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曰:「詩者,樂之章也,故必學樂,然後誦詩。所謂樂者,蓋琴、瑟、塤、篪之類。樂之一物,以漸習之,而節夫詩之音律者。然詩本於人之情性,有美刺風喻之旨,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詠歎之間,所以漸漬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至於聲音之高下[35],舞蹈之疾徐,所以養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淪肌浹髓,而安於仁義禮智之實,又有非思勉之所及者。」又曰:「三代之時,禮樂用於朝廷,而下達於閭巷。學者諷詠其言,以求其志,詠其聲,執其器,舞蹈其節,以涵養其心,則聲之所助於詩者為多。然猶曰:『興於詩,成於樂』,其求之固有序矣。又曰:「詩較感發人,故在先。樂則如太史公所謂『動盪血氣,流通精神』者,所以涵養前所得也。」是以聖賢言詩,主於聲者少,而發於義者多。仲尼所謂『思無邪』,孟子所謂『以意逆志』者,誠以詩之所以作,本乎其志之所存,然後詩可得而言也。得其志而不得其聲者有矣,未有不得其志而能通其聲者也。就使得之止其鍾鼓之鏗鏘而已,豈聖人『樂云樂云』之意乎?況今去孔孟千餘年,古樂散亡,無復可考,而欲以聲求詩,則未知古樂之遺聲,今皆可推而得乎?三百五篇,皆可協之音律,而被之弦管已乎?誠能得之,則所助於詩多矣,然恐未得為詩之本也,況未必可得,則今之所講,得無有畫餅之譏乎?故愚竊以為詩出乎志者也,樂出乎詩者也,然則志者,詩之本;而樂者,末也。又曰:「詩之作,本言志而已。方其詩也,未有歌也。及其歌也,未有樂也。以聲依永,以律和聲,則樂乃為詩而作,非詩為樂而作也。」末雖亡,不害本之存。患學者不能平心和氣,從容諷詠,以求之情性之中,有得乎此,然後可得而言,顧所得之淺深何如耳。有舜文之文德,則聲為律,而身為度,《簫韶》、二《南》之聲,不患其不作。此雖未易言,然其理蓋不誣也。」問:「詩樂既廢,如何?」曰:「既無此家具也,只得以義理養其心,涵泳從容,無斯須不和不樂,便是樂。」
刪次
《論語》: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朱子曰:「當時收詩時,已各有編次,但經夫子時散失,故夫子重新整理,未見得刪與不刪,如云『《雅》《頌》各得其所』,則是還其舊位。」又曰:「看來只采得許多詩,夫子不曾刪去,只是刊定而已。好詩便要興發人之善心,不好詩便要起人羞惡之心。」又説見《集傳綱領》。
歐陽子曰:「《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鄶》《曹》《小雅》《大雅》《頌》,此孔子未刪之前,周大師樂歌之次第也。呂東萊曰:「季札觀樂,次序如此。」《周》《召》《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今詩次第也。《考索》張雷叟曰:「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衛》,商民之先變者也。俗變於近,而王不能正,則王不王也。鄭,首叛也。齊,首霸也。晉并魏,則又伯。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諸侯肆行莫之禁也。陳,淫也。檜,亂也。曹,奢也。紛紛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後也。」《周》《召》《邶》《鄘》《衛》《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王》,此鄭氏《詩譜》次第也。」孔氏曰:「鄭譜以鄭因虢、檜之地而國之,先譜《檜》後譜《鄭》,《王》在《豳》後者,退就《雅》《頌》,并言王世故耳。」
程子曰:「詩有『四始』,而風居首。本乎一人,而成乎國俗,謂之風;發於正理,而形於天下,謂之雅;稱美盛德與告其成功,謂之頌。先之家,及於政,以底成功,其叙然也。諸侯之風,先後各有義,《周南》《召南》陳正家之道,人倫之端,王道之本,風之正也,故為首。二《南》之風行,則人倫正,朝廷治。及乎周道衰,政教失,風遂變矣。於是諸侯擅相侵伐,衛首并邶、鄘之地,故為變風之首。一國之詩,而三其名,得於衛地者為《衛》,得於邶、鄘者,為《邶》《鄘》,所以見其首亂也。董氏曰:「風首《衛》,且先《邶》《鄘》,以著滅也。」刑政不能治天下,諸侯放恣,擅相并滅,王跡熄矣,故《雅》亡而為一國之風。董氏曰:「諸侯至於滅國,王政不行矣,故以《王風》叙《衛》下。」廢法失道,則王畿之内亦不能保。鄭,今畿内之封[36],因周之衰,遂自為列國,故次以《鄭》。君臣上下之分失,則人倫亂,而入於禽獸,人君身為禽獸之行,其風可知,故次以《齊》。天下之風至於如此,則無不亂之國,無不變之俗。魏,舜、禹之都。唐,帝堯之國,久被聖人之化,漸成美厚之俗。歷二叔之世,而遺風尚存,今亦變矣,故因其舊名而謂之唐,所以見意。唐、魏之風且變,則先代之風化,中國之禮義消亡極矣。是以夷狄强大,天下亦相胥而夷矣,故次以《秦》。秦之始封秦谷,西戎之地,國亂乃東侵而始大。其俗尚夷,故美其始有車馬禮樂,而刺其未能用周禮也。禮義之俗亡,夷狄之風行,先聖王之流風遺俗盡矣,故次以《陳》。陳,舜之後也。聖人之都,風化所厚也;聖人之國,典法所存也。王澤竭而風化熄矣,夷道行而典禮亡矣。天下之所以安且治者,聖人之道行也;聖人之道絶,則危亡至矣。人情迫於危亡,則思治安,故思治者,亂之極也。《檜》《曹》,懼於危亡而思周道,故為亂之終。孔氏曰:「檜、曹,國小而君奢,民勞而政僻,季札之所『不譏』,《國風》次之於末,宜哉!」亂既極,必有治之之道;危既甚,必有安之之理。自昔天下何嘗不拯亂而興治,革危而為安,周家之先,由是道也。其居豳也,趨時務農,以厚民生,善政美化,由兹而始,王業之所興也,故次以《豳》。孔氏曰:「《豳》者,周公之事,欲尊周公,故次於衆國之後,《小雅》之前,非諸國之例也。」王業成,而為政於天下,故次以《雅》。雅者,王者之政也。小之先大,固其叙也。孔氏曰:「雅,見積漸之義,故《小雅》先於《大雅》。」政之衰,則至於亡。詩之亡,王道之亡也。天下之治,始於以正風風天下;其終也,盛德之著而成功,可以告於神明。始終之義也,故次以《頌》。《頌》之有魯,蓋生於不足,王道之隆,所歌頌者如是。及其衰也,如魯之事一已足矣。孔氏曰:「魯以得用天子之禮,故借天子美稱之名,改稱為頌,非《周頌》之流也。置之《商頌》前者,以魯是周同姓,故先前代也。」商則頌前代之美,不可廢也,故附其後焉。」
詩釋外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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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諸國世次圖」,四庫本無。
[2]「弟」,據《史記·宋微子世家》當作「子」。
[3]「類」,原無,據《史記·周本紀》補。
[4]「文」,原無,據《史記·魯周公世家》補。
[5]「頃」原作「傾」,據《史記·魯周公世家》改。
[6]「桓」,原無,據《史記·燕召公世家》補。
[7]「頃侯」原作「項伯」,據《史記·衛康叔世家》改。
[8]「子」原作「弟」,據《史記·衛康叔世家》改。
[9]「頑」原作「項」,據《史記·衛康叔世家》改。
[10]「斑」原作「班」,據《史記·衛康叔世家》改。
[11]「胡」,據《史記·齊太公世家》當作「厲」,文公為厲公子。
[12]「頃」原作「項」,據《史記·晉世家》改。
[13]「石甫」,未見於《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14]「作詩時世圖」部分,四庫本無。
[15]「之道放」原作「昉」,據《毛詩正義》卷首《詩譜序》改。
[16]「美」,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一所引作「善」。
[17]「晚唐」,《朱子全書》卷六十五作「今日」。
[18]「故」,《朱子全書》卷六十五作「風」。
[19]「添」下,《朱子語類》卷八十有「減」字。
[20]「矇」原作「瞍」,據四庫本及《周禮注疏》卷二十三改。
[21]「采」原作「而」,據四庫本及《儀禮注疏》卷九改。又「其」下,《儀禮注疏》卷九有「更是勞苦」四字。
[22]「壽」原作「可」,據四庫本及《儀禮注疏》卷九改。
[23]「端」原作「篇」,據四庫本及《儀禮注疏》卷九改。
[24]「及」原作「入」,據四庫本改。
[25]「本」,《毛詩正義》卷首《詩譜序》作「舊」。
[26]「志」原作「節」,據四庫本及《儀禮注疏》卷十二改。
[27]「間若」至「之節」,《儀禮注疏》卷十二作「間若者,重節也」。
[28]「畧」原作「得」,據四庫本及李如圭《儀禮集釋》卷五改。
[29]「之」原作「而」,據四庫本改。「之」,《儀禮注疏》卷十七原文作「《新宫》之樂」。
[30]「莫」原作「夫」,據四庫本及《禮記正義》卷四十六改。
[31]「志」原作「燕」,據四庫本及《禮記正義》卷四十六改。
[32]「夫古者為」,《禮記正義》卷三十九作「然後聖人作為」。
[33]「陳」原作「諫」,據四庫本及《禮記正義》卷三十九改。
[34]「如」原作「所」,據《禮記正義》卷三十九改。
[35]「於」下,朱熹《四書或問》卷十三有「樂」字。
[36]「今」,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首所引作「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