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午夜,贺国庆办公室的电话骤响,他拿起话筒说:“我是贺国庆!好,好,我这就到。”放下话筒,他赶紧让警令室通知吕胜,马上到局大门口等他。然后往兜里塞个笔记本,抓起帽子,匆匆下楼,在楼下碰到一路小跑赶来的吕胜,由于不知道上级意图,不好多讲,只好扼要地催吕胜道:“快走,张市长在办公室等着呢。”
警车穿过夜幕,直接驶进市政府大院。贺国庆、吕胜下车后疾步进楼。在二层楼梯口处的一个房间门口,一个肤色白皙,鼻梁上架副眼镜,看来像秘书模样的中年人迎上来,彬彬有礼地对贺国庆说:“贺局,市长他们都在等你们呐,快进屋吧!”
“谢谢!让您久等了。”贺国庆应酬着,与吕胜加快脚步,在一个办公室门口,他们收脚止步。贺国庆轻敲一下门,里边传出:“国庆吧,请进,快请进!”贺国庆、吕胜推门进屋。见市长张政明、副市长潘登高等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什么。贺国庆、吕胜进屋后未敢直接落座,贺国庆恭敬地对张政明他们说:“让各位领导久等了。”
张政明爽快地挥挥手道:“坐、坐,听你们汇报是临时决定的,不存在等不等。”贺国庆、吕胜忐忑地在一个靠角的沙发上落座后,张政明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道:“市委金挽群书记在中央党校学习,还得些时日才能回来。尽管学习十分紧张,但他仍然很关心文章华同志死亡的问题。刚才我们通电话时,他特别强调,一定要迅速搞清死因,如果构成案件,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予以侦破,给市领导、死者亲属和全市群众一个满意的结果。”
潘登高神情严肃,语调激昂,适时插话强调:“挽群书记的意见,代表着市委、市政府的意见,我们要完整地、全面地、不走样地落实好。不知你们公安局的工作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张政明正想知道,便也催促道:“是啊,谈谈你们的意见。”
吕胜清清嗓子,正要回答,贺国庆机敏地以帽遮手,放到吕胜腿上做了个暗示的动作,巧妙地制止住他。吕胜心领神悟地欲言又止,随机应变道:“贺局,还是你向诸位领导汇报吧。”
贺国庆思路清晰、老成稳练地汇报道:“一个学者型、国内颇有影响的海港设计专家突然死亡,我们公安机关在深感痛心的同时,更重视死因。两次解剖尸体,反复勘查现场,先后排查、访问近百名文章华的生前亲朋好友,令人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既未发现矛盾点,也没找到他杀的因果关系。在突发心脏病,因心中难受,抓支撑物时拉倒书柜,致压颈窒息死亡和他杀二者之间,一时难下定论。也就是说,从现有条件看,都无可能又都不能排除。因此,为尽快确定文章华死亡的性质,我们在明察暗访、梳理分析的同时,前两天我专程到省公安厅去了一趟,请省刑警总队的专家来把脉会诊,协助攻坚。”工作中严肃认真,讲话时逻辑严谨,从来不说过头话,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有啥条件打啥仗,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是他办案所遵循的原则和口头禅。
“这个想法好!只要有利于工作,我看完全可以多策并举。”听完贺国庆的汇报,张政明颇为欣赏地强调:“人命关天,一头系着百姓,一头连着公安。你们一定要加大工作力度,广泛收集证据,科学推理分析,首先把文章华的死因问题搞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哭了半天,还不知道是谁死了呢,这不行。”
“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加快工作步伐。”贺国庆、吕胜不约而同地起身表态……
贺国庆办公室,电视机屏幕上,唇红齿白、端庄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颍川市新闻:“近日,我市警方胜利打掉一个盗牛杀人犯罪团伙,主要嫌疑人梁满仓等十多人被一网打尽。据警方透露,近年来,这伙人交叉结伙,先后盗牛一百多头,猪二十多头,羊六十多只,并残忍地将农民吴天坤杀害。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贺国庆关上电视,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地来到走廊另一端吕胜的办公室。当贺国庆敲门进屋时,吕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录像,办公桌上的稿纸上,记着一些东西,几个硕大的问号尤为醒目。见局长屈尊驾临,吕胜忙起身礼貌地客气道:“贺局,有事我过去呀,还劳驾您……”
贺国庆含笑道:“就这么几步远,又跑不大脚。”说完话锋一转叹道:“唉!文章华之死真相大白不了,心中这块石头就落不下去。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啊!”说到此,他蓦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哎,吕胜,文章华那事,有新的线索吗?”
“我、我——”吕胜面呈为难之色,吞吞吐吐,欲言又未敢畅言。
“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平时口若悬河,嘴皮子挺利索的嘛!”贺国庆觉得吕胜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甚觉惊奇和意外。于是微微一笑,变换语气,用商量的口吻关切地询问道:“怎么,遇上掰扯不开的难题啦,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助出个主意。”他把“难题”二字说得特别重,明显有强调的语意。
吕胜听后只觉得心头一热,如实地对贺国庆坦言道:“有件事,因为现在还没有十成把握,原打算完全弄明白之后再向您汇报的。既然您问了,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他观察一眼贺国庆的面部表情,接着字斟句酌道:“昨晚碰头排查情况时,雷鸣对文章华之死提出个新的见解……”说到这儿,吕胜注视着贺国庆,戛然而止,默思不语。讲出来好不好,是不是为时过早,他心里十分纠结。
“什么见解?”贺国庆着急地追问:“你倒是讲呀,别嘴里半截肚里半截的。”
事已至此,吕胜担心再捉迷藏,弄不好会引起贺国庆的误解,于是索性鼓起勇气道:“雷鸣认为,文章华之死极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政治谋杀!被谋杀的对象应该是张政明市长,而非文章华。由于他俩长得太像了,所以文章华便成了替死鬼……”
“什么?你昏了头、吃错药啦!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派胡言!”未等吕胜讲完,贺国庆便神色愕然,忙不迭地打断吕胜的话,摇头否认道:“张市长任期内,招商引资、城乡一体化建设、建桥修路、市政建设、下岗职工再就业、重点项目建设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那是有目共睹的嘛,平心而论,张市长总的看还是党性强、干实事,作风正派、与人为善的。当然,他原则性强,工作标准要求高,有时批评人不分时间,不讲场合,同志间言高语低的也在所难免。自己的牙还咬自己的舌头呢,何况众口难调呢。但要说他与有些人的矛盾发展到你死我活,不可调和,甚至到了水火难容,有些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程度,我看未必有。”
话既然已经挑明,吕胜也就少了许多顾忌,他显然不能苟同贺国庆的看法,也直抒己见道:“政绩和案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从刑侦理论而言,在一起案件没有侦破之前,我们做任何推断都不为过。况且,今天的官场简直成了利益场,再说啦,这些年为情、为官、为利,领导干部重金雇凶杀害领导干部的恶性案件,发生得还少吗?”为了佐证雷鸣的见解,吕胜进一步举证道:“贺局,你再看看这段监控录像。”吕胜熟练地把录像定格到张政明让文章华给中央首长做讲解的画面,贺国庆弯下腰仔细审视良久,咋舌惊叹道:“嗯,绝了——你还别说,二人的高低、胖瘦、脸面头,还真有着惊人的相似,简直就像一对双胞胎。造物主法力无边呐,有时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巧,巧得令人简直不敢相信。”发完感慨,他马上又切入主题道:“吕胜,长得像又能说明什么呢?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吕胜据理力争道:“贺局,你不是经常要求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吗?文章华早不死晚不死,恰恰死在他与张市长相遇的次日,我看雷鸣的联想、判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尽管大胆了点,但这没有什么不对。古人说,‘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无形’嘛!”
“那你是聪者还是明者呢?”贺国庆大智若愚,既含而不露又意味深长地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问。
“耳聪目明应该是一个刑警应具备的基本素质,否则,你会让我分管刑侦吗?”
“哈哈——”二人会心地大笑一阵后,贺国庆再次言归正传,认真地问吕胜:“有证据吗?”
吕胜摇头作为难状:“没有,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注意,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没有证据,咱俩刚才的话算没说。”贺国庆说着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回转身补充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祝你们成功!”
乌云密布,天黑得像一口倒扣的大锅。远处,不时传来“呼噜噜、轰隆隆”的滚雷声,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在午夜来临。马彪租住房屋的小院内,马彪、刘道光、李海深正弯腰撅腚,点炮似的凑在一起捣鼓着什么。一截约半尺长的无缝钢管的两端,引出正、负极两根电线,分别连接在一个在儿童玩具商店随处可买的,两块钱一个的儿童玩具小闹钟上。此时,闹钟的指针正在“滴滴答答”地旋转,当分针旋转到十一时整时,三人慌得捏叉似的迅速躲开,但见刺眼的蓝光一闪,无缝钢管“轰”的一声爆炸了,响声旋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爆炸的火光辉映出马彪、刘道光、李海深三人因惊喜而扭曲变形的狰狞面孔,他们异口同声得意地惊呼:“成功了,管用!”马彪狂妄地笑着,不可一世地吹嘘道:“有了这玩意儿,咱的胆子就壮多了。”
当一个新的黎明降临的时候,旭日东升,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晶莹透彻。吕胜一上班,便召集雷鸣、吴国发和一大队长冷一飞、二大队长王海涛、三大队长胡长生,分析研究从哪里选择突破口,解开文章华死亡之谜。集思广益后,吕胜总结道:“正如大家所讲,这是一个老虎啃天,无法下嘴的难题。我们要知难而上,不言放弃,发扬敢于攻难克险,啃硬骨头的精神。在目前案情尚不明朗的情况下,首先要继续过细研究现场物证,努力让死人说话,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其次,杀人放火,必有因果。我们要不怕麻烦,尽量扩大线索,看是否能从中找出文章华被害的因果关系;另外,在外松内紧的情况下,我们要快侦快破同类案件,用滚雪球的办法,通过甲案带出乙案,以期早日使文章华的死因真相大白。”
“是!”就在大伙儿异口同声表态,将要分头去展开工作时,一名中年男子,风风火火,急头怪脑地推门进屋,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边心慌意急地对吕胜道:“吕局长,我给您汇报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