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远房表妹。”几乎是不带思考的,云剑霄迅速拱手做答,随着抬手之际微微扬起的宽大衣袖恰到好处又遮去了我大半边身子。
夜离歌没有再问话,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满腹的不信。
有一种人生来注定就是凌驾九重青天,傲视苍穹,睥睨千秋的王者。不需过多的言语,仅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微不足道的动作,哪怕静静看着你都能将危机刺穿过肌肤带扎你的骨子里。
耳旁响起细微的脚步,越来越近,轻得像是地狱的修罗附在耳畔吐着死亡之息。
心“咚咚”狂跳,袖下的手各攥成拳,关节泛着青。
突然,狂傲如魔的口气向我直逼而来:“朕记得云爱卿家中似乎并无表亲,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贱欲抢先答,我听得出来他的心中已涌起惊慌。能让以毒狐狸惯称的云剑霄感到害怕的,那么说明夜离歌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并且得到概率不低的确定,至于我,已然离死不远了。
厉眸一横,杀机如电向云剑霄射去,夜离歌悠闲握着玉扇的手一紧,随着“咔!”扇骨断成两截,薄唇间冷令:“让她说。”
云剑霄身形轻怔,忧心地回首看了我一眼,当我与他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不过好歹老娘铁血磨炼多年心理素质极强,又加上这些天宰相府的油水也把我养得肥了不少,死也不算饿鬼了。再说又比我的父皇多活了七年个头,人生酸甜苦辣尝遍,不枉世间走一趟。
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仰头清了清嗓子,猛地大声说道:“小人名叫云小离。因为家中无依无靠,故而前来京城投奔表哥。”
这下换做惊愕不是夜离歌,而是我自个。
你老母的,莫非之前都是我自恋吗?本以为夜离歌已然认出我来,就算不至于心疼得把我拥进怀里软语缠绵,也会露出个震惊的表情,最可能的就是兴灾乐祸,冷嘲热讽。
是我瞎了怎的?那厮为什整张脸板得跟山东杂粮煎饼似的?瞅见本该死了七年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他就不怕我做鬼前来寻仇吗?
倒是可怜的拾烨,若不是由人一左一右架着,并从他高人一等的身姿,以及双手紧捂的部位,我还真难从那张面目全非,活似马蜂窝脸上认出本人来。
“即是表亲为何同姓?为何叫‘离’。”
幽幽的轻吐,淡淡的逸出夜离歌唇齿间。他幽魅的目光紧紧盯住我,精亮的瞳眸深如无底的幽潭,恨不得把我整个人吸进去。
你老母的,你名字里不也有个“离”吗!刹那心头骤凉,我老母的,编排什么不好,编排了天子名讳。这下不死也不行了。
我的眼珠子迅速转了转,计上心来。
“回皇上的话,其实小人是云相爷曾外祖父那一辈外嫁女的远方亲家的远亲。因为小人命不好,但凡亲友注定或死或残,所以,算命的给出了个主意,用‘离’字骗过阎王爷放过小人的家人。”
奇怪的是,说这些话时我竟不觉害怕了。面对夜离歌,我竟也能做到侃侃而谈,面不变色。
是不是将生死已抛之度外,故而无畏无惧?
说完这些话时,我注意到他平静无波的面色泛起点点涟漪,笼罩着我的目光凝起复杂之色,薄唇动了动,只逸出细微的声音。
而于我身前的云剑霄却是蓦然绷紧了身体。
片刻之后,他上前道:“陛下,民间人多眼杂,请陛下回宫。”
“无防,朕微服出巡,你也别太苟礼叫旁人看出来。”抬手打断他的话,不过许是被云剑霄扰乱了心思,夜离歌也不再将视线对准我,而是转过身去:“云爱卿,你这妹妹倒是像极了朕的一位故人。多大了?”
不是用疑问,而是驾定的口气。
当他转过身时我大大松了口气,但是后面一句话当场令我落回肚子里的心再次提高到嗓子眼。
云剑霄忙回应:“臣妹如今双十年华,已许过人家了。”
是,许过你老母。云狐狸,说谎不带脸红。趁机偷偷看向他依旧白晳如故的面孔,虽没有发现说谎的迹样,却意外所见额角细微渗出的汗渍。
背对我们负手而立的夜离歌不知叹了什么,便领着他的侍卫们走了。
临别之时,劳拾烨大侍卫回头狠狠的,用他那比手中大刀更凶狠的目光向我剐来,我无奈的拱拱手,摇摇头。不要怪我,不是我打的。
不过好在安全脱身。
直到确定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我欢快得如同小麻雀扑到呆怔的阿贱身旁,挂在他衣袖子上:“阿贱阿贱,我们去山上听老和尚讲法吧。他们都走了。”
许久得不到回应,我不解之下抬起头来,无声的目光询问。
“遂君。”他艰难的牵动唇,面色一片复杂,难懂。还有强压于心底的惶恐之色:“遂君。他……”
“他走了。”转向夜离歌离开的方向,我淡淡的说,神情不屑:“好像没认出来。这七年我变化太大了,又丑又瘦。而且长得相像的人那么多。”
越到后面我的声音越小,连自已都无法说服,强颜欢笑的代价是心情更沉重,更痛。
胳膊一紧,被双手攥得死死的,我随之抬起头来,对上阿贱绝望的眼睛。
沙哑的声音低喝:“信我,我一定保你平安。”
说完不由分说拉起我往府中快步回去,不是去别庄的路,而是径直回到宰相府。我即挣不开便朗朗跄跄紧随其后。