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者,说也,讲也,谈也,发议论、发感慨、发指示也;“作”呢,记也,刻也,写也,写文章、写著作、写诗赋也。这是“述”与“作”的原始含义。
后人评述孔丘孔老夫子,曾谓其述而不作。目前留存的在中外思想史、文化史上具有极其重要地位和价值的《论语》,并非出自孔夫子手笔,而是由他“述”,而由其当世或后世弟子“作”或“追作”的。
述而不作,孔夫子确实够潇洒的。由此可以看出春秋时的文人学者思想家经世致用精神极强,而彪炳后世之心不浓。孔夫子周游列国,殚精竭虑,在于想通过自己的思想和行动改造社会,在于通过“克己复礼”,使“天下归仁”。他广招门徒,有弟子三千,其目的主要的还是为让后人推行其政治主张,实现其政治理想,而非留存以至赞美他的思想。倘若孔夫子只求名,求万古不朽,便用不着像被某些人十分不恭地描述的“累累若丧家之犬”样去到处游说,而关在家里著述,或开一书院,边教弟子边著述,其学术成就会大得多。留给今天的,也绝不是一本薄薄的《论语》,很可能是皇皇数百万言数千万言的巨著。
孔夫子的行为值得遗憾吗?愚以为非也。孔夫子的伟大,在于他不但是杰出的思想家,而且还是卓越的政治家;不但留下了思想的辉煌果实,而且留下了行为的积极典范。孔夫子是入世的,而且歪打正着,在历史上也留下了更加深刻的痕迹。记得一位名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越是民族的东西越有世界性”,套一下这种语式,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命题,越是时代的越具有历史性。孔夫子便是如此。
对于孔夫子式的“述而不作”,我们应当很好地提倡,能发扬光大当然更好。我们现在某些人太禁不住发两篇文章出两本书的诱惑了。有些本不以著书立说为业的人,为了要表现其“雄才大略”,为了让上面注意自己,心思主要不在工作上,不在如何恪尽职守,搞好自己所主管地区部门单位的事业上,而是在比点子、比思路、比文采,比发表文章的多少、报道级别的高低上。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这种“述而不作”,便是我们所要论及的“述而不作”的引申含义。当然,这个“作”如果要写准确的话,应当是那个“做”字。
要求领导干部有理论思维能力,鼓励他们著书立说,这也许没什么不对。但有前提,那就是首先要致力本职工作,在实践的基础上进行理论思维,在提出理论观点的层面上更好地进行实践。不能本末倒置,撂荒了主业,工作搞得无声无色甚或一塌糊涂,却“经验”一大堆,“理论”几大本,这样的所谓经验和理论,有多少是真才实学是合乎事理逻辑的,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价值,只能是装潢自己、蒙蔽别人、欺骗别人、吓唬别人而已,岂能用之指导实践。因此,对于此种“述而不作(做)”,应当坚决予以摒弃,不能使其泛滥,不能助其长势。对以此道来往上爬换大帽的,应当让他们彻底失望。倘若搞不好工作没有政绩,群众不赞成,不拥护,不高兴,不答应,即便在世界级的报刊社出版社发文章,出专著,也不能遂其“以文换帽”的心愿。
在“述而不作”引申义上,还有一种现象,即某些人既无本事干好工作,也无本事著书立说,但还要发文章出书籍。办法何在?在于让别人捉刀代笔,通常是由秘书班子来炮制大块头、小块头,大部头、小部头。这种“述而不作”,实际是既不述又不作,是更加露骨的沽名钓誉,实在有伤中国人诚实的大雅。但以目前中国的状况看,这种现象却最为普遍,普遍地让你举目可望,俯拾皆是。有奈乎,无奈乎?无奈乎也!那么百姓该怎么做,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鼓掌可也,要出风头便由他去出好了。
1994.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