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蕊老师不让他解释:“我们这是家长会!家长会的意思,我想你是懂的吧。既然不是于童童的爸爸,你来干什么?”
苏兆南脱口而出:“我是来打酱油的。”
秦蕊老师忍无可忍,一拍桌子:“你出去。居然到这里来打酱油了,你也太不把学校、老师、其他家长、孩子的前途放在眼里了吧。”
她指着门,大义凛然地说:“出去!”
苏兆南左右看看,没有捕捉到一缕同情的目光。还说什么呢?他只好低着头,走出了门。
心里不安,这事于大海肯定会知道的。瞧那老师的得瑟劲,她能陈述事实不火上浇油就谢天谢地了。
正在发愁,手机响了。
一看,是苏兆红的。
苏兆南刚接通,就听老姐不客气地问:“苏兆南,你在哪里?”
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姐姐这就兴师问罪来了?
苏兆南了解姐姐的脾气。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她就是个装甲部队,屁点大的事,也会开着坦克上街。这要是让她知道了真相,还让人活不活了?
“怎么了?”他强装镇静,“家长会刚结束,我出来了。”
“家长会?什么家长会?”苏兆红的声音一下子挣扎着高起来,捕捉到了不祥的信号。
完了,苏兆南恨得掐自己大腿,原来老姐并不知道他在童童班上出丑的事。是他自己没沉住气,一张嘴给暴露了。
“没什么,”他想混过去,“你找我干什么?”
“让你有时间来拿月饼票!先不说这个,说你那个家长会,怎么回事?你去替童童开家长会了是不是?好啊,于大海把你给支去了?他的儿子他不去,让你去?这才几点?就结束了?不可能!苏兆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进去报了名就跑了?这可是童童上学以来的第一次家长会啊!我可告诉你,这对他意义重大,你不能就这么浮皮潦草。具体怎么个情况,你说不说?不说我直接给他老师打电话了啊。”
听那架势,苏兆红立刻就要挂电话了。苏兆南急了,他可不想让秦蕊老师恶人先告状,到时候他就更说不清了。他赶紧接话:“得得得,就这么回事。姐夫临时有事,来了客户,走不了,就让我去。结果我有点小困,打了个瞌睡,就被老师给赶出来了。我保证……”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苏兆红压了。再打,苏兆红根本不接。
临时有事,来了客户?骗谁?这也能算理由?谁不知道业务都是饭桌上谈的,你于大海什么时候少吃少喝过,现在居然要在办公室谈生意了?
在苏兆红的心里,她一直觉得童童跟了于大海会很可怜,生怕于大海会疏忽儿子,而她会将此放大千倍百倍。于大海没有去开家长会,她已经看到了引发出的最悲惨的画面:童童被老师冷落了;老师讽刺他了;同学不理他了;班长轮流当,可到了他,竟跳过去了!
苏兆红拎起包,就去于大海的公司了。于大海的办公室在金贸区的一幢写字楼里。没离婚前,苏兆红经常来。这两年再没有去过了,认识她的人却依然都在。一见她露面,大家的表情都有些震动,嘴里含糊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苏兆红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人的目光。她径直朝于大海办公室走去。秘书王强是个干练的小伙子,走过来说:“苏姐,于总在里面跟人谈事。你先坐会,我给你倒杯水吧。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苏兆红沉浸在为儿子打抱不平的愤怒里,哪里还能有等通报的那个耐心!她刻薄地回道:“于总在谈事?不是在里面跟什么女人鬼混吧?”
说着,一把就推开了门。
于大海已经听见了苏兆红的声音,刚站起来,想看个究竟,苏兆红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房间里果然还坐了其他三个男人,看来谈得正酣,几个人表情都很惊讶。
于大海将苏兆红往外赶:“出去说出去说。”
苏兆红不想给他这个面子,身体一横:“干吗出去?我就说两句,说完就走。不耽误你谈事。你手放开,拉拉扯扯干什么,我们现在没关系了,你再动手动脚,我打110了。”
于大海那个气啊,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才能到头啊?
他扎着双手,不敢再推苏兆红,声音放低:“那也出去说,这是办公室。”
他放低了声音,那就是在向苏兆红低头了。他只希望她能给他一个面子,一个男人,这个要求过分吗?
苏兆红才不要给于大海面子呢。凭什么啊,他给过她面子吗?就在前几天,不还在翟晓面前,在她的办公室里,狠狠戳了她一下吗?不给,就不给!
“要是你连童童的家长会都不能去参加,你就没有尽到监护人起码的责任。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一句:把儿子给我!你带不了就趁早说,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学的家长会,你就不去。你自己说说,你还像个当父亲的吗?还有点对儿子的爱吗?心里还有孩子的前途、孩子的未来吗?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老师会怎么看他,其他孩子会怎么看他,他心里会留下怎样的遗憾……”
眼看苏兆红还要滔滔不绝,于大海赶紧挡住了:“行行行,你道理多责任强,你伟大光荣正确。可童童跟我,是有法可依的。你想换监护人,去找法庭说,好吧?别来这里费口水,耽误了我的生意,你是赔呢还是怎么着?”
他态度冷冰冰的,倒是大大出乎了苏兆红的意料。她盼望着于大海跟她吵一架,因为今天明显于大海理亏。无论怎么吵,她都能赢。赢一架,这对离婚夫妻来说,该是多么鼓舞斗志、心情愉快的事啊。
可于大海不跟她吵,而且趁她一放松,竟将她推出了门外。站到了门外,她终于清醒了,恢复了理智,也看见了周围人同情又好奇的目光。她努力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扶扶眼镜,走出了公司。
苏兆红这一天注定赢不了,注定要气上加气。
从于大海那里出来,刚上公交,就看见了刘沐紫正和两个女同学有说有笑地叽里呱啦聊着天。看见苏兆红,刘沐紫高兴地喊了一声“阿姨”。
苏兆红看看表,还没到放学时间呢。而且刘沐紫上这车,也不是回家的路啊。
她问她:“怎么,你们这是去哪里?”
刘沐紫说:“我和我同学去看陈柏霖,他在人民广场有个发布会,我们去要签名。”
苏兆红愣了,虽然她并不知道陈柏霖是谁,但她知道肯定是个明星之类的。这话这行为,也忒不像高三学生干的事了吧?
张玲玲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她点点头,尽量装作见怪不怪地随便问了句:“暖暖还在学校吧?”
刘沐紫说是。
另一个女孩子立刻接上:“没有啊,于暖暖最近都走得早。她跟我们一起走的。”
苏兆红看见刘沐紫的手在使劲拉那个女同学,是不要多说的意思。她心跳加快,暖暖在背着她干什么?刘沐紫是想要隐瞒什么?
她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个别字因为紧张还破了音:“沐紫,你有什么事不能瞒着我啊?暖暖怎么了,她提前放学干什么,谈恋爱了?”
说到“谈恋爱”这三个字,苏兆红的脸色顿时变了。虽然她只是在猜测,可是几乎觉得百分百可以确定了。
刘沐紫赶紧摇头,这个时候谈恋爱,那苏兆红还不要了她的命?她不敢不说实话了,嗫嚅着:“她去学画画了。阿姨,暖暖她就是想学画画而已。”
三个女孩子一起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苏兆红,心里一定在想,这是个什么妈妈啊,为什么对女儿学画画都这么如临大敌?
苏兆红闭了嘴,她不说话了。她知道暖暖在哪里学画画了,又是袁二元!
这个幽灵一样,没让她一样能舒心的两块钱!
袁二元正坐在家里,指导着暖暖做素描。如果要去考正规学校,这些基本功的训练,是非要不可的。
门砰砰响起,夹杂着苏兆红的喊声:“暖暖、暖暖,你出来!”
暖暖顿时变了脸,手里的笔也抖起来。袁二元一看,忙安慰她:“别怕,紧张什么,又没做坏事。我去开门,你该干啥还干啥。”
袁二元打开门,苏兆红就朝里闯。袁二元见势头不对,手脚麻利地将门给堵上了:“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我家好不好?”
苏兆红仿佛才看见他这个人似的,鼻子里哼出冷气,满脸的瞧不起:“你把我姑娘弄你家干什么?”
袁二元作无辜状:“怎么是我弄来的?她有脚有腿,她自己走来的!来了也没做坏事情,她是在学画画,是要考大学用的。”
苏兆红最恨听这个,火气冲天:“考大学、学画画!没门!我女儿绝对不能去学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告诉你两块钱,于暖暖成绩好得很,冲一冲完全有可能上北大上清华,她怎么可能去学设计学动漫!小孩子头脑发热不懂事,你一个过来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自己干着这无聊的行当,要名没名,要利没利,年纪一大把,正常生活都没有,还想拖年轻人下水!她是个女孩子,以后要跟你似的不结婚、不生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她是要学医学工程学金融学商的……怎么会去学画画自毁前程?谁年轻时没点热爱艺术的冲动,你一个成年人,利用年轻人的热情误导她,这样做太卑鄙了吧?”
说着,头越过袁二元的肩膀,冲房间里面叫道:“暖暖,你给我出来!你不出来以后就再也别进家门了!”
袁二元被苏兆红数落得张口结舌、气急败坏:“你你你,你这个女人,年龄不大,也受过高等教育,可怎么这么固执,对人对事有这么多偏见!”
一扭头,见暖暖眼里含着眼泪,一脸委屈,手里的画纸也拧成了一团麻花,嘟着嘴巴,冲了出来,跟袁二元鞠了躬,也不理苏兆红,就上了楼。
楼梯口上,已经站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苏兆红见暖暖出来了,不再跟袁二元啰唆,追了上去,嘴里喊着:“暖暖,暖暖。”
袁二元不再客气,冲她的背影来了一句:“老巫婆!”
苏兆红转身瞪了他一眼,用手指指,那意思是以后跟你算账。
暖暖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且反锁了门。
苏兆红到了自己的地盘,觉得心里有底了,懒得再去哄女儿。她换衣服进厨房做饭,顺便冲暖暖的门喊:“该练钢琴了!”
没动静。再喊,还是没动静。
她热馒头、摘菜,打疙瘩汤,还是没动静。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五分钟过去了,她扯起了嗓子:“暖暖,你今天打算怎么办?时间都过去了,要拿学习时间来补吗?”
暖暖没声音。
苏兆红有点心虚。她蹑手蹑脚地凑到门上去听,什么也没听见。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想不开的吧?
她急了,斜起肩膀就撞起门来,嘴里喊着:“开门,开门。”
门开了,暖暖表情冷峻地看着她。
“练琴,”苏兆红不客气地说。
啪,暖暖把门关上了。
这是暖暖长这么大,第一次跟苏兆红冷战。
以后的几天,她跟她不说话、不搭腔、不回应、不附和。总之,于暖暖同学不跟苏兆红女士交流了。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唯独不理苏兆红,就拿她当空气。
苏兆红冲暖暖喊,戳着自己鼻子问她她是不是她妈妈,暖暖统统不理。她吃她做的饭,喝她烧的汤。苏兆红特意为闺女买的小零食,暖暖拿来就吃。吃完进了自己房间,门一关,再不开腔。
苏兆红心里发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正巧张玲玲单位里分了一箱油,拿来给她一桶。苏兆红就给她讲起来龙去脉。顺便又说了说那天在公交车上看见沐紫的事。
“你可得抓紧点,别让沐紫以后怪你。”苏兆红说,“咱们毕竟是大人,比孩子见得多听得多,比他们总有判断力一些吧?再说,当母亲的,哪里会害自己的孩子呢?当然是从最好的角度来替她考虑的。我现在挡着暖暖走这条路,以后她自然会感谢我的。当了名医,做了高级技术人员,或是管理人员,她就知道我当初挡着她,是多么有道理了。你说是不是?”
张玲玲对苏兆红这种教育方式从来不以为然,她说:“哟,又是你那套狮娘理论?搞得孩子都不跟你说话了,还不反省一下,还要再接再厉呢?要我说,你也别太过分了,孩子有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需要他们自己去摸索去领悟。你想得再周到,也没法替她过一生对吧?还有,老师是要升学率,要成绩的,到了高三,当然会阶段性地摧残学生,那是她的任务,她的工作。可孩子是我们自己的,你说你跟着她瞎起哄什么啊?”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谈得很不投机。
张玲玲见苏兆红不高兴,就换了话题:“那个,于大海在找对象了,你知道不?他来打听我们单位的一个女的呢,说是别人介绍的。”
苏兆红虽然早就不在乎于大海了,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嗖的疼了一下:“那女的干什么的?”
张玲玲说:“实验室的,工程师。人不错,长得不出众,但性格挺好的。我说,你也可得抓紧,别到时候于大海结婚了,你又不开心。”
“他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苏兆红嘴硬着,但忍不住还是道出了心里的小九九,“哼,我就不信我会落在他的后面,我一定要找个比他条件好、还比他帅的!一定要赶在他前面,把个人问题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