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大凡能开个公司的张嘴就叫有限责任公司，叫集团公司的不多，老鬼注册成立金运集团公司时，职工还不到一百人，没有任何条件成立集团公司，老鬼想，叫集团公司那叫派，听起来也舒服。老鬼和县工商局长是亲戚，他对工商局长说，做生意啥的讲究派，怎么说你都要到上面找门子给我注册集团公司。工商局长说，算了吧，就你那企业还叫集团公司？老鬼把他老婆也算工商局长的远门表妹叫来，请表哥喝酒、吃饭，把工商局长灌得晕头转脑时，工商局长答应到省局跑跑路子。老鬼又陪着工商局长跑省局，暗地里送了票子，集团公司就落地生根了。
老鬼注册的公司叫金运集团公司，老鬼事后得意地说，当今社会没有办不成的事，亲戚算啥？票子就是亲戚。别人听着不是味道，像走了调调的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想反驳，又找不出恰当说词，想想也是的，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老鬼就能办成，要不是钱的魅力，他凭什么能？过去一个条子会的混混，为老鬼的事，砍了人，进了看守所，老鬼托亲挂友，与被砍的见了面，老鬼说，你不撤诉不行，因为你没有钱，打官司告状要的是票子，你把条子搞进去了，也就是几年的事，可从此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如果你撤诉了，我给你一笔让你眼开的钱，从此社会人没有人敢欺负你。本来是求人家的事情，结果呢？人家倒像求他似的，还不是因为他有钱吗？要不老鬼能咧着红切切的嘴用那种口气说话？被砍的就听了老鬼的话，撤了诉，公安那边老鬼使了手脚，条子也就出来了。
老鬼真名叫金德运，不是正规场合没有人喊他金董或者金总，都喊他老鬼，他也不介意，他喜欢别人喊他老鬼，贬义里说去，老鬼就是老东西的意思，说他道行深，经多见广；褒义里听去，说他鬼主意多，脑子灵活。甭管褒义贬义里说听，老鬼都不计较，他想有几个人能被别人称作老鬼的？既然没有多少人就说明这个名字的价值，不是谁想让别人喊别人就喊的。老鬼长了一颗小脑袋，像煨罐，煨罐是陶制的，黑黪黪的，过去农村为了节约，烧火做饭时候，把煨罐放进锅灶里，饭好了水也开了。煨罐是个土家什，当地形容人笨什么的，就说那个人没有水平，充其量就是一个煨罐。因为人们对老鬼没有好感，正话反说，就说他煨罐头，实际是贬低老鬼的鬼聪明。
老鬼虽聪明，但读书不行，不行你就老实点，可他却在学校读书时就成立了条子会，说没有老婆的都是鳏汉条子，鳏汉们就应该成立自己的组织。几个爱玩的学生就入了条子会，条子会的学生让学校伤透了脑筋，打架、闹事常有的事，更为恶劣的是条子会的学生经常拦堵女生耍朋友，搞得女生家长天天接送孩子，对学校的意见很大，影响很坏，学校由县文明学校变成了后进单位。校长说，都是条子会弄的，要开除老鬼。老鬼的娘托人花钱，跪着求情，才让老鬼读完高中。
到了社会上，金德运如鱼得水似的，先找到条子会的铁哥们，成立废旧物资回收公司，社会上有偷电线、电缆的都往老鬼处卖，老鬼熟悉暗道，人又鬼头，钱自然不会少赚。老鬼得了钱，从不吝啬，一个人挣钱大家花，送张送李，送出了一大片人情，因此，老鬼的社会人际关系就越来越好。
那时社会宽容度也大，老鬼发了迹，也没有人说他什么了，只说，老鬼不正干是不正干，连县里领导都对另眼相看呢，还能说他不成功？就在这时老鬼看上了县里的美人胚子，就是工商局长的远门表妹，也是宏远公司老总的女儿。美人胚子叫许靓洁，当时正和一位副县长的儿子谈恋爱，老鬼什么也不说，天天在许靓洁上班的路上等，等到她后，二话不说就送花，把许靓洁吓得常常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躲。送花的招数不管用，老鬼让几位条子会的老铁，在许靓洁和副县长儿子谈恋爱的路上耍流氓，说，许靓洁是婊子，是他们玩过的，上学时就被他们玩了。副县长儿子气得说不出话，几个条子见他那样，还来了劲，对许靓洁动手动脚的。
副县长儿子在县电视台上班，像一个文弱书生，哪见过那阵势，吓得丢下许靓洁就跑。就在条子继续纠缠时，老鬼出现了，三拳两脚的，就把条子们打跑了，许靓洁扑到老鬼的怀里就哭，老鬼很有风度地把她送回家，结果可想而知。
废旧物质回收公司让他经营的有了点成色后，老鬼发现做什么都没有做假赚钱，尤其社会上有人开始做假酒，不动声色就赚海了去。老鬼就瞄上了做假酒，他寻思，人家做假都是偷偷摸摸的，偷偷摸摸的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要做假就不能像别人，要做就做得惊天动地又没有把柄。
老鬼所在的县叫春秋县，春秋县方志记载，春秋战国时期称缪叫缪城，是楚国的封地。到了近代，因为挖掘春秋文化，就把古缪城改称春秋县。现在有历史文化渊源的地方都喜欢打文化牌，春秋县属于水乡，由于工业还不十分发达，水资源没有受到污染，有头脑的商家就看上了一处处'好水，做起了酒的文章，一人带头，多人跟进，全县呼啦啦办起大小酒厂二十多家，自然形成白酒产业。
老鬼瞄上了酒，就正儿八经注册成立了楚宴酒业有限责任公司，人家是自己烧酒，他呢，自然不会酿造，哪家酒好销售，他便买来工业酒精勾兑，人家叫春秋液，他就叫春秋贡，打擦边球。其他酒厂有意见，到县里告状，等检查组咬牙切齿准备对他动手时，老鬼不紧不慢地拿出营业执照，亮出注册的商标，所有生产经营许可手续健全，检查组只能就此罢手，松了咬紧的牙，露出尴尬的微笑。老鬼不愿意啦，告我造假？哪个龟孙告我？接着他换成另外一种表情对检查组说，有人告你们就查呀？那我现在就告某某，你们查吗？你们是不是拿了别人好处，替人卖命来啦？老鬼脖子上青筋直冒拧着头嚷市场靠的是公平竞争，竞争不过我，就不要使阴招，你们也没有必要起哄。检查组有理说不出，恨得牙痒，但也只好收兵，说些要规范经营等等不疼不痒的话走人。有了这次教训，老鬼做了酒池，装模作样放上一些酿酒的原料，又让县电视台报道他酿酒的场面，加上他跟工商局长有亲戚，又刻意拉拢了几下技术监督局的局长，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风波过后，老鬼胆子更大了，他就大胆拉来工业酒精，要什么酒有什么酒，真酿造酒的厂家还没有他红火。老鬼有了钱感到做什么都没有盖房子赚钱，买块地，借点贷款，做点前期投入，不等房子盖好就赚钱。于是他就涉足了房地产开发。
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条条道道，老鬼刚涉足房地产，许多框框条条都不懂，但老鬼有办法，办法就是摆谱，坐的是宝马，使的手机也是最好最新的款式，跟人说话做事底气十足，一副大款的模样。光靠这些还不行，得有业内人士帮忙，老鬼就忙打电话，打完张的打李的，拉拢住几个专业人才后，还不甘心，就上网Q，人家Q纯粹为了聊天，他不是，他Q为了找人才。不久前他在QQ聊天中认识了本城的丁雨婷，丁雨婷是中文系刚毕业的学生，正在没头没脑地找工作，有机会认识老鬼这样的董事长，真是修来的福气。丁雨婷急不可耐地约见老鬼时，老鬼一眼就看出丁雨婷的特别来，不单长得好看，主要她有一张不说话就会笑的脸庞，还有微微上翘的嘴唇，都能一下抓住人心。老鬼早就想找个有知识有气质、形象又好的女性当房产开发的形象公关人员，有了丁雨婷，老鬼就合不拢嘴了，于是丁雨婷就被老鬼招到公司办公室当了文员。说是文员，实际就是房产开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但老鬼不那么叫，叫文员，丁雨婷不管什么员不员的，只要给优厚报酬，叫什么都行。
老鬼不喊她丁雨婷，也不喊小丁，叫她雨婷。
老鬼急切招聘丁雨婷，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什么想法，只有他知道清楚，要不她不会给出那么高的年薪的。
可不，丁雨婷上班不久，就遇到县里要开发老宾馆的事情。
为了提高接待档次，县里决定把老宾馆开发了，在新街上建一处宾馆，老鬼知道了消息，就带着丁雨婷找到县政府办副主任，公关开发政府老宾馆的事，由于带着丁雨婷，副主任就客气了许多，老鬼顺坡骑驴忙叫丁雨婷定个酒店，晚上请副主任喝一杯。
副主任本来有安排，赶巧那天下雨，副主任听老鬼雨婷雨婷地喊，就注意到丁雨婷。一看到丁雨婷的模样，副主任就决定放下其他应酬，因为别说能跟丁雨婷这样的女孩吃饭，就是说话也是一种享受。想到这么一层，副主任特有的或者说潜在的幽默禀赋就发挥了出来，他不失身份地笑着说，雨停了？雨停了天就晴了，叫雨停的名字，有意思。老鬼嘿嘿地笑，说，主任幽默。副主任说，这个名字很特别，好记。丁雨婷就笑。老鬼说，叫雨婷晚上陪你好好喝一杯？副主任说，莫提喝酒，不是说吗？共产党的干部，胃卖给了酒，肺卖给了烟，身体卖给了革命吗？提酒说烟我头都疼。老鬼说，当领导就是辛苦，尤其像主任这样的，需要协调的事情很多，譬如老宾馆开发，就是很头疼的事情，幸亏主任能力棒，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真是招架不住。
提到老宾馆开发，副主任清醒了似的说，莫提开发之事，提那事我头也疼，你知道的，想开发老宾馆那块地方的人多，社会矛盾也多，分管县长能否做主都是问号呢。
副主任本来不想跟老鬼多说什么，老鬼为人他是有点耳闻的，由于有丁雨婷在，他就不太好拒绝老鬼的一些话题，老鬼也知道副主任的特点，喜欢跟漂亮而又有知识的女孩子喝酒，为此，副主任都干了八年了，还是一个副主任。都说分管的余副县长很正统，是个风不透雨不进的人，很多开发商在他面前都无计可施，只好按规矩办事。老鬼见过余副县长，可余副县长不买他的场，他只好从联系的副主任身上突破。之前，他来了几趟，副主任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请了几次副主任都没有请动，知道了副主任的爱好，没有办法老鬼就带来了丁雨婷。
丁雨婷说话做事总是慢声细雨的，大多的时候她喜欢听着对方说，她发现副主任饶有兴趣地跟她说些风雅颂之类的话题，知道了副主任喜欢古诗。好在她学中文的，还能概览地从上古之文说到唐诗宋词直到当今，把副主任说得喜笑颜开，说，雨婷是个人才呀。老鬼说，她也叫人才？我看她给你当学生还不够格呢。丁雨婷说，我怎么能和主任比呢？我是初出茅庐的学生，就怕主任不教我这个学生呢。副主任说，只怕我收不到你这样的学生呢，你不嫌弃就叫我叔叔，我可以多和你探讨下古诗词的发展规律呢。丁雨婷说，探讨不敢当，听听你的教导还可以。副主任高兴地哈哈大笑，说，看在雨婷的面子，今晚我破格应请并与雨婷好好喝上几杯。
酒店在春秋大道上，叫红府大酒店，是全城最高档的四星级大酒店，据说，在迎宾大厅里摆放的热带鱼，一条就上万元。酒店的老总是温州人，酒店打出的菜系叫杭帮菜，温州人是老鬼的朋友，温州人专门出来迎接老鬼，老鬼说，你接我干吗？你接主任呀。温州人满脸堆笑，说，还是老鬼兄有面子，结交的都是我想认识却没有机会认识的领导呢。老鬼说，嘴好使不行，按最高标准上几道精致菜，让主任好好喝两杯。温州人说，那是，那是，你常去的厅留着呢？
红府大酒店副主任常来，都是公务接待，一般不进豪华包厢，像这种最豪华的包厢，他没有进过。整个房间足足有二百多平米，房间有钢琴，也有起装饰作用的古玩器具，洁白的墙上挂着装裱精致的字画，一张转盘桌子，可以坐下二十人，桌椅板凳都是包金镶银似的熠熠生辉，房间内还放着立体影剧院设备。更有让人感到舒心的是四周站了四位可人的服务员，笑起来都是一样模式。副主任感慨说，还是你们生意人好呀，整天花天酒地的，政府的招待都是象征性的，我们搞服务的，就更没有本钱光临惠顾了。老鬼说，主任谦虚，你什么没有见过呀，在春秋县你咳嗽声地都要动几下呢。副主任干瘪地笑了下，说，金总，你恭维人可不能过头呀，我是谁自己还不清楚吗？丁雨婷接着说，主任你也不要太谦虚了，在我的眼里，你就是春秋县最有魅力的领导了，你别以为我们做生意的就不懂官场事情，像主任这样的人才，早该提拔重用了。
一句话，说到副主任的痒痒处。
说实在的，副主任正为组织用人不公而苦恼呢。每每有了机会，总是擦身而过，知情的人说，就他天天黏女人的样子，还能被重用？但副主任不这么看，他感到自己资历能力都够，是组织不公。丁雨婷的话让副主任听了很受用，像找到知己似的说，官场深似海，不是有能力就行的。
听了副主任的话，老鬼心定了，还没有喝酒呢，副主任就竹筒倒豆子了，想，看起来是个官模官样的，实际也就是个不爱钱就喜欢女人的货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