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萍到组织部工作后,正如白部长先前的评价,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的组织才能得到了同志们的充分认可,并逐步成为组织部里一个受人尊重的晚辈。尤其是听说杨萍与仍在农村的男朋友保持着关系后,大家对她更是佩服不已。这一年的下半年,杨萍被安排到洪山县城关镇当镇长。杨萍回洪山时间不长,经历的事还不少,先是议论她犯错误被发配回洪山。
之后又议论她有才,靠写文章出名。后来议论她这么快被重用,是她与杜得胜这个人走得太近,而杜得胜又是孤身一人在洪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是这些议论没有浮上台面,当事人杨萍对此一无所知,而旁观者却大都听到了这些传闻,自然也传到吴江的耳朵里,但吴江还是相信他与杨萍的感情是纯洁的。
自从杨萍当上了镇长后,她由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顷刻间又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新闻人物,这些议论她浑然不知,知道了也顾不上,因为她的生活节奏又快了,她要了解情况,摸清镇情,认识村干部。她热恋的这片乡土位于大边山南麓,城关镇就位于这南麓的一个山脊下,这里的工作与滨江镇不一样,不用担心暴发洪水。那个曾令自己心悸的、可怕的洪水恶魔不光在镇上没有,就是在全洪山也没有暴发洪灾的可能,这让她心里坦然多了。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这里下雨时,会暴发山洪,如果守不住山洪,下泻的山洪就会给农民的农牧业造成损失。而旱季时,只要几天不下雨,就要引水救苗,否则农作物就会旱死。这个问题在城关镇每年不可避免,农民一年到头的收入扣除抗灾费用之后就没有留下多少了。
城关镇的农村灾害多,镇机关也有自身的困难,这就是人多,每一个干部背后都有一个重要的人物。由于人多,开支就大,这是杨萍上任以来最头痛的一件事,前几个月总是寅吃卯粮,杨萍四处借钱,到处求人。时间一长,就有人叫她“借款镇长”,现在财政不拨款了,工作人员发不出工资,这令杨萍食不甘味。不久,供电部门因镇政府财务上欠电费停了电,作为镇长她必须解决这个头等大事,没有钱就会停水停电,电话就打不进来,就不能开展工作,镇政府的工作就瘫痪,而镇长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无奈她只得到财政局请汪远德支援一下以渡过难关。
那天正下着雨。杨萍和镇里的张红会计撑着雨伞一起步行到财政局。在路上,张红好奇地打听杨萍与吴江是否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而杨萍作出肯定的答复后,这令张红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她们兴致勃勃边走边聊时,一辆奥迪轿车突然从杨萍身边一蹿而过,杨萍避让不及,溅起的污渍喷了杨萍一身,“这是谁的车呀这么牛气,一点德性也没有。”杨萍不高兴地问了一句。在一旁的张会计说:“这是汪远德的车,他正坐在车里呢?”
“啊呀!财政局长就是不一样,不简单。”杨萍说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而想或许他有急事要赶回去。“别看他在我们面前不可一世,他在领导那里下贱得像奴才呢?”张会计愤愤不平地说,杨萍也算是领教了汪远德的狂气,看来群众的眼睛还真是雪亮的呢。“走吧,我们去求这个财老爷给点施舍吧。”她们在雨中的泥泞路上,高一脚低一步地向财政局走去。
在财政局,杨萍找到了汪远德的办公室,这里的豪华自不必说。
“汪局长,你好呀,我来向你汇报工作你有时间吗?”杨萍客气地说着,按说他们之间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用不着杨萍“汇报”,但出于尊重,她还是把汪远德置于自己的领导地位。汪远德听惯了有求于自己的“汇报”,头也不抬,自顾处理自己的事。现在杨萍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程思权咒杨萍要挖自己祖坟的往事浮现眼前,心里就莫名地迁怒于杨萍。刚才在路上,自己的车溅她一身泥巴,活该!尝到了报复快感的汪远德,心情好了一大半,现在这个扫帚星居然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了,来求自己了,他不耐烦地从鼻子挤出“嗯嗯”的响声,仍旧办他的事,没有理会杨萍,把个杨萍凉在一边。张会计见此场景,急忙上前为汪远德和杨萍各倒上一杯茶,以示二人之平等,冲淡杨萍受到的冷落。杨萍见汪远德还在看材料,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就在汪远德宽敞的办公室坐着。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汪远德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面积、豪华程度远远强过县长们。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汪远德那不屑一顾、冷若冰霜的表情,体会到了什么叫门难进脸难看的滋味,她一个镇长来了,接待尚如此冷漠,如果老百姓来了、上访的人来了,不知汪远德是如何对待他们。杨萍还在耐心地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汪远德丢过来冷冰冰的声音:“杨镇长,有什么事,我很忙,长话短说。”“没有什么事,这次来是专门向你汇报镇上的工作的,请你有时间到镇上去视察工作。”杨萍来的目的本来是讨钱的。见汪远德如此冷漠,就没有提钱的事,因为看汪远德那架势,即使提了也是没有用。汪远德见杨萍客气,就抬头看了杨萍一眼,见杨萍身上一身泥垢就说:“刚才在路上是你们俩吧,下雨天,走路往边上靠,不然车子一来就会溅一身泥的,是不是呀杨镇长?”汪远德的车子溅了杨萍一身污泥,他不仅没有一丝自责,反而怪杨萍她们不让路,真是岂有此理。杨萍听了汪远德这番话,从内心里有点看不上他,她不明白他这种德性的人是怎么当上财政局长的。
“你是来要钱的,这我知道,但是财政局没有钱,杜书记的车子要换,我得先保证领导用钱方便,你们镇不能眼巴巴求我财政局,要大力发展生产,发展多种经济,培植财源,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对不对?我们是一级管一级,我没有多少时间管你们下面的事。”
“是的呀,我正是为发展经济这事前来向你请教的,不知你肯不肯赐教?”杨萍压着火气说了一句。汪远德不屑地说:“那是你们的事。”汪远德没有理会杨萍的意思,杨萍知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杨萍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钱没要到,反倒被汪远德训了一顿,喉咙里就像吞食了一个虫子一样难受。好吧,求不到你,求别人,总不会为三斗米折腰。张会计知道杨萍这次怄了气,心里也不好过,“这汪远德真是个小人。”杨萍听到张会计的骂声后反问:“怎么这样说他呀小张。”
“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的来历呀杨镇长。”张会计就介绍起汪远德的历史了。
原来汪远德是个可怜的人。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这话真不假。他本出生在农村,十几岁就给人打工,他先在沙子乡里当食堂炊事员,吃住在乡里,每月打白条领三十元钱。由于他脑子转得快,对领导格外关心,每逢领导必是笑脸相迎,对乡里罗涛书记更是如此,开口就是罗书记长,闭口就是罗书记短,叫得领导心里舒服极了。有领导的家属来乡里时,他会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把饭菜做好送到领导家里,让人喜出望外。领导回来晚时就主动把领导的饭菜做好留着,冷了还要重新再做。有一次,乡里罗书记身上长了痱子,说是要吃点蛇肉就能消除,汪远德听说后立即花八十元钱找几个农民下田去捉,并将蛇汤煨好,在晚上夜深人静、罗书记准备休息时,他轻手轻脚地把蛇汤送到书记房屋,看着书记喝下后又蹑手蹑脚地出来,真是人不知鬼不觉。后来罗书记经常说,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有汪远德这样细心,这样孝顺,把这个罗书记感动得好久不能平静。因此领导们喜欢他,说他会办事,同事们对他也没什么意见。
有一年,乡里有一个民办公助的公务员指标,领导们争来争去,不好平衡,给张三吧李四有意见,给李四吧王五有想法,因为这个指标是关系到穿皮鞋还是穿草鞋,是关系到吃米还是吃谷,关系到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的大事,总之是事关各人利害,这个指标始终落实不了。上面说如果定不下来就要作废,听到这个消息,各方争得更凶了,有人甚至扬言要么作废,要么大家拈坨子,罗书记认为这都不是个好主意,没有办法,最后罗书记提议把这个指标给汪远德,尽管几个争的人都不高兴,但这样处理大家都没争赢,也都没输,加之把这个指标给汪远德,各人心里还能接受,也就没有人出来阻止。汪远德就这样当上了准干部,他不再做饭了,做起了通信员。只是罗书记晚上有事,他才专门给罗书记做夜宵。汪远德自从当上了准干部之后,整天都围着书记乡长们转,成了领导们的私人保姆,领导们用他用得得心应手,尽管有人有意见也没办法。后来在转干时,由于他是小学文化教育程度,他在领导的默许下,编造了高中文化水平的档案,又带薪上了一所中专。罗涛到财政局当局长后,他跟随罗书记到县财政局工作,凭着他的机灵,先后当上了副股长、股长。后来罗局长出事受到上级调查时,由于汪远德作证有利于罗局长,使罗局长惊险过关,保住了局长的宝座,从此罗局长对他更是高看一眼,视为心腹,并通过各种关系把汪远德拉到了副局长的位置上。
那时的洪山县财政局已成了汪远德的私人财政局,在罗局长年龄快要到期时,汪远德更是利用财政局有钱的优势,主动上门解决市领导的困难,主动向市领导汇报工作,领导家里有什么事情,就上门看望。而罗局长也是想方设法四处活动让汪远德接班。他不断地到楚州市财政局,请领导下来检查指导工作。那个时期,为了宣传财政局而在《洪山报》上专门开辟宣传栏,花在《洪山报》上的费用达二十万元,电视台达三十一万元,造成了洪山县财政局局长非汪莫属的氛围。洪山报社和电视台趁机也大赚了一笔。就这样,在财政局局长的人选上,汪远德险胜过关。汪远德也知道反对他的意见多,大家对他的看法主要是说他经济上有问题,说他只会吹牛皮拍马屁,不是个好接班人。社会上还有说他的财政局长是靠钱买来的,这样下去迟早没有好下场。张会计介绍完后说:“总之除了有部分领导欣赏他外,整个县里的人都反感汪远德,一般老百姓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一般老百姓。一般的老百姓不爱他,他也不爱一般的老百姓。我们的县领导用他当财政局长真是用人不当呀!”
“那他当什么合适?”
“当太监倒合他的性格,才算是‘专款专用’”。张会计的一席话,让杨萍对汪远德有了深刻的印象。
杨萍受了汪远德的冷遇后心情不好。当天晚上,原组织部与她同办公室的好朋友蒋小莉约她到红都俱乐部去玩,杨萍本来就想外出开心一下,恰逢小莉约她,杨萍便把其他的事推掉后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俱乐部是洪山县政府为了与外地发达地区生活方式接轨,由财政局投资五百万元修建的一座专门用来娱乐的场馆。它只有两层,因馆顶是用红色的琉璃瓦铺盖,又因洪山县曾是革命年代红色根据地,故取名红都俱乐部。这里有一个中央大舞厅,面积足有五百平方米,另有四个小舞厅。二层是一个观光台榭,里面桑拿、保健、卡拉OK厅一应俱全。光这里的服务小姐就有一百多人,能来这里消费是身份的象征。
杨萍和蒋小莉端坐在一楼的休息台观赏这里的景致。约十点,当杨萍聚精会神欣赏舞池里的男女跳舞时,小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专心致志地向右边一侧注视。杨萍顺着小莉的视线看到一对男女站在那儿交头接耳。“哎哎,看什么呀看,那么专心?”杨萍问。
“那个男的是财政局长汪远德。”
“汪远德怎么啦?”一听说汪远德二字,杨萍想起了白天向他讨钱的事。
“汪远德来了可能有大人物来。”
“没听说上级来人呀?”
“县里的大人物。”
“那会是谁,我们没看到他们进来呀?”
“肯定是副书记以上的领导,说不定是杜书记呢?”
“没看到他们来呀?”杨萍对小莉的一番话感到新奇,也朝小莉看的地方瞟去。
“你怎么看得到,他们是从侧门进来的,这个俱乐部是财政局投资的,汪远德是局长,他才是这个俱乐部的总管,胃口大得很,平时只有副书记级以上的领导他才陪同。”
“你说杜书记也可能来呀?”杨萍好奇地问。
“怎么啦,奇怪了,杜得胜不是男人,他不要刺激?真是的。”
小莉对杨萍问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也不怪她,杨萍毕竟到洪山县的时间不长。
“这里有什么娱乐项目引得这些男人竞折腰?”
“我不知道,但是听说里面的小姐跳光身子舞,还‘吸烟’,还‘喝水’。”
“吸烟喝水有什么可看的?”
“你是装蒜还是真孤陋寡闻?”
“真不知道,说说看。”
“她们不是用嘴。用嘴吸有什么看的?”
“那用什么啦?”
“用屄。”小莉指指下面,抱着杨萍的头,轻轻地对着她的耳朵说。
杨萍听了小莉的话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红着脸问:“不会啊小莉,你是怎么知道的?”
“吃饭时听那些臭男人们说的。”
“啊呀,我还真不信呢?哎小莉,杜得胜不会动真的吧?你可不要污蔑杜书记啊!”
“杜得胜的老婆不在身边,他没有需求呀,你看汪远德这小子,他就聪明灵精,杜得胜一来就想尽办法把他伺候得团团转,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是汪副县长的。不信你走着瞧。”
“汪远德他现在在那里做什么啦?”
“你看他正在与那个性感的风尘女子说话,十有八九是安排小姐的事。”
“胡说八道。”杨萍半真半假地说。
“杜得胜经常来吗?”杨萍又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