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这东西,谁都会做,不分男女老幼,不论高低贵贱,上床眼睛一闭,梦境神游,想做啥做啥,可充分地享受身心自由,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更不会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这话是老孟的一位亲戚说的。这位亲戚在一家大医院做心理医生,念过很多书,牌子相当硬。
老孟最不爱听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在这个不大的远乡村落里,孟发贵好歹也能算个人物。识字不多的他,善用心,爱钻研。一本《周公解梦》被他翻成了烂纸絮;十八颗桃核儿也让他摸成了溜光蛋。弄啥?给人解梦呀!
照老孟的说法,梦那玩意都是有来由的,既主祸福,又兆吉凶;好梦能让人一夜暴富,坏梦能让人瞬间成灾;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也……
乡人把“解梦”叫作“圆梦”。大集体那会儿,每天早上一上工,人们就围住老孟,让他替自己“圆梦”。这个男人说,昨晚我梦见一泡臭粪沾了手,这会儿还恶心呢!那个女人说,我梦见一盘蛇钻进了我的被窝,现在还害怕呢!……老孟眯上眼,思谋一阵,很快给出了答案:梦大便者主财运降临,近日你手头要进钱呀;梦蛇入怀者兆六甲生成,昨晚你男人将你一炮打中,给你怀了个儿子呀……人们并不当真,说笑一阵也就罢了。但孟发贵却认真了。他在私底下悄悄地验证着他的“圆梦”效果。当那个梦见大便的男人因倒卖猪羊被拉出来批斗时;当那个梦见蛇的女人真的生了个儿子时,他的心眼子动了:这活能干啊!它虽不能带来富贵,却也是一桩可干的勾当,顶不济也能弄几个小钱花花。于是,大集体散了伙后,老孟就真的把“圆梦”当成一项“事业”来做了。他在屋里挂起了周公画像,起名“圆梦阁”,燃烛焚香,正经八百地替人解起梦来。乡里乡亲的,不便明码标价要钱,又不满足于只弄些三瓜两枣的农副产品,于是就想方设法地问人借钱,三十二十,百二八十,几年下来,居然也攒了不少。有人想要账,因数目太小,不便开口,他自己也装作不知道。日子久了,人们都对他有了些看法,说孟发贵这人不地道,罗锅儿上山——前(钱)心太重!看法归看法,“圆梦阁”的生意日渐兴盛,老孟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圆梦先生”。
要说老孟真正出名,还要数为商人大头“圆”那一串怪梦了。某日,大头慕名前来,说自己夜来梦见一只饭碗,不知有何预兆,请求解答。老孟心下暗想,这大头身价过亿,富可敌市,天天出入宾馆酒楼,不梦宝马香车、红粉佳人,偏偏梦见一只饭碗,是够奇怪的。就随口说,这梦简单得很,有人请你赴宴呀!大头想,我天天有赴不完的宴,这人到底会不会解梦?一阵摇头冷笑后,丢下二百元,走了。谁知第二天大头又来了,说他又梦见了那只饭碗,莫非又有人请他吃饭不成?老孟微微一笑说,非也!饭碗用过总要洗的,老板府上当有水患呀!大头根本不信,丢下二百元,正要走,手机响了,小保姆告急,家中水管破裂,高档别墅几成汪洋。大头吃了一惊,拉住老孟说,先生真神了,容当改天拜谢,我这会得赶紧找人修水管子去呀!第三天,大头又急三火四地来了,说他当夜又梦见了那只饭碗,这回总该没啥差池吧?老孟郑重其事地查了一遍书,丢了三次桃核儿,又在大头脸上瞧了一阵,啧啧了几下嘴唇说,老板,事情很是不妙,洗净的饭碗该收入橱中,你怕有牢狱之苦啊!大头一听吓坏了,情知自己发财的路数多有不正,有人正在找他的麻烦,给老孟扔下两千元谢礼,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了。
最终,大头没跑远,真的进了高墙大狱。老孟自然也受到了些牵连,没收非法所得,具结悔过,差点……
老孟没想到,小小的解梦游戏险些让他惹出个泼天大祸来。他毅然决然地烧掉了周公像,关掉了“圆梦阁”,背上铺盖卷外出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