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乐道长笑着在她白晳的手心上拍了一巴掌:“好玩意儿倒没有,不过好事倒是有不少。未来几年我决定长留太华山,所以这次来京城就是想和你爹商量一下,让你这小丫头给我当几年乖徒弟。你爹说你是个管不住的皮猴子,平日里又忙于朝事,所以让我代为管教你几年。”
凤九卿顿时嘟起了小嘴道:“这事横听竖听,占便宜的都是您自己吧。”玄乐道长当即不乐意了:“你这小丫头,这世上想拜倒在我玄乐膝下当徒弟的可是数不胜数,我这是给你爹面子,才好心把你收在身边亲自教导,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世上想给您当徒弟的的确不在少数,可是酒葫芦伯伯,您也要知道,想收我为徒的,绝不比想拜您为师的人少哦。”
“听你这么一说,你这丫头就是不想给我老头子当徒弟了?”
“您要是拿好东西贿赂我,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
旁边凤莫千听得直笑,他亲手给玄乐道长倒了杯茶:“我都说了,我家这丫头皮实着呢,你要真不怕她上山给你添乱子,尽管现在就带走,也免得我每次看了都跟着操心。”
“爹,您怎么能这样?好端端的,居然想着要把我往那太华山上赶,难道我留在您身边孝敬您不好吗?”
嘴上虽这么说,凤九卿也盘算着再过一阵子,她和道长去太华山学艺。
她现在虽然会些功夫,但当着外人的面却要藏着瞒着。
万一被身边的人知道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突然有内力会武功,将这事传扬出去,肯定会让人产生怀疑的。
而且她也想趁此机会远离京城,避免再参与朝廷之争。
众人正说话间,管家走了进来,说朝庭来了官员想要拜访凤莫千。凤莫千听了这话,便让自己的闺女招待玄乐道长,自己先出去招待客人。
凤九卿小时候就很喜欢玄乐道长,便保证说自己一定能把玄乐道长——她未来的师父侍候得心满意足。
凤莫千前脚刚刚离开,凤九卿便将两旁婢女打发出门,自己则神秘兮兮地凑到玄乐道长面前,低声道:“酒葫芦伯伯,我和您说件事……”
玄乐道长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茶,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道:“丫头,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凤九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启齿,因为在她长达三个月所梦到的事情,在醒来之后确实一件件发生了。
她爹被人暗中陷害一事就是一个很可怕的开头。若没有梦境的提醒,恐怕她凤家就真的毁于一旦了。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猜测,自己为什么会在昏迷的日子里梦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旁人虽无法为她解惑,但玄乐道长德高望重,或许他有独到的见解。所以她爹前脚一走,她就急忙把自己昏迷三个月内所梦到的一切,如实地向玄乐道长说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说了这件离奇古怪的事情之后,玄乐道长肯定会大吃一惊。
没想到对方没露出半点大惊小怪的表情,反而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耳朵看。
凤九卿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道:“酒葫芦伯伯,您这眼神可把我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对方这才收回专注的眼神,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凝重道:“丫头,我想,你的蛇毒虽然解开,但人却继续沉睡这件事,应该和你左耳上戴的这一颗石头有关。”
“啊?”
凤九卿吃了一惊,本能地伸出手在自己的左耳上摸了一把:“这怎么可能?”
玄乐道长微微一笑:“说起这颗石头,别看它貌不惊人,但这颗石头却是由我师祖那一辈流传下来。据说师祖说,这是一颗拥有特殊质地的天外之石。”
“天外之石?您的意思是……”
玄乐道长摇摇头:“我的师祖说,我们虽是道士,却不能怪力乱神。世间有太多我们未曾了解过的东西,就像石头,最初的时候,谁知道里面能打出铁、或是练出金子来呢?就拿玉石来说,如果常年把它戴在身上,玉石上的微量元素就会被我们所吸收,玉也会越发的光泽温润,这就是俗称的‘人养玉,玉养人’。这颗石头你戴久了,自然就会受到影响。你口中所说那异常真实的梦境,依我来看,应该也和这颗石头有关。”
凤九卿恍然大悟,心中感叹,这样的际遇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但思想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偌大的尚书府的里外事务皆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办法,爹平时公务太过繁忙,娘和二娘去世得又早。她爹无心再娶,姐姐又是个不成事的,所以凤九卿自然担负起掌管尚书府的担子。
管家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大小姐要成亲,置办起嫁妆也要花些时间,更何况这管家是新上任的,账目上的东西暂时还不敢私自做主。
凤九卿又张罗了一番,快到中午的时候想着有些日子没出府了,便换上一身男装,决定出府遛遛。
也幸亏她年纪虽小,但比起同龄姑娘身材却异常高挑。穿上男装之后,倒有几分俊逸少年的味道。
她没走正门,直奔凤府的后门而去。就在她想翻墙而出的时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引起她的注意。凤九卿当下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按常理说,这凤府后门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也只有她贪玩,时不时就溜到后门私自出府。那么此刻躲在后门处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又会是谁?
她不着痕迹地躲到一个拐角处,仔细一瞧,顿时怔住了。
不远处那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姑娘,不正是刚刚回府没多久的凤家大小姐凤美瑶吗?
至于另外那个人……如果她没看错,应该是一直跟在凤美瑶身边保护她的侍卫。只见两个人躲在暗处,那侍卫小声说着什么,凤美瑶始终闷不吭声,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哭泣声缓缓传出。
那侍卫见凤美瑶落泪痛哭,吓得手忙脚乱,立刻上前细心安慰。凤美瑶总算不哭了,那侍卫似乎担心被人发现,便悄悄和凤美瑶离开此地。
凤九卿不禁揉了揉下巴,莫非她姐姐和那侍卫之间有什么隐情?
她没细想,毕竟两姐妹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虽然身体里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液,但从小到大,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很快翻墙出府,将自己打扮成少年的凤九卿驾轻就熟。
虽然黑阙王朝近些年与北漠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僵,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京城两旁有店铺林立,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也热闹非常。
凤九卿正摇着扇子乐呵呵地在街头巷尾逛着,只见不远处围了一群老百姓正聚在一起评头品足。
她心底产生了几分好奇,便信步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被人群包围的地方竟直挺挺地跪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孝服,头戴孝带,膝盖前方铺了一块脏旧的破布,布上用鲜血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凤九卿向前凑近了几分,仔细打量少年的长相,当即便吓了一跳。
这少年的左边脸上横亘着一道刺眼的伤疤,从复原的情况来看,这疤痕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此刻看来仍旧有些狰狞恐怖。
当然,令凤九卿震惊的并不是这少年脸上的疤痕,而是这少年的身份。
唐浅!在梦境中,他是太子身边的死士,后来被太子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于万箭穿心。
凤九卿之所以会对他有极深的印象,是因为这人从来不笑,心底仿佛藏着血海深仇,表情总是冷冰冰的,但身手极高,又十分忠心。
她不知道在梦境中太子是用什么方法将他招揽到身边的,但她知道,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人会死于四年之后的秋天。
此时他卖身葬母,可想而知,当年肯定是太子途经此处发现了唐浅,把这人买了下来培养成身边的死士。
凤九卿多少有些不忍。在梦境中,她和唐浅之间虽然没什么交情,但这人心地不坏,就算是为太子办事,那也是职责所在,情非得已。
她略微犹豫一番,拨开人群走过去,缓缓蹲下身,与跪在地上的少年互相对视:“如果我肯出银子买下你,你能为我做什么?”
那少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赴汤蹈火,死而无惧。”
凤九卿闻言,笑了一声,起身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他面前:“处理完私事之后,到吏部尚书府直接找凤九卿。”
话落,她转身离开。不管她最后能否逃脱八年后死亡的命运,她都想竭尽所能地试一试。只要梦境改变了,一切便皆有可能。
接着又逛了小半个时辰,待她觉得肚子有些饿的时候,恰逢晌午用膳时间。
凤九卿寻了一处名叫望江楼的馆子走了进去,店里的伙计眼瞧着一个眉清目秀、俊俏潇洒的少年走了进来,再看对方穿着打扮皆是不俗,便笑着迎上来道:“小公子几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