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都是无头苍蝇
今天的社会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人们的满足感却严重匮乏。
——大卫·美尔斯
本章主要观点导读
依然身为蚁族的80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其实连蚂蚁都不如,更像是只无头苍蝇。
“8090”之所以容易选择焦虑,跟他们的成长背景密切相关。
80后有着太多的共同的童年记忆,而这些共同性也就意味着没有选择性,于是他们不需要选择,也就不习惯选择。
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各种选择包围,但是又常常无法选择,因为很多时候你在选择的同时也在被选择,而最后留给自己的选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有时甚至没有选择。
对于不习惯选择的80后和不会选择的90后,过多的选择反倒成为他们的负担,倒不如曾经国家给大学毕业生和年轻人塑造的人生之路来得幸福。
过多的选择是有代价的。
尽管现在的选择越来越多,但是人们生活的满足感却在下降。
社会赋予年轻人选择的权利之前并没有给予他们一个培育选择能力的环境,反而削弱了他们选择的资本和底气,于是选择就变得残忍。人生也就注定布满“杯具”。
在生物界,有一些较为低等的生物,它们的神经没有都进化到大脑,有身体里的神经节,就算掉了脑袋还可以行动,只是失去了眼睛和部分神经无法控制行动。苍蝇就属于这种有顽强生命力的低等动物,据说如果苍蝇被切掉了头,因为失去了方向感,它还会扑着翅膀在原地打转数小时,直到饿死。
2009年,青年学者廉思出版了《蚁族》一书,提出“蚁族”的概念,对“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进行了典型概括。蚁族是继三大弱势群体(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绝大多数人没有“三险”和劳动合同;他们的平均年龄集中在22~29岁,九成属于80后一代;他们主要聚居于城乡接合部或近郊农村,形成了独特的“聚居村”。他们是有如蚂蚁般的弱小强者,他们是鲜为人知的庞大群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群体显然已经扩展到了90后,而众多已过而立之年,还依然委身于这种“聚居村”的80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其实连蚂蚁都不如,更像是只无头苍蝇。因为蚂蚁是社会性动物,从小有大蚂蚁照顾,长大了就有工作分配,又能享受房子和食物的福利,同时还可以跟上一代蚂蚁住在一起,赡养“老人”。而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之后,还是低等动物一枚,依然在原地“垂死挣扎”。
实际上,不仅是蚁族,大多数“8090”都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他们不断地尝试不同的方向却又不敢选择到底往哪一个方向努力,总是在原地打转,像只无头苍蝇。这种类似于无头苍蝇的选择困难问题,在医学上被称为“选择焦虑症”,1973年由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教授瓦尔特·考夫曼提出,也称作选择困难症。所谓选择恐惧症,是面对选择的时候会觉得异常艰难,无法正常作出满意的选择,在几个选择中必须作出决定的时候表现出恐慌、惊慌失措甚至汗流浃背,到最后还是无法选择而导致的对于选择所产生的某程度上的恐惧。选择恐惧症,在心理学上也称为选择困难症或选择障碍症,是一种不自信、缺乏自立意识、害怕失败、逃避责任的心理表现。
选择焦虑症被大众所了解是因为一部香港电影《天生购物狂》,剧中刘青云扮演的李简仁就是典型的选择焦虑症患者,每次要做决定的时候总是犹豫不决,手心冒汗,非常痛苦。哪怕是吃顿饭,都会把菜单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还会把菜品的优缺点全部列出,点个菜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都不算完。他练过很多种功夫,倘若是使出来,任何一门功夫都能战胜对手,可是对一名选择恐惧症患者来说,到底要用哪一门功夫,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用哪一门功夫他都觉得不够完美、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在选择的问题上大伤脑筋,甚至连对手都快等睡着了,他还不能决定究竟用什么功夫出手。
现实生活中,很多年轻的“8090”,在遇到问题时,总是习惯性地先问百度,在网上将问题的利弊全部了解透彻以后,再去进行选择,而在决定的时候又举棋不定,进而又求助于网友。在一些论坛和微博上,到处是“选择疑问式”的求助。要不要跟老板谈加薪?要不要跳槽?该不该接项目?甚至连生活中做菜先放盐还是先放油的琐事都有人在等待网友的指点。
“8090”之所以容易选择焦虑,跟他们的成长背景密切相关。20世纪80年代,虽然市场经济已经萌芽,但是中国社会仍保留着集体主义的痕迹,大多数中国人依然过着没有太多差别的生活:大家拿着差不多的工资(按照工龄和职称),住在差不多面积和造型的房子里(公家分配的),吃的东西也差不多(因为物流尚未发达,都是本地自产自销),穿的也差不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布料和款式),出门骑的自行车都差不多一样(男的骑28寸永久牌,女的骑24寸凤凰牌)……而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们都是坐着父辈“28式”单车上学,狂吃干脆面收集“小浣熊”贴画,看《葫芦娃》、《圣斗士》、《七龙珠》直至《灌篮高手》的动画片;拉过蛔虫,吃过宝塔糖,背过“五讲四美”,白天学**、晚上偷打《魂斗罗》和《超级玛丽》……80后有着太多的共同的童年记忆,而这些共同性也就意味着没有选择性,于是他们不需要选择,也就不习惯选择。
而90后的童年经历的选择要多得多,彼时物质已经极大丰富,城市增加了各种新机会,住房条件逐步改善,全社会处在发展的共赢阶段。90年代城镇出生的孩子大多数是独生子女,衣食无忧,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苦,属于通常说的“蜜罐里长大的一代”,大学毕业前,有父母做主,有老师指导,他们也不需要选择,也没有学会选择。
与80后经历的无差别生活相比,“8090”踏入社会的时代可以称作花花世界,吃喝玩乐、衣食住行的选择何止万千?品牌、颜色、造型、型号……无穷无尽,应有尽有。他们毕业以后,不再有国家为他们塑造人生,一切都需要进行主动的自我设计。工作要自己找,房子要自己买。他们可以选择从事任何职业,这个职业可以跟所学的专业相关也可以毫无关系,可以作为长期的事业也可以用来短期过渡或者积累;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工作单位的性质,无论是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国企还是民营企业、境外机构,也可以选择自己创业;他们可以选择生活的地点是中国还是外国,是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还是二三线城市,是县城还是农村……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各种选择包围,但是又常常无法选择,因为很多时候你在选择的同时也在被选择,而最后留给自己的选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有时甚至没有选择。譬如就业,“北上广深”的人才需求量占到全国的32%,本土500强企业中的一半集中在这些一线城市,看上去机会很多,但是竞争也激烈,人才也多,不仅有本地众多名校的毕业生,也有各地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慕名而来,也是众多海归的首选之地;同时,选择“北上广深”还得承受大城市高昂的房价、拥堵的交通、糟糕的空气质量以及难搞的户口……而二三线城市乃至县城、乡村,越小的地方越靠关系,机会少收入低,教育、医疗、文化资源与大城市的差距又不是一星半点,工作环境人际关系复杂……所以,无论作何选择都面临着风险。
对于不习惯选择的80后和不会选择的90后,过多的选择反倒成为他们的负担,倒不如曾经国家给大学毕业生和年轻人塑造的人生之路来得幸福。在此之前,大学生按照既定的路线,一毕业就可以得到一个干部的身份,然后到国家机关或者企事业单位从事脑力劳动,一步一步,凭着工龄资历来改善自己的住房条件和生活水平,到了年老可以顶着个科长处长或者高级工程师之类的头衔光荣退休,到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在心理上总是稳定踏实的。
而现在不少大学生,看上去是无所牵绊“海阔凭鱼跃”了,到处都是机会是舞台,随便一个翻滚都能激起美丽的浪花,得到喝彩。于是这里跳跳、那里蹦蹦,哪个公司哪个行业都试试,多年奋斗过后,自己的目标被不断地修正,从最初雄心勃勃地要成为一个富豪,到后来的要嫁(娶)富豪(富婆),逐渐演变成要生一个富豪……最后回过头来,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无头苍蝇,无论从哪个方向选择努力都难以赶上过去年代的那种稳定生活,没钱没房没地位,终日奔波劳碌,心力交瘁,自信心在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毋庸置疑,选择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让我们可以控制自身的命运,并让我们在任何情况下,获取我们确实想要的东西。选择是自主的基本条件,而自主则是良好生活的基础。健康的人渴望也需要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另一方面,更多的选择并不意味着更好。过多的选择是有代价的。”美国斯沃斯莫尔学院的社会心理学和社会行为学教授巴里·施瓦茨告诉人们,选择是件好事并不等于更多的选择会更好。实际上恰恰相反,过多的选择致使各方面的考量也会增多,让选择承载的寄托过量,于是希望越大可能失望越大,自怨自艾心情压抑。对于需要决策的事情更是缩手缩脚止步不前了。长此以往就形成了所谓的选择性焦虑症。
所以尽管现在的选择越来越多,但是人们生活的满足感却在下降。社会赋予年轻人选择的权利之前并没有给予他们一个培育选择能力的环境,反而削弱了他们选择的资本和底气。大学扩招使得大学生“天之骄子”的光环扫地,大学毕业生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于是选择就变得残忍,俯仰之间,世事变迁,踮起脚尖够不到天上的云彩,蹲下之时脚底的泥沙已被潮水吞噬。人生也就注定布满“杯具”。
巴里·施瓦茨说,无从选择,多即是少。
“过去,我们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没有选择,一座城镇,一份工作,一直到老。现在,我们有了一些选择的自由,但选择依然很难。这不仅需要个人勇气,更需要一个伟大的时代让它变得容易。”
这是某网媒在2010年年终策划《选择》的结尾,也是我此刻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