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是个民警，两个多月前他在一个迪厅抓嫖娼时，有个小子很嚣张，老耿给了他两巴掌，谁知这小子的老子是个当官的，结果人家一开口，老耿就被下了岗。
闲着也是闲着，这天，老耿骑自行车到郊外一个葡萄园去买葡萄，其实，买葡萄是假，散心是真。老耿出了市区，拐上一条黄泥小道，骑出不远，身边喇叭一响，一个声音喊道：“哟呵，这不是咱们的老耿同志嘛！”
老耿一瞅，是个大胖子，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有些面熟。再一想，他不就是三年前被自己抓了的那个犯了贪污罪的工商局张主任吗？
老耿看一眼张胖子，没搭话。
张胖子放慢速度，跟老耿并排开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你被下了岗？唉，你这种人怎么会被下岗的呢？”
张胖子这话正戳到老耿的痛处，老耿脸上不由一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明知张胖子这是在嘲讽挖苦自己，可也无话可说。
张胖子继续得意地说：“我呀，从牢里出来后局里是去不成了，就自己开了个洗衣粉厂。嘿嘿，老天爷保佑，生意做得还算不错。对了，现在厂里正缺个看大门的，老耿哇，像你这年纪，出去找工作也没戏了，不如就凑合着上我那去干吧？”
老耿看着他这副“风光不减当年”的得意样儿，真恨不得一个耳光扇上去。“不必了！”他冷冷地回道。
“哈哈哈！我说……哎哟！”张胖子只顾得意了，没留意车到这里路面正好有一块砖头，摩托车辗在砖头上，车朝路边一滑，“哗啦”一声，他连人带车就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老耿吓一跳，忙刹住自行车下来，跳进沟里一看，只见张胖子上半身露在外面，下半身被摩托车压着，右腿上“咕嘟咕嘟”地直往外涌血。
张胖子刚刚还是那么不可一世，这会儿就完全没了神采，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哀求老耿说：“求求你，老耿，救我一命！我……我给你钱！”
老耿正弯腰要去掀压在张胖子身上的摩托车，听他这么说，就直起身子问他：“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张胖子一边呻吟，一边哼哼：“我出一万块，只要……只要你救我，求求你了！”
老耿冷冷嘲讽道：“你这条命原来只值一万块呀？”
张胖子连忙喊起来：“我知道少了，是少了！我出三万！不不不，五万！我给你五万！”
张胖子“五万”刚落音，老耿猛一声吼，就把摩托车从张胖子身上掀了起来。
张胖子喘着气，讨好道：“老耿，你可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呀！”
老耿朝他眼一瞪：“我下岗了！”
“你……你，我刚才的话你……你别介意！”张胖子忍着剧痛，想给老耿赔个笑，可他又实在笑不出来。
老耿从张胖子衣服上撕下一片衣襟，为他包扎他腿上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花钱，就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张胖子脱口道：“那还用说！”随即又拍拍老耿肩膀说，“老耿，我也知道，你这次不宰我一刀是不可能的。这样吧，我索性把话挑明了，我出十万，你好事做到底，现在把我送医院去。”
老耿听张胖子这么说，不由眉头一皱，手也下了力，把张胖子痛得直咧嘴。
老耿瞅张胖子一眼：“你身上带那么多现钱？”
“这个……”张胖子傻眼了，因为他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但张胖子毕竟头脑活络，拍着胸脯对老耿说，“这样吧，空口承诺你也不会相信，我打一张十万块的借条给你，怎么样？”
老耿立刻点头说：“好！”
老耿从张胖子包里找出纸和笔，张胖子于是就哆嗦着手写道：我欠警察耿天鸣十万块人民币！不但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而且不等老耿开口，他就用手指沾了一下伤口上的血，摁了一个指印。
张胖子是多精明的一个家伙，要从他口袋里拿钱哪有那么容易？他本来没想写这个借条，他想等过路人来救自己。可转念一想：这里是条小路呀，本来过路的就少，加上现在的人尽想躲着事儿走，而自己这腿可耽误不得，万一失血过多，再来个感染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想来想去，他决定不如先打个十万块的欠条给老耿，渡过眼前难关再说。
果然，老耿收起欠条，把张胖子抱上自行车后座，然后跳上车就飞速朝市区骑去。幸运的是，上了大路后没多久，就有一辆出租车急驶而来，老耿急忙将它拦住，把张胖子抱了上去。
坐到出租车上，张胖子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于是他人还没到医院，心里就开始懊悔起刚才给老耿开借条的事来：哼，十万块哪，这钱也让姓耿的赚得太容易了吧？现在怎么办呢？不给钱吧，欠条可在老耿手里，白纸黑字加上红手印，想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胖子脑子里正这么七转八转着，医院到了，他一瞥眼，计程表上显示车费十块。老耿也没跟张胖子啰唆，把钱付了，然后两手一伸，就把张胖子抱下车，直接去了急诊室。
医生检查下来，说张胖子这右腿是腿骨骨折，需要立即手术。此时，张胖子的手机已经被摔烂了，所以临上手术台前，他给了老耿一张名片，让老耿赶紧打电话通知他家里。可刚被推进手术室，张胖子忽然又暗叫一声“不好”。为啥？他想到如果老耿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他家，先亮出那张欠条的话，那十万块钱不就马上流走了？糟糕！张胖子连急带疼，“嗷”一声竟急昏了过去。
再说老耿，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手里拿着张胖子的名片和他打下的那张欠条，皱着眉，抽着烟。等一根烟抽完，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皮鞋踩灭，然后就大步走出了医院。
按着名片上的地址，老耿找到了张胖子的家，张胖子老婆正在睡午觉呢，老耿把欠条递给她，说：“张胖子欠我的钱，这是欠条。”
张胖子老婆一看，说：“不错，是我老公的笔迹，你现在就要钱？”
老耿点点头：“是的！”
张胖子老婆疑惑地看看老耿，犹豫了一下，说：“那好，你等着。”她回进屋去，很快就出来把钱递给老耿。
“张胖子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老耿扔下这句话后，拿着钱转身就走。
“真是个怪人！”张胖子老婆看着老耿的背影嘀咕了一句，随后就赶去医院。
老婆到医院时，张胖子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医生对张胖子老婆说，张胖子腿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身体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医生走后，张胖子第一句话就焦急地问：“有个衣服土得掉渣的瘦老头来找过你吗？”
“来过啊，就是他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的呀！”老婆说，“他还拿着你的欠条问我要钱来着。”
张胖子心急火燎地问：“钱呢？你给他了？”
老婆痛快地说：“给了！你的字我哪认不出来，就赶紧帮你还了。”
“我的天啊！”张胖子两眼一黑，气得差点晕倒，嘴里立刻大骂起来，“什么狗屁警察，都是他妈的假正经！哼，还不是一样的货色，死要钱……”
老婆见张胖子这么生气，不解地问：“你咋啦？什么死要钱，不就是十块钱的事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张胖子愣住了：“什么？十块钱？”
“是呀，欠条还在呢，我又不会看错的！”老婆说着，把那张欠条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张胖子看。
张胖子接过一看，没错，就是自己写的那张带血的欠条，只是在“十”字后面有一个香烟烫过的焦黄的疤痕，刚好烧去了那个“万”字。再一看，欠条头上多了两个字：车钱。
（芦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