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两个人私下商议妥当之后,便各自回房换了一身夜行装,踏着月色,偷偷潜到了庆川府衙的后院。令他们惊讶的是,庆川明明是个贫瘠而落后的地方,可庆川府的府衙却修建得异常壮观。
由于最近几个月庆川突逢旱灾,田地颗粒无收的老百姓白天都足不出户,到了晚上,空荡荡的街头就更加渺无人烟。
在来之前,他们从邱子杰的口中得知,庆川知府名叫钱富贵,祖籍在寿昌。当寿昌这个地方被邱子杰说出来之后,轩辕容锦和凤九卿一下子就全听明白了。因为寿昌同样是曹志诚的祖籍,如果他们没猜错,这个小小知府钱富贵之所以会在此地如此嚣张,朝中肯定有大靠山给他撑腰。他们偷偷躲过府中侍卫的巡逻,隐约之间,远处的某个宅子里传来人群的骚乱以及姑娘们清脆悦耳的笑声。凤九卿与轩辕容锦的轻功都很不错,趁四下无人,几个无声的跳跃,很快,便落到了那幢大宅的房顶。此时,房间里传来的笑闹声更加明显。两个人对视一眼,凤九卿指了指房顶的瓦片,轩辕容锦点头,紧接着,她轻手轻脚地掀开瓦片,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只见房间里被装饰得十分豪华,一张圆形的紫檀大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围在桌前正大吃大喝的几个男子,身材肥厚,满脸横肉,用上等绸缎裁出来的袍子穿在这些人的身上,真与恶棍没什么区别。一股呛人的酒味从里面传出,凤九卿忍不住皱眉,这时,就见房间里还有一群十六七岁的美艳少女,正随着乐曲的旋律翩翩起舞。这时,就见桌子前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手中抓着一只肥腻腻的肉肘子啃得正香。
那身穿薄纱的姑娘跳着跳着,便跳到了那人的身边。凤九卿叹息:“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帮人,哪里还有半点儿当官的架势,简直与恶棍无异。”轩辕容锦知道这一幕让她心里不痛快,可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此时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凤九卿无言地点头,继续向房里张望。轩辕容锦突然皱了一下眉头,且微不可闻地“咦”了一声。“怎么了?”
他看了凤九卿一眼,指了指房间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生得横眉竖目,面相刻薄,穿着打扮倒是富中求贵,好不奢华。
他轻声在凤九卿耳边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是曹志诚的师爷,好像叫邹国昌。别看他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可恶,可曹志诚对这人十分重用,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凤九卿轻轻吸了口气:“如此说来,曹志诚与庆川知府钱富贵之间,果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就在两个人猜疑的时候,始终没怎么出声的邹国昌道:“酒过三巡,钱大人,咱们也该说说正经事了。”
钱富贵就是那个五十来岁的肥胖男人,听到邹国昌要和自己谈正事,他抹了把嘴,将怀里的姑娘推至一边,摊了摊手,让房里无关人等全都退出去。
待无关人等离去之后,他满脸赔着笑,对那邹国昌道:“邹爷,今儿这房里的几位,全是我庆川地头上有些来历的人物,这次在短时间内能筹集这么多银子给邹爷您带回京,这几位哥哥从中可是没少出力的。”
邹国昌看了旁边几个人一眼,点了点头:“几位对我家主子的孝心,待我回京之后自然会如实向主子禀告,至于这次赈灾的银两……”
他看了钱富贵一眼:“主子说了,还是按老规矩,给你从中提一成,只要你做事用心,从今往后这种好事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钱富贵顿时笑开了花,急忙上前作揖:“国舅爷真乃小人的前世恩人再世父母……”当他说到“国舅爷”三个字的时候,那邹国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吗?别国舅爷前国舅爷后的。主子做事不想太过声张,这些事情你也给我办得干脆利落点儿,至于你们庆川这边那些嘴杂的穷鬼们都给我看好了,若哪个不要命的想上京告御状扰了主子的驾,到时候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可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嘴里小心说着“从今以后做事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让国舅爷操半分心”。
钱富贵还讨好地笑道:“邹爷,今年咱们庆川里外送进京孝敬国舅爷的银子,可比去年多了整整三十万两,不知国舅爷可否看在卑职等人如此有孝心的分儿上,稍微提拔卑职,也让卑职进京见见世面?”
邹国昌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只要你们把主子哄开心了,主子自然也会让大家伙跟着一起开心的。”
钱富贵急忙给他倒酒:“一定,一定。对了,银子卑职已经让人清点好了,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两,邹爷若是不放心,待会儿派几个手下去账房再清点一下也好。”
邹国昌点头,随口叫了几名随从进来,吩咐几个人跟着钱富贵府上的账房先生去盘点银两。
而房顶上已经听出个大概的凤九卿和轩辕容锦见状,彼此点了点头,慢慢将瓦片重新放好,悄无声息地跟着那几名随从,与那一行人来到账房。
当他们看到账房中堆着几箱白花花的银子时,脸色变得都有些难看。如果他们没猜错,这些银子,都是那钱富贵从庆川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而他却将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钱财,用作讨好曹志诚的资本,来达到上位的目的。凤九卿在暗中拉了拉轩辕容锦的衣袖,小声对他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还解决不了,不如先行回去找明睿和我爹他们商议一番再做决定。”轩辕容锦点点头,冷冷地看了房中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一眼,唇边不禁勾起一道残佞的浅笑。
依凤九卿对轩辕容锦的了解,不久的将来,有人可是要倒大霉了。两个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悄无声息地从钱富贵的府衙回到了凤莫千的私宅。
时间并不算太晚,众人都没有睡。轩辕容锦将人召集到自己身边,将他和凤九卿夜探官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凤莫千似乎早就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结果,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知府,胆子可真是不小,看来做地方官可比当京官好赚多了,一百万两,那得从多少老百姓的身上搜刮。”
贺明睿摇着手中的白玉骨扇,叹道:“钱富贵这招玩得可真是够绝,先是勾结庆川的地痞恶霸,然后通过这些地痞恶霸去欺压当地无辜百姓,增加税收,提高土地租赁金,再加上各种各样的不法行为,一年下来,这庆川数十万百姓,就算一个人手里搜刮一两,到手的肯定也不止一百万两。他能给曹志诚献一百万两,依我猜,他自己私吞的,肯定也有这个数。”
听到这里,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气愤。原本就热得闹心的轩辕赫玉用力摇着扇子,痛声骂道:“这种狗官还留着他做什么?赶紧派人捉来把他就地正法得了。”一直保持沉默和镇定的轩辕容锦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凉茶,对众人道:“现在还不是抓这钱富贵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看向凤九卿,凤九卿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贺明睿也立刻会意:“四王的意思,是想从那邹国昌身上动手吗?”“没错!钱富贵不过就是一条没脑子的狗,就算现在把他抓了,依曹志诚的精明,问出来的罪证恐怕也只是一些皮毛,如果真想断了曹志诚的财路,就该从邹国昌身上寻找缺口。”
顿了顿,轩辕容锦又道:“以曹志诚对邹国昌的信任程度,相信他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邹国昌都能知道,如果能从他的嘴里撬出真相,那么对以后打击曹国舅将会有莫大的帮助。”
“可是……”凤莫千捋了捋胡子,有些担忧道:“万一那邹国昌死不招认怎么办?”轩辕赫玉急忙开口道:“我有各种毒药等着侍候他,他要是敢不招,我就毒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他是谁。”贺明睿这时接过话,对轩辕容锦道:“不知四王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自来审问这个邹国昌?”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贺明睿一眼,总觉得他唇边荡着的笑容有那么一丝阴邪和可怕。不过这些年来的相处,众人也知道贺明睿对于一些事是很有办法的。轩辕赫玉没事就给人下毒的本事众人的确是领教过,但轩辕容锦很担心他这七弟会不会在愤怒之时直接把人给毒死。想到这里,他冲贺明睿点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说罢,叫来江龙、江虎,吩咐两个人一定要不着痕迹地将邹国昌抓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诛杀贪官
江龙、江虎不愧是轩辕容锦带在身边多年的心腹,办事干脆利落,几乎是不留一点儿情面地就将正熟睡中的邹国昌从温柔乡中给抓了过来。
邹国昌在曹志诚身边服侍多年,早就养成嚣张跋扈的姿态,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来主动欺负他?
更何况这里可是庆川府地界,他就住在钱富贵的私人宅院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美女娇妾侍候着。可突然之间屋子里就闯进两个黑衣人,当下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没等他扯嗓子尖叫,嘴巴就生生被人给捂住了。床上还躺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此时也被吓得花容失色。江虎动作十分迅速,上前“啪啪”两下点了两个人的穴道,止了她们的声音,很快,那两个姑娘就晕乎乎地躺床上睡着了。可怜的邹国昌被人从床上扯下来的时候还只穿着亵裤。江龙、江虎也没对他客气,扯了件外袍披他身上,没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塞在他鞋子里的袜子就被人拿了出来,直接送到了他的嘴里。邹国昌被气了个半死,心想着这该不会是庆川府平日里被钱富贵欺负的刁民终于展开了报复手段,所以才大半夜跑到这里误把他当成了钱富贵。他有心想辩解两句,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只大麻袋直接套到了脑袋上,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大头朝下地扛起,三步两步便悄悄潜出了府衙大门。邹国昌心里不停地咒骂,直到他被用力甩到地上发出一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哀号,囚禁他的袋子终于被人打开了。
一直被装在袋子里,颠得他头晕目眩,此时总算是看到了光亮,他一把将嘴里自己的臭袜子给摘了去,指着那两个黑衣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刁民,可知道老子是什么人?我警告你们,最好从哪里把我抢来再纹丝不动地把我送回去,否则……”他哆哆嗦嗦地指着江龙、江虎,“我让你们庆川府的这帮刁民,从此没一天好日子过。”
江龙、江虎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威胁根本看都没看在眼里。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拉开,走进来几个年轻俊美的年轻公子。邹国昌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当他看清轩辕容锦的长相时,双腿险些没直接打弯一头跪倒下去。
身着一袭月白软袍的轩辕容锦,带着贺明睿与轩辕赫玉慢悠悠向房间走来。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
轩辕容锦安排其他人都睡了。原本依贺明睿的意思,只要人抓来了,交给他来处理就好,但轩辕容锦认为自己这个时候如果出现,肯定会让邹国昌从心理上产生恐惧。至于轩辕赫玉,他对贺明睿非常不放心,总觉得这书呆子一个不小心再把邹国昌放跑了麻烦可就大了,所以也坚持要跟来瞧瞧。邹国昌或许不认得七王,或许不认得贺明睿,但他却认得轩辕容锦。他主子的死对头,早在四年前就带领八万大军去边境和北漠打仗的轩辕容锦,在此之前不久,他多少也听说黑阙的军队已经在那场战役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只是……为什么四王会出现在庆川?还有,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抓到这里来?
就在邹国昌心中暗自揣测的时候,轩辕容锦已经笑着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狼狈的样子,道:“邹师爷,真是好久不见了。”
邹国昌见对方笑得阴森可怕,腿肚子忍不住开始打战。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四……四王,的确是好久不见,听说四王在边境带兵打了胜仗,皇上和太子以及国舅爷都很开心,京里还等着四王回去给您接风洗尘呢。”“不急!”
轩辕容锦微微抬手。“本王此番凯旋路过庆川,突然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原本想叫庆川知府钱富贵来此坐坐,可是无意中让本王得知邹师爷居然也在,所以本王就想,钱富贵的身份到底没有邹师爷尊贵,就算是请,第一个也该请邹师爷来此叙上一叙才是。”
邹国昌心底叫苦连连。请?这哪里是请?这分明就是劫啊。
他哭丧着脸,对轩辕容锦道:“四王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四王尽管差人吩咐一声就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
他想说何必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将自己扛到这里?可话到嘴边,他愣是啥都没敢问。“本王最喜欢与爽快的人打交道,邹师爷,咱们明人也别说暗话了,你告诉本王,曹志诚是不是与地方官勾结,贪赃枉法坑害百姓,以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邹国昌闻言立刻摇头:“四王,这事可真是冤枉啊,曹大人虽身居高位,可他一心为民,整日为国事操劳,您不在京城的这几年,国舅爷和太子殿下真是没少为国忧心,又怎么可能会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呢?”
轩辕容锦“哼”了一声。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旁边的一只藤椅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两口。
放下茶碗,轩辕容锦笑着又道:“邹师爷,本王耐心实在有限,再问你一次,曹志诚是不是与地方官勾结,贪赃枉法坑害百姓,只要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本王答应必不会怠慢于你。但你继续隐瞒下去……”
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毕竟是在刑部任过主事的,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始终在战场上与敌对抗。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轩辕容锦,的确给人一种天生的王者之气,让那邹国昌见了这个样子便忍不住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