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又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小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好,我不管这些,要拜你为师就拜吧!”
“好,拍板定案!先照行规办事吧!”小流浪儿放下竹篮,摆开一副大模大样的架势。
“什么意思?”小妹莫名其妙,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连起码的常识也不懂?”小流浪儿提高腔调,刻意耍她一把.“这是头一个行规,先行拜师礼!”
“拜师礼?”小妹越听越糊涂,瞪大双眼,问,“你说说清楚。”
“对,礼多人不嫌。”小流浪儿正儿八经说,“很简单,当场给我磕三个响头,别的好说,后面的规矩全免了。”
小妹听罢,明知他蓄意捉弄人,哭笑不得,狠狠“呸”他一下,掉头就走,丢下一句话,“见鬼!白日做梦,你想得美呢!”
“回来!回来!”小流浪儿憋不住哈哈大笑,朝她招招手,“我跟你开个玩笑!闹着玩玩,谁稀罕你磕头!走吧,走吧,你跟我走吧!”
“这还差不多。”小妹转怒为喜,笑了。
就这样,一锤定音,事情搞定了。
接下来,小妹跟在小流浪儿后面,十分卖力地提着篮子,在菜市场转来转去。她不怕脏不怕累,费了好大劲,终于拣回满满一竹篮的烂菜叶子,在小男孩带领下,兴奋得涨红了小脸,把烂菜叶送到负责收购的大婶面前,小声问:“大婶,你收不收?”
大婶听见陌生女孩的声音,慢慢抬起头,再看了看她篮里烂得不成样子的菜叶,眉头皱成一团,苦笑笑,叹口气,同情地摇头说:“孩子,不行,这哪能喂猪,叶子烂得连猪也不吃了。”
小妹兜头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立马傻了眼,百思不解地望着大婶,嗫嚅地问:“大婶,不行?”
大婶不急不忙指着身边小流浪儿的篮子对她说:“你看看那些男孩篮里的菜!孩子呀,不是捡到篮里就是菜!要挑,要拣好点的,要像这样的!”
小妹偷偷瞅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上再也不见笑容了。
心地善良的大婶见她一脸的尴尬,疼爱地抓住她的小手,充满感情地说:“孩子,过来,大婶不能让你白捡,这篮菜,大婶我收下了,这几个铜板是给你买油条烧饼吃的。”
“不,不能收的就不能收,”小妹头颈硬硬,毫不含糊说,“钱,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没关系,头一回,大婶收下就是。”对方感动地说。
“不行,这样回去,妈会骂我的。”小妹掉头就走,回头扔下一句话,“大婶,你等等,我再去拣了好的来。”
大婶望着小妹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酸,眼圈红了。
就这样,小妹提着竹篮回到菜市场,刚拣来半篮子菜,意外地发现大街上有个年轻女人从身旁匆匆走过,高挑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了晃便走远了。小妹像被什么东西猛扎一下,心头怦然一跳:好熟悉的面孔啊!不错,肯定在哪里见过,问题是一时三刻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默默地低头寻找着烂菜叶子,心中却一直摆脱不掉这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答案。走了几步,脑子里倏地想起一个人,惊讶得失声大叫:“天啦,她不是宋姨,宋抗日阿姨吗?她不是逃难路上认识的宋抗日吗?对了,对了,对,八成就是她!她还指名道姓叫我小妹上台诉说凄惨家史呢!”
遗憾的是,行色匆匆的宋抗日并没有认出小妹来。眼前的宋抗日还是当初的老样子,一成没变:头剪短发,身穿士林布短袄,黑布长裤,脚上着的是平底布鞋,腋下夹着只蓝布手提袋,给人以清纯、朴实的感觉。她准是有急事在身,步履匆忙,时不时抬手看看表,看似赶去上班一样。
小妹毕竟涉世不深,一个还脱不了稚气的女孩,在生人面前总会有些怯场,几回回把冒到嘴边的叫声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了。
当然,宋抗日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妹的出现,一个劲地加快步伐继续赶路。
小妹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她知道事到如今,容不得她稍有犹豫,断断不可眼睁睁看着千载难逢的机遇擦身过去,怎么办?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宋抗日身子一闪,消失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小妹顾不得多想,丢下手中竹篮,拔腿飞也似的追赶过去。显然,宋抗日依然没有察觉,照样急匆匆往前走。小妹跟在后面,目不转睛地死盯住宋抗日,却又不敢冒冒失失大声叫她。宋抗日七弯八拐来到坐落在中华大街尽头的《抗敌报》社,眼看就要走进门去,情急之下,小妹再也憋不住,发疯似的猛追几步,大声叫道:“宋姨!宋姨!”
起初,她的叫声并没有引起宋抗日的注意,等到小妹叫急了,才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叫她,蓦然回首,目光四下逡巡,终于在人群中寻觅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娃娃脸,一时没有回忆起来,皱着眉头,苦苦思忖着。小妹挥舞着小手,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大叫:“宋姨,宋姨!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小妹呀!小妹呀!”
“是你呀?小妹!对对对,是小妹!我哪能忘记你呢!”宋抗日定睛细看,终于辨认出来,脸上绽放甜美的笑容,一个箭步跨上前,伸出胳膊紧搂着她,动容地说,“小妹呀!你真让我想死了!快一年不见,你人长高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小妹热泪盈眶,声音微微颤抖:“宋姨,我们也想你呀,我妈见到你,一定开心死了。”
“走走走,跟我上报社去坐坐。”宋抗日一边亲切地询问小妹一家人的近况,一边领着她上了楼,往走廊那头的俱乐部走去。
俱乐部里歌声、笑声此起彼落,气氛活跃,热闹非凡。
宋抗日亲切地拉着小妹,走了进去。
小妹一看,不太大的房间里聚集着一群十岁上下的报童,在一位女编辑指导下,排演着一出宣传抗日的活报剧。大家发现宋抗日领着一个陌生女孩进来,纷纷把诧异的目光投向小妹,想打打招呼,问问明白,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宋抗日朝孩子们做个手势,和蔼可亲地笑道:“继续排戏,继续排戏。”继而手指身边的小妹,向大家介绍说:“对了,我先介绍介绍吧,这位是刚来的新朋友,她叫小妹,姓……”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拍拍脑门,微微一笑,一时记不起她的姓名了。“哎呀,你看,我真糊涂,你姓什么呀?小妹!”
“我姓刘,叫刘小妹。”小妹被亲切的气氛感染,丝毫不怯场,圆圆的小脸微微一红,落落大方解释说,“我原本不姓刘,后来跟我妈改姓刘的。”
“对了,怪我记性不好,一时想不起来,她叫刘小妹,也是长江北边逃难来新州的难民。”宋抗日心情不平静地说,“现在大家认识了,一回生两回熟,以后便成朋友了。”接着,转脸对小妹说,“小妹,来来来,快坐下!我们一边看他们排戏,一边聊聊你一家人的情况。”
小妹像看见阔别多年的亲人一样,紧偎着宋抗日,一口气地将别后的种种遭遇,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宋抗日边听边同情地点着头。
报童们紧锣密鼓地排练着一出自编自演的活报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