和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属于孩子独有的天性在他们身上显露无遗,他们漆黑的眼睛不时地闪现出快乐的光芒,他们欢笑着,在玩闹带来的愉悦中奔跑着。这些孩子与差不多大的英国孩子相比,看上去野蛮而且没什么教养,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说,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很难让人喜欢。尽管真相并不是这样的,但他们确实都长着一副卑微相。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的衣服,中国的衣着不仅质量很糟,而且样式也非常死板,这使他们给人一种身份低微的感觉。
看看这些孩子,他们的衣服就非常不合身,上衣和裤子都松松垮垮的。
这些衣服是孩子们的母亲自己做的,它们原本是自家织出来的棉布,都是深蓝色的,母亲们将它们裁制成衣,给了它们相同的样式,在它们的衬托下,所有的孩子都如此地普通。如果两个孩子个头差不多,那么就算是穿错了也不会有人察觉,因为这些衣服在尺寸上没什么要求。他们看起来身份低下的另一个原因是外表,他们的长相缺少贵气。
事实上,中国人的五官所具有的特色导致了他们很难漂亮。所有的这些—高高的颧骨,宽大的嘴巴,过小的黑眼珠,以及枯黄、缺少血色的肤色—都意味着一张平凡的脸。生活中,大多数人都长成这样。
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和一个高一点的凳子,是孩子们的必需品,当然,这些由他们自己准备,为了方便放置书本,所以一般桌子会有两个抽屉。原本空荡荡的教室,随着孩子的涌入,瞬间就被填满了。
二十几个孩子选好自己满意的地方坐下,在未来的一年里,那个地盘就属于他们了。以一个西方人的角度来看,这真是太挤了。在我们的卫生观念中,这间屋子,如果考虑到对孩子们的健康的影响,装十个人都嫌多。对于这种情况,孩子们倒是不在意。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对孩子们来说没什么不妥当的,因为悠闲、舒适的生活离中国人太远了,他们习惯了现在的一切,在中国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污浊的空气、肮脏的环境、恐怖的味道、坚硬的桌椅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学习,任何一个英国孩子都得看大夫。
老师在孩子们入座的嘈杂声中走了出来,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内,他的家就是和教室相连的那间房了。教室在他进来后马上安静下来,二十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掂量出这位教师的分量。他们想知道接下来和他们相处的人性格怎样,严厉?宽容?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学习时光,是悲惨的煎熬,还是快乐地过?如果是后者,那么这需要老师有一颗宽厚的心,只有这样才能把学习这件事变成一种快乐。
这些问题在孩子们的大脑中飞旋。他们需要抓住每一个细节,以找到可以获得答案的那些微小讯息,即使那位老师看起来如此严厉,就像一座“狮身人面像”。
村里的长者们特地为这位教师准备了一套座椅,他在椅子上坐好。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很大的砚台,一个装水的小瓷瓶,一个棕色的小茶壶以及与之相配的两三个像是来自小人国的茶杯,其中那个瓷瓶里装的水是用来研磨的。一根戒尺摆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它是用一块又粗又硬的竹子做成的。在上课的时候,教师们通常戒尺不离手,这似乎成了教师的一种标志。
孩子们看着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急躁与不安,不过这个人一语不发,他的脸孔上没有一丝笑意,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既没有发表一些充满热情的言论,也没有被眼前这些孩子打动,至少没有一丝如此的痕迹,尽管这些孩子的面庞充满童真。他当然不会在孩子们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要是这样,孩子们就会发现自己对他们感兴趣,或者发现自己在内心深处对他们抱有怜悯宽容之心,那么,在过去的传统面前,自己将会成为反叛者,人们会认为他缺少气魄,品性懦弱,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孩子面前的威信也会受到影响。
把学生按照不同的情况区分开来,是教师开始要做好的最重要的事。首先要弄清楚学生都读过哪些书,然后再根据他们各自不同的情况因材施教。学生们在任务下达之后,就在各自的座位上开始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