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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百三十个芭比娃娃(1)

1992年是艾美洛家族史上划时代的一年。

这一年,伊萨卡民众推翻了君主制度,把国王和大批贵族驱赶到国外,永久禁止他们再踏上伊萨卡国土。

艾美洛家族失去了世袭的爵位和财富,流亡罗塔司兰。由于伊萨卡新政府查封了他们在海外的银行账号,这个以豪奢闻名于世的家族顷刻间由巨富阶级直降为赤贫阶级。

在罗塔司兰,他们寄住在远房亲戚佩内洛普公主的屋檐下。公主是伊萨卡末代国王的小女儿,嫁给一名罗塔司兰银行家后,就在罗塔司兰定居,住在中心城内一栋宫殿般奢华瑰丽的大屋里,过着上流名媛的富贵生活,照理说有能力接济落难的亲戚。但是,公主的丈夫非常抠门,不仅向艾美洛家讨要住宿费和伙食费,连水电费也斤斤计较。

“爸爸,”乔治说,“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能总是混日子,必须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呢?”艾美洛侯爵没出息地说,“伊萨卡我们是回不去了,老家的庄园和土地早被人瓜分了,银行账户里的钱也被新政府查封了,我们失去的一切恐怕再也拿不回来了。”

乔治说:“拿不回来就算了,何必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我们要做的是忘记过去,着眼于将来。”

“你的意思是?”

“出去找工作,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艾美洛夫人听了大吃一惊:“可是我们是贵族啊,怎么能工作呢?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工作过,我的祖祖辈辈也没有工作过。我情愿死掉,也不要出去工作!”

“妈妈,”阿尔菲也站在乔治一边,劝说父母,“势败休言贵,家亡莫论亲。国王都不是国王了,我们这些小贵族干吗还总想着自己是贵族呢?还是面对现实吧。”

艾美洛侯爵叹了口气,对儿子们说:“我也想过出去工作,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呀。”

这倒是大实话。

侯爵和夫人都出生在世袭贵族之家,自幼就继承了巨额财富,有成群的仆人服侍着,整天狩猎、打牌、跳舞、喝酒,各种享受,可以说他们只有花钱的本事,没有赚钱的本事。

佩内洛普公主虽然瞧不起艾美洛家这些穷亲戚,但亲戚毕竟是亲戚,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她举办二十五岁生日会时,还是给艾美洛一家人发了请柬。然而,她的好意却让艾美洛夫人发了大愁。

在上流社会里,生日会是重要的典礼场合,需要穿礼服出席的。没变穷之前,艾美洛夫人最喜欢典礼活动了。每当此时,她就会给喜欢的时装设计师和珠宝商打电话,请他们上门服务。

即使是骄傲的仙仙·傲琦,对财大气粗的艾美洛夫人也毕恭毕敬,因为她是傲琦工作室的铁粉,每年都要花几十万购买傲琦时装。出手这样阔绰的主顾,全世界也没有几个。

珠宝商波利那·缇霓也喜欢巴结艾美洛夫人,总是拿出最贵重的首饰,请她挑选。别的贵妇人手头紧,经常向珠宝商借首饰戴,典礼一结束就还回去。艾美洛夫人才不会那么小家子气,每次参加典礼活动,都要添置一套新首饰。各种水晶、珍珠、翡翠、猫眼儿、红蓝宝石、黄金白金,装满一盒又一盒首饰匣,在记忆的圣殿里熠熠生辉……

多么豪奢呀!

艾美洛夫人每当想起这一切,鼻头就会发酸。侯爵父子的礼服还好说,租衣店里就能租到,自己和芙洛拉的夜礼服怎么办呢?

乔治对她说:“妈妈,你别着急,我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呢?”

乔治从她的衣橱里拣出一件墨绿色的丝绸礼服来,在加了漂白粉的水里浣洗成水绿色,晾干后请她穿上,并用小银剪刀裁裁剪剪,居然把一件已经过时的老式礼服改造成了最新流行的抹胸式露背长裙。

艾美洛夫人走到穿衣镜前一照,感觉乔治的修改版比原版更精美,搭配祖传的璎珞式镶钻蓝宝石项链,把自己衬得容光焕发。

芙洛拉目睹整个过程,觉得非常有趣,问:“乔治,我的呢?”

乔治拿起她的一件娃娃裙式样的睡裙,问她:“如果我用这个给你改一件夜礼服,你敢不敢穿出去?”

“只要你敢改,我就敢穿。”芙洛拉无所畏惧地说。

那天的生日宴上,艾美洛夫人和芙洛拉一现身,就惊艳了全场女宾。

当时罗塔司兰最富有的玛德琳·戴小姐特地走过来,询问艾美洛夫人从哪里淘来的宝贝。当她得知艾美洛母女的夜礼服是乔治灵机一动改造的作品时,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可不可以也帮我设计几件衣服呢?”她问乔治。

乔治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一口答应下来:“好呀,没有问题。”

岂料过了几天,玛德琳真的派车接乔治去她住处量尺寸。乔治硬着头皮接单,为她设计了一系列夜礼服。

玛德琳十分慷慨,付给他专业设计师的酬劳。

后来,经玛德琳介绍,陆陆续续有其他贵妇人找上门来,请乔治帮忙设计时装。

名气越打越响,订单接连而至。

乔治索性典当了艾美洛夫人的几件首饰,在猩红大道附近的琉璃街租了一个套间,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时装设计师生涯。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时尚界有句名言,伟大的设计师是天生的,不是培养出来的。

乔治就是一个时装设计天才,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却拥有超凡的天赋和品位,横空出世便青云直上。

1993年年底,他在几位大主顾的资助下,从琉璃街搬到猩红大道,创办了“艾美洛时装设计工作室”,用艾美洛家族的绿宝石族徽做品牌的商标。从此,标着“G.E.[1]”绿签的霓裳开始源源不断地飞入无数名媛淑女的衣橱,乔治·艾美洛跨入了顶级时装设计师的行列。

乔治的事业蒸蒸日上,艾美洛家族的经济状况也逐渐好转。就在此时,一场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了。

和许多上流社会的父母一样,艾美洛侯爵和夫人并不亲自抚育儿女,而是把孩子丢给保姆照顾。乔治和几个弟妹都是保姆莉琪婆婆带大的。

艾美洛家族离开伊萨卡时太匆忙,没能带上莉琪婆婆。

彼时,艾美洛家族已经离开佩内洛普公主的大屋,搬进了中心城上区的一套公寓里。乔治忙于工作室事务,一个礼拜回来一次,可怜的小芙洛拉只好跟着没心没肺的爸爸妈妈过日子。

芙洛拉是一个美丽纤弱的女孩儿,天真敏感,小小年纪就跟着家人背井离乡,流亡到国外,经历重重磨难,心灵受到巨大创伤。她又特别乖巧懂事,怕给家人增加负担,总是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伤痛。直到她晕倒在地,粗枝大叶的侯爵和夫人才发现,小女儿已经病了多时,病得很重。

芙洛拉患的是发烧导致的脑炎,一直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仅仅一个礼拜,就夭折了。

乔治和阿尔菲悲痛恸欲绝。

让乔治兄弟最伤心的是,芙洛拉死在艾美洛时尚帝国崛起之前,没能赶上后来的好日子。那之后,他们每到一个好玩的地方,看到一件好看的东西,吃到一种好吃的食物,就会想起可怜的芙洛拉。

要是她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外界总是批评乔治和阿尔菲对阿拉贝拉太溺爱,那些人不知道,这个降生于1997年7月7日的小妹妹带给全家人多大的鼓舞和安慰。

从婴儿期开始,阿拉贝拉的容貌就酷似夭折的芙洛拉。她们都拥有艾美洛家族成员特有的纤细骨骼,翡翠色的明眸和浓密的白金色秀发。在乔治兄弟眼中,她就是亲爱的芙洛拉死而复生。他们要把对芙洛拉的爱和亏欠加倍补偿给阿拉贝拉。

乔治费了好大周折,把老保姆莉琪婆婆从伊萨卡接到罗塔司兰,拜托她照顾新生的阿拉贝拉。

阿拉贝拉出生时,大哥乔治十八岁,二哥阿尔菲十四岁。由于她生在艾美洛时尚帝国最辉煌的时代,两个哥哥有足够的能力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在阿拉贝拉的生命中,哥哥远比父母重要。

大屋的书房里,整个家族的成员都到齐了,围着一张乌木小圆桌团团而坐。莉琪婆婆则坐在壁炉边的摇椅上织毛衣,眼镜滑到鼻子尖。

阿拉贝拉推门进来,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二哥阿尔菲拍拍身边的椅子,对她说:“来,坐这边来。”

阿拉贝拉坐下来,见大家都表情严肃,齐刷刷地朝着自己看,很是奇怪,问:“哎,你们都瞧我干吗?”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回答。气氛越发诡异了。

末了,还是荔枝开口说:“阿拉贝拉,关于艾美洛工作室的将来,爸爸妈妈有个很大胆的设想,不知道你赞不赞成。”

“什么设想?”

“你有没有兴趣出任艾美洛工作室的领衔设计师?”

阿拉贝拉睁大眼睛:“领衔设计师?”

“嗯!”

“我?”阿拉贝拉指着自己的鼻子尖。

“对呀。”

“我行吗?”阿拉贝拉有点儿蒙了,用一副“你不是逗我玩吧”的表情望着荔枝。

领衔设计师掌管最重要的设计部,负责设计每年春秋两季的成衣和高级定制时装,是整个工作室的灵魂人物。过去十九年,在乔治的英明领导下,艾美洛工作室已经成长为年销售额十亿元的时尚帝国。年幼的阿拉贝拉,她柔嫩的小肩膀能扛起这样一副重担吗?

艾美洛侯爵却信心十足地说:“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行。”

“爸爸,”阿尔菲忍不住插嘴,“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对,我们家族虽然有推荐候选人的权利,但领衔设计师的最终人选由董事会决定。阿拉贝拉只有十五岁,没有任何设计经验,董事会不可能考虑她。”

“可是当年乔治创建艾美洛工作室时,也只有十五岁呀。”艾美洛侯爵反驳道。

艾美洛夫人也说:“谁说阿拉贝拉没有设计经验?乔治经常称赞阿拉贝拉给芭比娃娃设计的衣服不同凡响呢,还说要培养她做自己的继承人。”

和所有爱美的小女孩儿一样,阿拉贝拉也是芭比娃娃的狂热粉丝,只不过阿拉贝拉拥有一百三十个芭比娃娃,这个奢侈的数字一定让其他小女孩儿妒忌得发狂。每年7月7日,她都要在生日宴上举行一场芭比时装发布会,给芭比穿上自己设计的时装,请乔治和所有嘉宾品评。

阿拉贝拉最崇拜乔治,梦想成为像大哥那样伟大的时装设计师。

“可是,”阿尔菲说,“乔治没想到自己会英年早逝,也没打算让阿拉贝拉这么小就接班。”

艾美洛侯爵不高兴了:“阿尔菲,你到底站在哪一边?非说阿拉贝拉不够格,难道你想让埃德蒙·舒尔茨当领衔设计师?”

乔治去世后,董事会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任命一名新的领衔设计师,好为即将到来的2013春夏成衣发布会做准备。绝大多数人认为,埃德蒙是最佳人选。他担任乔治的首席助理多年,最熟悉乔治的风格,最了解乔治的设计理念。

可是,艾美洛家族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艾美洛工作室是乔治毕生心血的结晶,是艾美洛家族最宝贵的财富。领衔设计师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公司的前途和命运。他们才不希望这么重要的职位落到外人手中,即便是埃德蒙也不行。

艾美洛家族的人家族观念极强,只相信自己人。

这些年来,乔治信任埃德蒙,把他当自己的心腹,已经让家族成员们很不开心。一听说董事会考虑让埃德蒙接任领衔设计师,艾美洛侯爵就急了,赶忙召开家庭会议。

“阿尔菲,”侯爵严肃地说,“你要记住,阿拉贝拉才是乔治事业的合法继承人。”

见父子俩的情绪有些激动,荔枝笑起来:“你们别急着争论嘛,阿拉贝拉想不想当领衔设计师还是一回事呢。”说着,她问阿拉贝拉:“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呢?”

阿拉贝拉歪着脑袋想了想,唇角绽开一抹调皮的微笑,朝他们挤眼睛:“如果你们大家都觉得我行,那我就试试看咯。”

出租车停在艾美洛大厦前。

阿拉贝拉付费下车,把太阳镜往头顶一推,眯着眼睛打量这座方钻般熠熠生辉的玻璃大厦。

真的好气派啊!

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可以在这座大厦里办公,纵横捭阖,驰骋职场,多么威风啊。

阿拉贝拉的心乐开了花。

猩红大道上名店林立,是全世界名媛淑女的购物圣地。

日落时分,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正是逛街的好时候。法国梧桐遮阴的步行街上,除了给钱找主儿的血拼狂人,还蹲伏着几名狗仔,伺机抓拍。这里是名人经常出没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阿拉贝拉。

作为时装设计大师最宠爱的妹妹,阿拉贝拉一直是个小名人。因为乔治悲剧的结局,在媒体和大众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伟大的时尚殉道者。艾美洛家族的人和物也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色彩。

看到狗仔拍自己,阿拉贝拉一点儿也不介意,还招手喊他们过来:“哎,过来聊聊呀。”

狗仔们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跑过来,恭维说:“阿拉贝拉,你这条裙子真漂亮,是乔治的遗作吧?”

“错!”阿拉贝拉否认。

这个回答让狗仔们十分意外。

“身为艾美洛家族的大小姐,难道你还会穿别的品牌的衣服?”

“不对呀,这明明是乔治的标志风格嘛。”

“不许骗人呀,大小姐。”

阿拉贝拉笑吟吟地说:“谁骗人啦?这是我自己的作品。”

“你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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