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朋的话本来说完了,当白云再提到杨萍时,他出于对杨萍的喜爱、信任,竟又补充了几句。聊完了杨萍的事后,他们的话题终于转到了县长人选的事上了。
“梅县长白部长,关于县长候选人的情况你们清楚吧?”杜得胜话题一转,提到县长人选的问题。
“你是说程思权?”白云问道。
“那就说说这个人吧?”杜得胜接过白云的话应了一声。
白云对程思权有不同的看法,但又不知道杜得胜的真实想法如何,他知道这事还得杜得胜拿主意。所以他就避而不谈地回答说:“这个人不好说。”白云虽然揣摩到杜得胜对程思权没有好感,但职业的原因告诉他说话要留有余地。杜得胜意会到了白云的想法。
“梅县长,按我的内心想法还是让你干下去。”杜得胜转过头来对梅朋说。
“别说了书记,你不知道,县里有个别人早就想我下台,上面也有人做工作要我让位子,我呢,也是不符合文件的要求,既有文革背景,又没有大专文凭,都五十多的人了,年龄也大了,也该下了,该让贤了,让年轻有为的人,让知识分子上来干干,这样对党的事业有好处,对洪山县的发展也有好处。再说,我也想通了,现在是改革开放人才辈出的年代,需要给年轻人一片天空,为党的事业储备人才。”
“文革怎么着?在文革中过来的人就打入地狱?”白云有点生气地说。
“听了梅县长的话,我受的教育可大了,梅县长的为人品德真是难能可贵呀。”杜得胜看到梅朋对县长一事看得非常淡泊,言语间也非常坦然,没有想到老同志有如此高的觉悟和境界,同时梅朋也是一个老实人,上次吃饭时,就看得出这一点。
当杜得胜请梅朋谈程思权时,梅朋说:“程思权出生在农民家庭,按以前的成分划分的话,属于富农成分。他当过小队队长,大队队长,公社书记,乡长,副县长。为人聪明,脑筋好用。文化程度原只有小学文化,后来通过他亲戚的关系上了三年工农兵大学。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一方面,点子多干劲大,能办点事。另一方面,此人出口成章,妙语成珠,四言八句,怪话连篇,其最大特点是能喝能唱能玩能巧言善辩。在县里,他有一帮酒肉哥们朋友,一喝就多,一多就乱来,就胡搞,有一次喝多了竟然把一个小姐抱在怀里乱摸乱亲,全县的人都知道,影响极坏,市里还专门过问过此事。还有一件事,就是前几年全县搞了一次普法考试,大家都在找资料复习,唯有程思权悠闲自在,考试那天,因为试题都是选项、简答和判断,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试题做完了,走出考场后,他兴奋不已地说,太简单了。几天后分数出来了,你猜程思权得多少分?”
杜书记说:“那肯定成绩不错。”
梅县长说:“还肯定不错,得零分!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是么回事,不至于一分也没有呀?”杜书记也感到奇怪。
“我告诉你呀,原来这小子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了这次考试的题目和答案,他按顺序把选项抄好,考试时,他一看都是自己熟悉的题目,高兴不已,就拿出事先准备的答案从上到下按顺序抄下来,看也不看就交卷了。原来当天的试题与程思权事先知道的题目是一样的,只是在正式考试时,出题目的人把题目的顺序改了一下,把每道大题目内的小题的第一题移到最后,程思权大意,没看出这个变化来,还是照搬照抄,结果所有的答案刚好都挪动了,所答也非所问,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这个事先在全县引起人们的议论,后来在全市成为大笑话。”
杜书记听到这里,也开怀大笑起来,同时他心里也有底了。
“他有一帮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梅书记接着说:“还是一个危险人物,如用他,可是一着险棋,在县里经常搞地震,当副县长时就说自己是当县长的材料,有点狂。我认为他属小人得志便猖狂之类,建议你不要上演现代农夫与蛇的故事。再说他也不符合上级的规定,我认为在知识分子中找一个单纯的人来当县长比较合适。听说前几年东北一个省城一次就选拔二百个教授、教师当领导,我们不妨也可以试试。”
梅县长的话真不出杜书记所料。
杜得胜听完梅朋的话后,抬手在梅朋的肩上轻轻一拍,表示感激他的铮铮直言,同时装出吃惊的神态说:“啊,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幸亏我找你一谈,看来用他是一着险棋。”杜得胜说了这句话后,没有接着往下讲,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杜得胜想听梅朋继续说下去,就起身给梅朋的茶杯里续水。
“还有大学生吗?”杜得胜问。
“全县有大学学历的知识分子共有八百零九人,其中三十至四十五岁以下的有一百四十六人,这一百四十六人中,属‘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有二十一人,之后的有三十二人,‘文化大革命’之前和‘文化大革命’之后的这五十三人中,属于国家干部的只有三十人,第五中学有个叫蔡昌的人符合我们县长人选。其他的人有的是身体不好,有的人犯了男女作风错误受到各种各样的处分,还有的是经济问题。”白云清清爽爽地回答着,前些时摸的情况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蔡昌。”杜得胜反复重复着“蔡昌”的名字,沉思良久,“行!你可以多多关注一下。”
“其实呀,蔡昌是大老实人一个,对于有些问题,他总是与形势落后半拍,在是非面前有点不敏感,但他绝对是一个好人。”
白云见杜得胜对蔡昌这个人有些关注,就尽其所知把蔡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洪山县第五中学,位于洪山县城以北约八公里路程,是一个在平地上建起的高级中学,在洪山县的教学质量中,名列前茅的是城关一中,在各乡镇中的文科班中,第五中学是出类拔萃的,这里是全县唯一在文科领域能与城关一中不差上下的学校,每年的文科高考总有一些学生能考上比较好的大学,因为升学率较高而在全县小有名气。蔡昌老师是教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的。文科成绩好的背后自然离不开蔡昌的辛苦劳动,蔡昌也因此在全县小有名气。
蔡昌老师就是本县人,三十七岁。他来自农村,“文化大革命”后的一九七八年,他在二十三岁时参加全国高考进入大学。大学毕业后因考虑到照顾家庭,就主动要求回到家乡,从事教书育人工作,通过一个时期试用后,他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中学老师,如果要找点不足的话,就是原则性有余,灵活性不足,书生气略重一些,但在教学领域,这点不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身材不高,皮肤黝黑,脸颊有点蜡黄,上身经常穿一件青色旧中山服,下身穿一条蓝的确良裤,戴一只国产手表,虽是一个令人羡慕拿工资的教师,但仍旧一副农村青年装扮。因为他家贫困,父亲久病在床,是母亲把他拉扯大的,小时候家穷,靠生产队这个集体和同村乡亲的资助供他上学读书,当初他考上大学跃出“农门”时,引起洪山大半个县的轰动,成为穷乡僻壤农家子弟的样板。他认真教课,一丝不苟,就像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样,机械地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没有其他欲望。
杜得胜听了白云的介绍后,与程思权做了个比较。报程思权吧,他是工农兵大学生,有点与上级的规定不符,而且程思权如果真的当选了,那么他会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他要感谢的也是上面的领导和政策,与我无关,我就失去了这个人情,程思权对我也不会有感恩之情,那么在日后的互动中,我这个书记抓得住他这个人,但抓不住他的心,也就失掉了一张重要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