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甄世道一路跟着管家去看甄夫人,到了屋外低声问了句:“大夫都说过没大碍了?”见管家点点头,心里也放心不少,推开门提步进了屋,一见甄夫人虚弱的躺在床上,头上脚上都缠着纱布,心疼的不得了。
要说甄氏夫妻二人,这些年来那真算得上是恩爱有加的。虽然甄世道年轻时候痛恨岳父官场压制他,又一直觉得自己靠岳父起家入仕途很是丢脸,可对甄夫人一向很是呵护,只因是少年夫妻。当年虽然有吴氏的事情发生,可也仅仅是为了吴氏肚子里的孩子,想要替甄家延续香火,绝对是没有别的意思的。
甄夫人一见甄世道,眼里立马要留出眼泪,嘴里低低的喊了句:“老爷。”
甄世道应了一声,坐在她床边儿,握住她的手,先是宽慰了几句,后头又知道她心里牵挂甄庭放不下,才开口对她说:“你不必担心庭儿,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养一养就没事了。我叫芙儿去陪着她了,芙儿性子活泼,陪她解解闷儿正是好的。”
甄夫人点头应下,又扯一扯甄世道的衣袖,见甄世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才哝着声儿开口:“老爷,我心里有个疑影儿……”说到这里,甄夫人顿了一下,好似是在考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出口,又见甄世道示意她说下去,才犹犹豫豫地继续说,“这些日子从焕儿,到庭儿,到我,您不觉得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我们母子、母女来吗?老爷,我有好些日子没看见甄玉了。何况说庭儿被虫子咬了,才从祠堂放出来就被咬了,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吗?我嫁来甄府快二十年了,府里的下人们调理了快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说是有奴才做事怠慢没打扫干净的,一颗颗石头子儿都是滚圆滚圆的,若非有人故意为之……老爷,您得为咱们做主啊。那丫头从前装得柔柔弱弱,实则是一幅蛇蝎心肠啊。那回推焕儿下水,保不齐也是她干的。”
甄世道原本一心牵挂妻小,没在意这么多的细节,这当口让甄夫人一一提醒,他才觉得不对劲儿了。正是这话,为什么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她们去的,怎么就不见甄玉有意外呢?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十来年怯懦无为都不像装出来的,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看人还是准的。虽然甄玉近来的确性情大变,可要说她从前十来年都是装的,这明里暗里也太讽刺他甄世道这双眼睛了。故而他也是疑惑了一下:“可是夫人,咱们跟她处了十来年,她骨子里是什么人,还能有假的?别说我了,哪怕是你,她也瞒不过十几年光景。这事儿……虽然是叫人心生怀疑的紧,可咱们毕竟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是去拿她,这拿贼拿赃啊,她矢口否认,咱们也没辙不是。”
甄夫人一想,的确也是这个理儿,可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告诉她,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甄玉这个蹄子干的!甄夫人脑子一转,跟甄世道说:“要不这么着,左右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多,老爷您派人盯着她和小桃那丫头。要我说,这事儿一准儿是她干的,那接下来就该是芙儿了。她真要报复咱们,绝对不会放过芙儿的,您擎等着她和小桃那丫头动手脚,到时候拿她个人赃并获,她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甄世道在脑子里快速地把这个办法想了一遍,觉得很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含笑点了头应下,又夸赞了几句“夫人果然聪明”之类的话,又把甄夫人头上伤看过一回,才叫她安心休养,自个儿往书房吩咐管家这两日仔细盯着甄玉去了。
甄玉虽然不知道甄世道对她做了监视这样的事,可也总觉得最近自己屋子附近有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所以拖了三四天都没把那盒胭脂送到甄芙的房间去。
这一日甄玉终于耐不住性子,支使小桃挑个人少的时候悄悄的把东西送进去,别被人发现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甄夫人、甄庭、甄焕受的苦,甄玉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开心。是啊,像她这样的人,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自己的敌人受罪吃苦,还是因为自己而受罪吃苦,前世她就是爱极了这样的感觉。商界太黑,水太混,可是,谁也不敢动一动苏周……她,原来叫苏周啊,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小桃回来的时候是一派的自得,甄玉便知道她顺利地得手了。可是甄玉再怎么聪明,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险些让她在这个地方再次失去自己的生命。
那是第四天后的早上,一声尖叫打破了甄府一府的宁静。又是和前几日一样的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大夫从甄芙屋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对着甄世道和甄夫人摇头。甄夫人早哭成了泪人,哭着喊着不许大夫走:“她才十三啊,不能就这么毁了,我求求你了大夫,你救救她啊!你是大夫啊,你不能不救她啊!”
大夫们一个一个回的都是“无能为力”,甄夫人被现实打垮了,跌坐在院里的地上。突然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发疯似的扑向甄玉,口里还不停的叫嚷:“贱人,是不是你?你要报复,你要发泄,冲我来啊!你毁了芙儿,你毁了我的芙儿啊!”
甄玉向后一躲,躲开了扑来的甄夫人,小桃也赶紧护在她身前。甄世道从屋里出来,隐约还听得到甄芙的哭声,只是声音有些哑了,也不大有力气了。
甄世道拉住了甄夫人,冷着脸问甄玉:“你为什么这么对芙儿?焕儿落水,庭儿受惊,还有你母亲摔伤,是不是也都是你干的?”
甄玉一愣神,又挺直了腰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啪”的一声,甄玉左边脸颊已经可见红晕,甄世道扔在地上一个盒子,就扔在甄玉脚边。那个盒子,让甄玉和小桃都愣了愣,可甄玉知道,这时候承认,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故而也不再去看那盒子,冷着声:“你既然不信我,随意找了个盒子来栽赃我,何必还来问我?”
甄世道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儿,面对铁证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责自己“诬陷”她,不禁愤恨地失笑:“诬陷你?我掌管礼部,替皇家掌典礼,从来不知道诬陷二字是什么,你算什么,也配让我诬陷你?你既然敢做,如今却不敢当吗?”见甄玉还是不肯松口,连面色都没有一丝的松动,甄世道彻底地恼怒了,对这个向来没什么感情的女儿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朝着管家喊了声,“去拿根马鞭来!”
甄玉一听马鞭,立刻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马鞭抽人的景象,想都不想的往后连退了三步,喊出声:“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爹!”正好是管家一路跑着取了马鞭又一路跑着回来,恭恭敬敬地把马鞭递到甄世道手里,又大气不敢出一声地退到了一边。甄世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鞭子抽在甄玉身上,甄玉一个吃痛已经挨了一鞭,甄世道嘴里还振振有词,“芙儿对夹竹桃花粉过敏,从来碰不到,你把这东西搀在胭脂里给她,毁了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女儿的一辈子!一辈子啊!”说着又是一鞭子上去。
甄玉生生受了五鞭,躲无可躲,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她没有更多的能力躲开打来的鞭子,也不能求救,因为这是甄府,那个拿着鞭子不停朝她挥动的男人,才是这里的主宰,而她,不过是如蝼蚁一样卑微的存在。
时间过了很久,甄玉身上已经都是血,连小桃都没有幸免于难。倒不是甄世道要去打她,出了这样的事,甄世道不会去为难一个丫头,在他看来,小桃所做的一切都是甄玉授意的,一个丫头是没有自己的主见和选择权利的,甄玉是她的主子,那她就一切都要听从甄玉的安排。小桃身上的伤,都是为了护着甄玉留下的,她看着老爷一鞭又一鞭的打在小姐身上,小姐从站着到躺在地上,从精神焕发到满身是血,她不能看着小姐被打死,更不可能无动于衷。小桃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甄世道的鞭子,跪在他脚边哭哭哀求:“老爷,老爷您发发慈悲吧。小姐也是您的女儿啊,就算是庶出,也是您的长女啊。您是朝廷的大官儿,怎么能打死自己的女儿啊老爷。”
甄世道才猛的惊醒过来,是啊,打死自己的女儿,传出去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在朝为官。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是连府里的下人都不能够打死的,有了错处,只管打发出去,死这个字,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甄府的,更何况是他亲生的女儿。
想到这一层,手里的鞭子就好像有千万斤重,再也挥动不起来。皱着眉看着满身是血的甄玉,心里一阵的厌烦,想着屋里那个毁了容一辈子不知道怎么过下去的才十三岁的小女儿,更是恨不能杀了地上躺着的这个大女儿。可是为了他的名誉,为了他的仕途,甄世道只能挥挥手叫管家:“把她弄去荒房,找个大夫给她看看伤,药该吃就吃,养好了伤,从今往后就关在荒房里,我不想再再甄府别的地方看见她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