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楼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当年的胡话居然真的有人做成功了,“你老板的想法我也曾想过的,真巧啊。”
餐厅经理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姐,您请入座。”
亦楼入座后,看了看菜单,果真是贵得离谱,点了份海鲜焗饭和一杯芒果沙冰。
餐厅经理穿过珠帘后,明晃晃的珠帘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悦耳清脆。
亦楼起身走到珠帘面前,用手轻轻抓住珠帘,让它们停止晃动,虽然她不是很懂,但她想这些珠帘也一定价值不菲。
也只有这些处在社会顶层的有钱人才会有精力有能力做这么梦幻的事情,是不是这家餐厅的老板还没长大呢?反正她是长大了,至少现在的她觉得孤芳自赏也是幸福的事情。亦楼这样想着,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嘲讽地笑了。
海鲜焗饭很快上桌,她有些饿,快速享用着,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愉悦起来,她甚至有了一种回到了过去岁月的错觉,是她和俞致礼两个人的七夕情人节,俞致礼送她花束,说好听的情话给她听,带她来这家环境优雅的餐厅用餐,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楼苦笑,这样的假想是不是太可笑了?
过了很久,珠帘再次响起,啪嗒啪嗒,眼角的余光看到走进来三四个人,西装笔挺的,高矮不一。她转过头去看向他们,再一次震惊了。今天是怎么了?亦楼觉得今天的人品已经不止一次地被刷下限了。
如果她没认错,那可是墨西哥钢琴家Jose Luis Altamirano,她曾陪着俞致礼专门跑去杭州听了Jose的钢琴演奏会,是她这辈子听的第一场钢琴演奏会,在那段她和俞致礼爱得如胶似漆的岁月中有些意义非凡,因为在那之后,她将自己彻底交给了俞致礼,放纵的夜晚,Jose的钢琴曲似乎还近在耳边,他们低喘着,拥抱着彼此,任由欲望支配,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娇柔旖旎。
只见Jose激动地端坐在钢琴前,手指随意按了几个键,闭上眼仰起头凝听着,分辨着音质,然后对周边的人露出了夸张的满意表情。
他弹奏着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指尖在黑白键上轻盈跃动,一种浪漫逶迤、华丽而又庄严的旋律自空气中徜徉,带动了心中的律动,似给灵魂注入极大的自由和温暖。
一曲完毕,掌声响起,亦楼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一捧白玫瑰,心中有了主意,鲜花赐予美好的人。她捧着花束走到Jose面前递给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后掀开珠帘离开。
不可否认,Jose的音乐给了她极大的满足感。不过这家餐厅,她大概以后不会再来了。如果它带给自己的只是对过去记忆满满的伤痛,那么她只有选择逃避。
亦楼并不知道的是,她的背影落在了餐厅经理的眼里,孤单颓废得令人心疼。
经理走到静处,按了一个号码,等待接通。
“小曲?”
“是我,学长,你猜我刚刚见到谁了?”
“谁?”
“薛亦楼,我见到她走进餐厅了,她差点因为餐厅没位子离开,可我上前拦住了她,我把她带到了那个只为她一人保留的位子,四年了,想到你当初对我的吩咐,我只想哭。为你哭,为你们俩哭。”
她挂了电话,蹲下身子低泣出声。
她明明认得薛亦楼,可是她还是生疏地叫她小姐,不敢在薛亦楼面前露出一丝破绽,更是艰难地忍住不告诉薛亦楼这家餐厅是学长买下来的,仅为了他们共有的美好记忆,一直保留到现在,并吩咐所有的工作人员,二楼的特殊位子永远为薛亦楼保留着。那个位子空了很久,每天都由她这个经理亲自收拾,换水,插上新鲜的白玫瑰,就这样等了四年,就在她觉得学长应该放弃固执痴守的时候,薛亦楼就这样落落大方地走进了这家餐厅。
她想,是不是抓住过去记忆不放的人还包括这个当年决意离开的女人?
温思嘉进到俞致礼办公室,就看到那样子失魂落魄的俞致礼,似在隐忍什么情绪,那份克制令她想上前去抚平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他似乎没有发现这间办公室多了一个她,他的手中紧紧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可是明明已经听不到手机那边有任何的声音。
思嘉走上前,手在俞致礼眼前晃了晃,终于俞致礼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了思嘉,促狭一笑,“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俞致礼看了看桌上的日历,恍然,“原来今天是七夕,你看我真可怜,手里头还有一堆工作。”
言下之意,思嘉明白。她本就是个心细如尘的女孩,俞致礼不想陪她,可她也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不满。就像她明明可以去问他刚刚到底和谁通电话了,可她选择不问。她怕自己触碰到俞致礼心中的禁区,怕破坏她努力维持到现在的所有温情。
从爱上俞致礼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必将带着满身的伤痛,他就是那样一个对着旧爱念念不忘、执着深情的人,俞致礼身上能感动她的一切品德都是她爱他的原因。那一见钟情的戏码就那样上演,不由她决定。她接受了他所有的一意孤行,她爱上了他的一意孤行,比如,他这样的黄金单身汉会收养舒乐那样的弃婴。那时的他们已经订婚,他却宣布领养舒乐,不给她一丁点思考的余地,仿佛如果她不接受他这样的决定,那么他们之间就得划上一个句号。很自私,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爱惨了这样自私的善良。
思嘉笑得更为灿烂,走到俞致礼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拉起他,“饭总是要吃的啊,不然你又该胃痛了。走啦,我听说你喜欢的钢琴家Jose来南城了。”
“我知道。”
“咦?你知道了,居然还没跑去你餐厅,这可不像你啊。”
他还知道Jose弹奏的曲子是《G弦上的咏叹调》,只能是这首曲子。这是Jose来参观Steinway Model Z钢琴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可他没想到,命运戏剧到安排亦楼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去那家餐厅用餐。
“思嘉,你会累吗?”不等思嘉回答,致礼又说:“我发现我很累了。”
思嘉有些僵住了,她害怕得不敢去直视俞致礼的眼。
累了吗?当然,会累。
在她无数次提及到结婚这个话题时,俞致礼闪烁的眉眼,拒绝的话语深深地伤害到了她,她会累到想要放弃,可是痛哭之后,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莫名的勇气,一次又一次坚持到现在。
“致礼,我突然想到我下午要带舒乐去复诊,我先走了。”
温思嘉匆匆离开,带着慌乱。
俞致礼无奈笑了,“聪明的女人。”
对不起,思嘉,再给我点时间,再等等我。还有,别放弃我。
亦楼离开后,我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可她一回来,我便感觉自己久念成病,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疲惫有时候会令人感觉到身体的腐朽,我想这便是薛亦楼对我的杀伤力。
我心口溃烂的伤口一日好不了,我就不能忘掉亦楼,也不可能获得感情的重生与你永远厮守。我并不希望自己面对你时,永远是一个假人。
深处最热闹繁华的街头,可是心里的那份孤独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亦楼的情绪越来越失落,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南城大学校门口,心里踌躇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她觉得好笑,从那间餐厅出来,她一直都在刻意逃避着有她和俞致礼回忆的地方,可到最后却偏偏还是走到了这里,这可是她和俞致礼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实在承载了太多数不清的记忆了。
身后有车狂按喇叭的声音,她挪了挪脚步,心里已经放弃,打算离开这里。
可身边的喇叭声不断,她扭过头看去,车窗缓缓下滑,一个男人探出头来,脸上挂着笑容,惊喜地说:“薛亦楼,还真是你啊。”
亦楼愣住了,谁啊?她搜刮着脑海,却依旧想不起来,然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息沉默。哦,她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不太能记得清过去的人了。
对方见她一脸茫然,下车走到她跟前,“薛亦楼,我啊,宋郁文。”
亦楼噗地笑出声来,后来就再也止不住了,岁月还真是一把杀猪刀。
“怎……么是……你啊?”她断断续续地问。
“怎么不能是我?”宋郁文反问。
“记忆中你可不是个胖子。”
“没办法,结婚后就发福了,减都减不了。”
“你结婚了啊?”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亦楼觉得难以置信,带着怀疑的态度审视着对方。
宋郁文挠挠头,“是啊,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对……啊……”亦楼有些尴尬地说。
“真不懂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俞致礼那家伙分手,都谈了几年恋爱了,那么分手不觉得可惜吗?女人的青春可太宝贵了。”
亦楼失笑,“喂,宋大律师,宋大学长,我都不惋惜,你替我惋惜什么?”
“当年法学院第一美女到现在居然还没对象,这传出去,替你惋惜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做师兄的,你可是有一大帮师兄撑腰呢。”
“是吗?那当年我和俞致礼分手,你们怎么都没一个人替我出气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们可是想要联手找个地方把俞致礼好好揍一顿呢。可惜,后来不知道谁说俞致礼练过跆拳道,我们这帮柔弱的文科生还能有什么作为,也只能在微博上骂骂俞致礼不懂得珍惜了。”
亦楼忍俊不禁,“真谢谢你们了。”
“别客气。”
“师兄,你当年就在铭泰律所,现在还在吗?”
“我去法院了。”
亦楼惊呼:“师兄,你的步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快呢?我还想着去铭泰和你做同事,让你以后罩着我呢。”
“放心,董晟铭和林泰要是欺负你,我绝对饶不了他们。”宋郁文开玩笑地说。
“呵呵。”
“你现在有空吗?我们一帮人约着打篮球,你来给我们镇镇场子。”
“好啊,我现在也没事。”
宋郁文给亦楼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亦楼坐进去,车子直接开到了南大的篮球场。
和宋郁文打球的人大多是这座城市司法界的精英,宋郁文一一为亦楼介绍,介绍到周容时还暧昧地笑了一下,“周警官,我这学妹可还是单身哦,要是心动,可得抓紧。”
“宋郁文,说什么呢。”亦楼有些不满。
宋郁文摆摆头,做投降状,“好啦,好啦,不拿你开玩笑了。”说完就去一旁换球衣了。
“你好,周警官。”
“你好,你看着很眼熟啊。”周容微眯起了眼睛,醒悟过来,“你认识俞致礼和俞致和吧。”
他用了陈述句,亦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座城市竟小到随便到哪里见一个人他都认识俞致礼和俞致和?
“是啊。”
“我是俞致和那案子的负责警官。”
亦楼的笑容消失了,仔细咀嚼着周容的话。
“俞致和的案子?”亦楼越问越紧张,“阿和出什么事了?”
“四年前,他被人打伤了腿,前段时间我们在A市抓到了两名犯罪嫌疑人,最近他们被判刑了,真是不容易。”
她隐约记得纪灿说是意外,没想到是人为的意外,“怎么会呢?那两个人和阿和有什么仇?”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可惜那两个犯罪嫌疑人一口咬定他们是为了劫财,跟俞致和没有私人恩怨。”
亦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调查的时候看过你的照片,其他的我就不透露了,反正就是知道有你这号人了。”周容敷衍道。
“阿容,别聊了,快来打球。”
周容应了一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对亦楼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亦楼觉得莫名其妙,明明炎热的日头照着,可是却觉得阴森森的一阵冷。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普通老百姓和警察就是气场不和啊。
因对周容充满疑问,篮球场上,亦楼最关注他的举动,她发现周容居然也喜欢投三分球,看久了,脑海中会不自觉地想到俞致礼。
篮球是俞致礼青春时期不可或缺的运动,从高中起,他就是校篮球队的成员,也是因为他在篮球场上的魅力,她才会对他另眼相看。最后一次看俞致礼打篮球赛也是在这块篮球场上,那时的观赛者可比现在多许多。
那段时间她和俞致礼在冷战,记忆里那时间很长,每一天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原因,现在想起来很是模糊。
只记得那天下午,她和纪灿在图书馆吹空调,顺带自习。
理科图书馆人都满了,亦楼看到了一帮班上的熟人,大家都在埋头看专业书,其认真程度真令她有些汗颜,纪灿拉着亦楼坐到学委占着备用的两个座位上后,对学委谄媚地说了声“谢谢”后,学委刚要抱怨纪灿每次都占人便宜时,无意眼神瞥到了亦楼的存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学委,别那么小气嘛。”亦楼适时帮纪灿说话。
学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亦楼,你居然也会来图书馆看书,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我也有想要好好学习的时候嘛。”
这小声的交流依旧惹得别人的注意,亦楼一个一个朝着他们微笑,点头致意。
大学两年来,从不在图书馆出现的人,在这所学校,除了薛亦楼,第二个便是俞致礼。他们俩如胶似漆,忙着热恋,哪有功夫来图书馆温书,所以,也难怪大家会这样诧异。
随后,周边恢复了安静,抄笔记的沙沙声,快速翻书的声音,无不昭示着这帮同学的紧张状态,哎,因为要期末考了。
亦楼随手翻开《刑法分论》,看了几页,就看不进去了,俞致礼那家伙把她气成这样,她能静下心来看书就奇怪了。他们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俞致礼还就是硬气地不来找她道歉,明明就是他的错,凭什么每次都要她先去讲和?这一次,她赌气地偏不。纪灿说过,总让人卑微谦让的爱情宁可不要。她咬咬牙,暗自发誓,如果再过一个星期,俞致礼还是没个态度,她就不要他了。
哎,她都快一周没见到俞致礼了。想到此,她将手伸进包里摸到了那个丝绒盒子,她紧紧握在手里,轻轻起身走到书架间。她低头摊开了掌心,从丝绒盒子里取出了那一枚钻石戒指,拿在手里观望。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永久不变的还是钻石,璀璨耀眼得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